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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对她好,只因有价值

    程一清忙归忙,并没将好友抛在脑后。上次见面,她注意到何澄有些憔悴,人也变得话少,但既然她不愿意说,程一清也不好追问。回来后,她勤快地给好友写起邮件来。话语絮絮叨叨绵绵密密,都是自己的近况,也都是双程记的进展——

    “阿澄,我在香港参观程记集团,大受启发。原来传统糕点,经过现代企业管理和现代工艺包装后,可以做到这个程度。虽然现在的香港程记不及金融风暴前的盛况,但依然是一代港人的精神回忆。什么时候,双程记也能成为所有中国人,甚至所有华人的集体回忆呢?”

    “阿澄,我今天在外面吃饭,见到有些有钱老板居然不点帝皇蟹,不吃东星斑,不好龙虾,只要青菜豆腐,再加碗雪耳糖水,说要‘润一润’。你知道我的,为人八卦,就上前搭讪,问老板怎么吃这么素。结果那个老板说,他圈子里的朋友都这样,这叫养生。我想了一下,传统糕点多油盐,如果在八九十年代,当然没人觉得有问题啦。但踏入二千年,现代都市人的口味跟生活习惯都变了,可能真的需要改良一下了。”

    程一清给何澄发了不少邮件,何澄却只是偶尔回一两封,句子也不长。她说最近重新思考职业,也许记者未必适合自己。“我觉得过去荒废了很多时间,原来人生有这样多可能性。上次见到阿清,你追求梦想的状态,光芒耀眼,希望我也早点追赶上你。”

    程一清觉得何澄这话说得怪怪的。好朋友之间,哪里有什么你追我赶呢?而且记者不是她一直想要做的职业吗?也许是香港这座城市给她带来的新鲜变化吧。

    程一清并没多想,她真心为好友的新变化而高兴。眼下,双程记也需要一些新变化了。

    这天出门有雨,程一清没骑车,又忘了带伞。下班后她想去去店里看看,又打不到车,正好遇上程季泽。他也要去店里看看,便两人一块儿去。程一清之前巡店毫无章法,去了香港后,发觉香港程记有巡店流程,她有样学样,知道要看销售数据、人员状态、卫生条件、货品陈列、库房以及点数交接班表等。一圈看下来没什么问题,而晚饭时间到了,程季泽提议到隔壁吃饭。

    这家店吃韩国料理。当时广州的日韩料理店刚起步,做得好的店颇受欢迎,在外面排着队。叫到号了,二人进到里面吃饭。铁锅滋滋冒着热气,程季泽夹着肉,在上面烤着,慢慢翻面。

    程季泽头也没擡:“你一直盯着我看,在想什么?”

    “想跟你说工厂的事。”程一清说,上次工厂“叛变”一事,一直令她心有余悸,夜里睡觉也梦见双程记做大后,再次被眼红,再次被迫停产。现在他们找的这家代工厂,是一家糕点企业旗下工厂,她请员工吃宵夜,打好关系,打听到消息说,目前双程记一直扩大产生,这家企业已经有点担心再给自己培养竞争对手了。

    程季泽知道这事,他也在暗中考察其他工厂了。他夹给程一清一片五花肉:“我正在找——”

    “我已经找到了。”程一清说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程季泽。程季泽接过来看。那片肉安静地搁在程一清盘子上。

    程季泽擡起眼:“我知道这家厂,但他们不过关。”

    “我知道,我知道。”程一清说,这家厂比较没落,生产线也陈旧,质检方面不符合双程记要求,“但只要有新设备,就没问题。”

    “他们愿意买新机器?”

    “不愿意。除非我们出钱。”

    程季泽不语。双程记现在发展势头虽好,但因为一路在烧钱卖广告跟扩店,资金仍然紧张。内地经济高歌猛进,大家都在扩张,从没想过会有不好的一天。但香港刚经历过金融风暴,他对此心有余悸,因此并不打算走六七十年代香港程记老路,自建工厂。毕竟,六七十年代香港大堆人涌入,土地跟人工都便宜,但如今内地的人工物价比起改革开放初,可要贵多了。

    程一清见他不吭声,连连追问:“怎么样?你觉得可以吗?”

