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侬心一颤。
这个词相当陌生,甚至瞬间让人产生恐惧感。
“我听我爷爷说的。你知道啦,老人家的概念里,什么墓地什么的,不都是坟么。我们说扫墓,他永远讲上坟。”藤子是很了解静侬的。从静侬的神情里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迁……谁的?”静侬反应过来也已经猜出来是谁的墓要迁走,可还是不由自主问出来。
“还能是谁的。他们家在这还有谁的?”藤子神情黯然。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
滕藤子嘛,永远是乐观积极有活力的滕藤子。
不用静侬问,藤子就接着话题讲下去了。
“……本来他只是要陪他叔叔婶婶过来,谁知道上个月他婶婶例行体检,查出来癌症,马上得动手术,叔叔就得照顾婶婶,往下病人还有康复期,等他叔叔能抽出身来,得什么时候了?他爷爷原本就不想兴师动众的,也考虑他叔叔婶婶的情况,就是不生病,走这一趟也伤心伤身,就交给他全权处理了。”藤子说。
静侬听得发呆。“癌症?严重吗?”
“能动手术应该是有的医。沈家爷爷又没细说,我爷爷也不方便问,只是大略了解了下来龙去脉。我刚好回家送东西,听见他们在聊这件事,也没敢多问,倒是我妈多问了两句,我爷爷又不高兴出声了——其实我妈也不是多话的人。她是觉得梁阿姨实在是太惨了点儿。那会儿她们俩是一单位的嘛,关系也还是不错。梁阿姨生了模子以后身体不是很好,就没再上班,不过模子跟我,幼儿园么都是海军幼儿园,小学到中学也一直是同一间,她们俩也经常有接触,相处挺融洽的。那些年先是模子出事,后来沈爷爷和沈伯伯都调任,模子爸妈也不想留在这,一家子陆陆续续就都走了……梁阿姨他们这几年一直在加拿大,这次本来是打算把模子带过去的。这一走,他们以后恐怕就更没回来的理由了,将来兴许就在那边终老了。”藤子说着,伸手另拿了只高脚杯,给自己也倒了酒,像口渴似的,一口气喝光了,品都没品。
静侬也没心思品酒。
藤子沉默了片刻,下面有人喊老板,是有事找她。她皱着眉说稍等一会儿马上来。
“你先下去吧,我不急着走。等你忙过了咱们俩再聊。”静侬说。
藤子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了,想跟你说的大概就这些吧。不过,沈緖楷之前也回来过两次,这我倒不知道,也是这回爷爷讲的。沈緖楷手上有几个大项目要在这边落地,有两个已经在建,还有已经签了合约,下面马上就要动工的,都是特受市里重视的项目。我听说是飞机制造和公务机运营的项目。北边不是要新设两个公务机机场嘛……这样的话,这边有业务,不晓得他是不是以后会常回来。听说沈緖楷是严公子有合作。那就难怪会回来了。”
静侬明白藤子的意思。
公事是公事。沈緖楷不像是会被私人情感左右公事的人。
“不过跟严公子合作,应该是严公子占大头吧,这就不清楚了……涵哥应该知道沈緖楷的事吧,没跟你讲?”藤子问。
静侬摇了下头。“没听我哥提。”一听这几个名号,她再没什么概念,也知道项目小不了。这里头恐怕牵涉很广,不是她这单纯的脑筋能很快弄明白的。
她对复杂的事本能有排斥。
“你没兴趣听,他估计也就没兴趣提——提了你也不往心里去。”藤子说。
她没笑,看着静侬。
静侬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忍不住拿起酒杯来喝了一口。“不知道我哥会不会有机会参与。他这些年啊。”
静侬当着藤子当然不必掩饰什么。陈润涵这些年没少折腾,就是没折腾出个景儿来。
“随他去吧。你们家又不是经不起他折腾。这一把有机会掺和当然更好,这毕竟不是一般的项目……哎,余外提醒你一句啊。”藤子慢条斯理地说,“他们既是同学又是朋友将来还可能是合作伙伴,你可别找麻烦。”
“我能找什么麻烦?他们的事跟我又没关系。”静侬忍不住说。
藤子慢慢点着头,说:“是啊,你就是这一点真让人——算了,不过有件事,跟你能扯上关系了,帮我个忙?”
“嗯?”
“我妈啦。”
“又给你安排相亲?”静侬睁大眼。腾妈妈生平最上心的就只有宝贝女儿藤子,这几年最紧张的事则是藤子的婚事。其实藤子只是好玩不想安定下来而已……“你跟她好好儿谈谈啦。”
“哇,能沟通那还是我妈吗?”藤子夸张地竖起来眉毛来。
静侬总算笑出来。
看,这么活泼爽朗漂亮性感的美人也有烦恼不是?
可如果真的是被安排相亲,也不是她能帮忙的事儿呀……不是没试过,这不是帮忙,这是引火上身。
“你要我帮你,这是又要甩锅给我?替你去得罪人倒不是不行,可这不是办法。”静侬说。
“我也知道。放心我不会陷你于不义的。真羡慕你,校长大人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给你压力。”藤子说。
静侬顿了顿,说:“这倒是。难得什么事都可能批评我,唯独这件事她从来没什么意见,随我去。”
藤子笑。“是这样的。我猜我妈惦记上沈緖楷了——要是她真有这个计划,拜托你救我。”
静侬瞪她。
“楷哥就是楷哥,我要跟他发展还不如跟涵哥发展,对不对?都是自己人,哪儿下得了手。老人家就是这点脑筋转不过来。”藤子说。
“你做我表嫂的话,我可是很欢迎。”
“拉倒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两个人一齐笑起来,轻轻碰了碰酒杯,又叹口气。
“我哥也不知道要怎么样。”静侬说。
藤子沉默片刻,才说:“还是没遇到能克他的人。”
静侬看看她,想说什么,楼下又在喊老板快来,那个客人又来了,搞不定了……藤子无奈放下酒杯,顺手拿走了静侬的车匙,说让人把酒给她先送车上去。
藤子走了,静侬默默把剩下的食物都吃光。
回去还要开车,她很克制没有继续喝酒。
酒的确美味,口感清冽,回味无穷……但是不好贪杯的。
她起身走出去,扶栏看了会儿海——涨潮了,沙滩和礁石被海水淹没,只看到白色的浪花一簇一簇地涌过来,又一簇一簇地消失不见……楼下餐厅的音乐声隐隐约约传上来,让夜色变得柔和而美好。
静侬听见手机铃响,跑回室内来接听电话。
是外公打给她,问她是不是不在家,刚刚打电话到那边去没人接听。
还没等静侬说话,老爷子不高兴了,说你晓得不晓得一个人住的话一定要让人放心,横说竖说都不听就是不愿意让保姆同住,那就该随时接听电话……
静侬忙说自己在藤子这里吃晚饭,马上就回去了,问外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老爷子急脾气发作了一会儿,听她这么说,这才说没什么事儿,就是突然有点想她了。
静侬笑着说不然我马上过来吧,陪您说会儿话。您有什么想吃的,我从藤子这儿给您带……陈老爷子说不用了,你明天还要上班,不要玩太晚,早点回去休息。
静侬知道外公作息极规律,等自己赶过去,也到了他睡觉的时间,见不上的。她跟外公说了一会儿闲话,把他哄去休息了。
挂断电话,她才看了下来电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