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范文轩的怀中,谢冬芽将泪流在他的胸口。
第一次,酣畅淋漓,为他而落泪。
她确切地想着,她爱他的气息、他的拥抱、他的眼睛、他的唇、他的一切、他整个人。
这样确切的想法,是很早很早,就根植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不知道,只有他知道。直到今日此刻,才正式在心头蔓延开来。
同时蔓延开的还有内疚。
她闷声闷气地在他胸口说:“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范文轩轻轻吻着她头顶的发,“是我对不起你,我来晚了。冬冬,这些年你辛苦了。”
谢冬芽摇着头,“以后,你什么都要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你在做的事,你想做的事,你的想法,你所有的一切,你都要告诉我。你不说,我的脑子是不清楚的,我不知道的话,我的决定会伤害你的。”
范文轩的手臂紧了紧,仿佛想要和她融为一体一般。
范文轩说:“冬冬,你不要这么说,你不会伤害任何人。我知道你。”
谢冬芽仰起头,隔着自己的泪眼,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三月的春风,是她的春风。
范文轩望住她。
“冬冬,我知道你。我知道这个项目的问题,你一定会自己扛。你会向被抄袭的作者道歉,你会为你叔叔的公司和星言视频扛下全部的责任。你会同意梁文涛的解约,你也会说服男女主角和他们的团队接受更换项目的建议。”
他说她知他懂他,但真正知她懂她的人,是他。
谢冬芽眼中的泪流得汹涌,模糊了眼睛。范文轩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他继续说道:“这样一来,项目利润下降一半。你又要多做一个项目,又要多辛苦三个月。我等不了了。冬冬,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帮你了。”
谢冬芽呜咽着,“是的,你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原来这些年里,你已经解决了你们家的事,你已经能帮我了。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我明白得太晚了。”
他哄着她,“怎么会晚呢?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没有分开过。”
谢冬芽哭得更汹涌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这么好?我的脑子真的太不清楚了。”
决堤的内疚和奔涌的情思,让谢冬芽根本没有办法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她的作劲儿又上来了,在范文轩的掌心之间哭得叫一个肝肠寸断,仿佛要将这十几年里经历的种种,甚至是这三十五年的种种,在此时此刻用眼泪洗刷一个干净。
范文轩懂了。
他放下手,任由谢冬芽伏在自己怀里哭一个痛快。
会议厅内的会议结束了,先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
他们看到酒店门前,在范教授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制片人,先是一愣。他们中大多数人想的是,刚才制片人下岗了,工难打,人难做,伤心也是难免的。他们一瞬间就理解了。
接着走出来的演员们。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雷厉风行手段刁钻到业内闻名的制片人失态成这样,有些好奇又有些幸灾乐祸。但旋即想到,在这个行业里站在高处承担得就得多些,这便是高处不胜寒。
郝迈同其他人不一样,他朝范文轩递过去一个客气的关心的眼色。范文轩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王康康、欧阳瑾瑜、何秋、蒙达陪着魏辙和涂山海走了出来。
他们看到在阳光下、范文轩怀里哭得擡不起头的谢冬芽,全都呆住了。
第一次和谢冬芽合作的欧阳瑾瑜敏感起来,低声问王康康,“锦文姐不是答应新方案了吗?小谢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要不我们给她署个总制片人?”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王康康也焦虑起来,问何秋,“怎么哭成了这样?”
何秋关切地看着就算有再大压力也从没有在她面前哭过的谢冬芽,她也不知道如何判断这个情况。
倒是涂山海和魏辙相视一笑。
涂山海拍拍王康康的肩膀,“让他们两口子待会儿,咱们先去吃饭。”
王康康为难道:“这不大好吧?”
正说话间,忙着流眼泪的谢冬芽听到了他们说话间的动静,她从范文轩的怀里擡起头,用手背胡乱擦着眼睛。范文轩见状,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帮她一起擦。
她低声道:“完了,被他们全看到了。”
范文轩不禁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和可可一样。”
谢冬芽深深几个呼吸,把全部情绪平复下来。
“我得跟他们说几句话。”她说。
然后,她顶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走到王康康和欧阳瑾瑜面前。
面前的几个人,都又尴尬又关心又有些好事地望着她。
谢冬芽说:“康总,欧阳总,涂山海做监制,范文轩做剧本总监,合同我们要重新谈一谈,给我们公司的份额也要调整一下。”
王康康和欧阳瑾瑜一样相视一眼,颇有被拿捏住关键的同感。
王康康打一个哈哈,“小谢啊,这个不着急。”
谢冬芽红着眼咬着牙,“我挺着急的,我今晚就要回家了,咱们快把这事儿给定了。”
这表情这姿态这话术,王康康和欧阳瑾瑜再度对视一眼。
谢冬芽之难搞,就在这里。抓住最恰当的情势,去谈最有利于她的条件。就算是失态后的她,战斗力都丝毫不减分。
谢冬芽说完朝何秋瞧了一眼,何秋立刻领会意思。
“那我们下午三点半开个会,我把会议室定了。”她说完挽住欧阳瑾瑜的手笔,“瑾瑜总,我点了你最喜欢的西湖醋鱼。”
她和蒙达连拖带拽,让王康康和欧阳瑾瑜在被拖走的情形下,只能给一个默认。
魏辙瞅着谢冬芽笑,伸出大拇指给她点了个赞,“素质太好了,什么情绪都影响不了你讲价。”他朝她身后的人摇摇头,“这点你可不如她,生意还是要她出来谈。”
范文轩笑道:“那肯定。她定方向,我做事。”
涂山海一手搭上魏辙的肩,“魏老总你放心吧,我们会把星言的活儿做得妥妥的。”
他们经过谢冬芽身边时,涂山海对谢冬芽笑道:“你办事,我放心,我和文轩的价格,还是委托你这经纪人和几位大佬谈。不管你谈什么价,我都妥。”
他说完,也同魏辙跟上了王康康等人。
望着众人散去的背影。
这些年,谢冬芽她的工作就是这样办着一幕幕的戏开戏毕,送往迎来,惯性地往前跑着,跑着。
她以为就她一个人,她本来也不在乎就她一个人,所以也只顾着一个人去跑这长长的路。
现在……她轻轻往后一倚,她的背后有人了,有温暖的后盾了。
她不再一个人了。
她对会永远会站在她身后的人说:“在下午开会前,把你和山海的价格给我。”
范文轩的声音温柔之中带着笑意,“好。”他又问,“今晚我们回家吗?”
谢冬芽点点头。
“可可再不见我们,可能要闹了。而且……”她顿了一顿,“我得做个检查,我觉得我可能又怀孕了。当然现在这个判断有点早,不过我有经验,还有直觉。我三十五了呢,生二胎可不能大意。而且我们还得去看房子,得适合两个孩子的。对了,还要好好地做做我们家小巴辣山大王的思想工作,教她当好姐姐,不能再一个人作了……”
她的手被他握住。
范文轩说:“谢尔。”
谢冬芽转过身问他,“什么?”
“由页,意思是美好的。尔,美好的你。我想我们第二个孩子叫尔。”
“尔,和dear也是同音。”谢冬芽红彤彤的眼睛一弯,“谢谢美好的你。”
范文轩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是的,谢谢美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