    “我回去再算一下。”他敷衍她,也算是婉拒。

    “我算过了。我们可以将购买设备的费用从代工费里扣,这样对双方都好。”

    “再谈吧。”

    程一清有些失落。但自己提出的方案被程季泽否决,已经不是第一次。刚开始,她习惯、麻木,甚至自卑,但上次到香港程记跟蔡叔聊完天后,她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得到蔡叔鼓舞,认为自己应更主动地跟程季泽沟通。她说:“好,等以后双程记有足够财力,我再跟你提这事。”

    程季泽不语,擡手给她夹一片肉。

    他常常有这样友好的举动,比如下雨天替她撑伞,为她开车门,为她拉开椅子方便入座,给她夹菜。在她前半生中,她不曾被这样对待过。但渐渐地,她明白,这只是因为他礼仪周到而已。对她分外周到,也只是因为她对他尚有价值。

    她无声地想着,扒完了半碗米饭,又扬手叫了一碗。

    服务生应了一声,又看了看程一清,程一清被人盯着,也擡头看她,彼此都愣了愣,互相喊对方名字。服务生说,啊,这么巧,阿清你来这里吃饭。程一清说,是啊,阿虹你现在到这里做了吗,还好吗。

    程季泽擡头瞥一眼那叫阿虹的服务生,见她嘴角有一颗小巧的黑痣,忽然觉得有一点点眼熟,慢慢想起来,似乎是他跟陶律师常去的酒楼里,就有这么个服务员。对方上菜时差点把茶水撒他身上,当场吓哭,还要他们安慰说没事。

    阿虹看了他一眼,似乎也认出他来,但又转身跟程一清说话,“你待会方便吗?我有话跟你讲。”

    程季泽明白她希望两人私底下说,便借口出去打电话。

    当年程一清开士多时,请过阿虹来帮忙。后来士多开不下去,她还替阿虹留意了别的工作,没想到今天又碰上面了。程一清想跟她客套,阿虹张口就说:“阿清,我还要上班,我们长话短说。”她瞥一眼外面,看到程季泽站在店外,紧张兮兮道,“阿清,我有在新闻上见到你,你现在在开双程记饼店吧,做得很好,真替你高兴。”

    “谢谢。”

    “刚才跟你一起吃饭的是你的合伙人吧?我在杂志上也见过他。”阿虹说,“他长得帅,很容易认。”

    “嗯。”程一清摸不准,阿虹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隔壁桌有人催倒茶水,阿虹匆匆应了一声,让程一清等一会儿。她飞快拿了一壶热茶,放到隔壁桌上,又折回来跟程一清说话,但语速明显加快。“我之前在长堤一家酒楼当服务生,经常见到你的合伙人跟他朋友过来。”

    “嗯。”

    柜台那边,老板娘在喊阿虹名字,声音带着怒气。阿虹应了声,又扭过头来,“阿清,他们催我,我要快点说完——我当时就认出他是你合伙人,也听到他跟他那个律师朋友在讨论饼店的事。因为他们好几次提过你名字,我印象很深刻。有一次,他的朋友跟他说——”

    老板娘发脾气,大声喊“阿虹你干嘛呢怎么这么久还没来!”,从柜台后怒冲冲往这边走。

    阿虹急道,“——他那个朋友,建议你合伙人对你下手,用他的话讲,是对你——感情投资。”

    程一清的手抖了抖。

    这时,老板娘大步走来,程一清顺势将茶水泼到桌上。阿虹赶紧掏抹布擦桌子,老板娘已经走过来,程一清对着阿虹说,哎呀你看我多不小心,谢谢你。阿虹反应快,也说,没事没事。老板娘看了一眼,回头走了。

    都走了,留下一个满腹心事的程一清。

    店外,程季泽站在路边报刊亭旁边,卖报的人正在听股票信息。这一年,中国股市成为全球涨幅最大的证券市场。电台主播播报着,“上证综合指数开盘报2000.33点,首次突破2000点大关,创历史新高。”

    程季泽瞥见一本杂志上印有“中国富豪榜单50强”字样,掏钱买下,翻了翻,发觉富豪大多集中在投资跟农业方向。他边看边在心里猜测,按照国外规律,下一阶段也许会轮到房地产跟互联网。再回头往里看,程一清跟服务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想,她怎么各行各业的人都认识。

    过不了多久,服务生似乎被老板催促,只得匆匆走开。程季泽走回店里,在程一清跟前坐下。

    程一清看上去心驰远处。

    程季泽也不问为什么,只擡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片五花肉。冬菇颤颤地夹在筷子间,像二人之间促狭的见证者。

    “待会吃晚饭,我送你回去?”他依旧周到。

    她慢慢回过神来,又慢慢挤出一个微笑,“不用。”她忽然起身,说自己有点事,又掏钱包要结账。程季泽说,这顿我请。

    程一清说:“数还数,路还路。虽然你比我有钱,但我也不能经常占你便宜。”说着,她低头看账单,估摸出总价的一半,扔下纸币。

    仿佛缰绳在他手中松开,程季泽默然看着程一清离开,身影消失在他能看到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