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不在家。”静侬说。
“哦,原来你知道。”陈润涵故意放慢语速。“那你是成心挑他不在家的时候去接Luna,不想跟他碰面吗?”
静侬待要说是的,忽然觉得这事儿不对。她是为了第一时间见到Luna才急着赶过去的,沈緖楷在不在……“他这个时间本来就应该在工作,在家才奇怪。今天本来就是工作日,只有你这社会闲散人等才有空到处乱晃。”静侬说。
“你可够没良心的。我也是把公司的事安排好了才出来接你的,到你这儿,我成了社会闲散人等了。”陈润涵说。
静侬笑笑,没吭声。
陈润涵那公司,眼下除了跟李小超斗气,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做事还好,做事约等于作死。”这不是她说的,是外祖父说的。但是,大头表哥的确是很疼她的……她皱皱鼻子。
陈润涵说:“又在腹诽了。”
“嗯。”静侬点头。
陈润涵笑了一会儿,问:“你跟楷楷说过了?”
静侬又点头。
“那行。咱们直接去。不说一声就带走是不合适。”陈润还说着,又笑了一会儿。
“笑什么?”
“姑姑说Luna太丑了,还说该趁这段时间把它送去学校,正好又受训了又有妥当的照顾了。要不我姑母大人人是人民教育家呢?瞧这思路。”陈润涵开玩笑道。
静侬心想母亲的想法恐怕不只是为了Luna考虑。她轻声说:“难道我会想不到送去学校吗?只有你姑母大人才舍得把幼年的孩子那么训练。”
陈润涵笑着说:“你对她意见很大啊。那以后我外甥女是不是不要给她带?”
“她说Luna丑你没听见么?”静侬不满意地说。
“不是狗外甥女,是真外甥女。”陈润涵笑得厉害。
“陈校长像是会帮忙带小孩的人么?她就是要带也不要……我自己的小孩要自己带。”静侬说。
陈润涵沉默了片刻,爆出一阵大笑来。静侬皱眉看他,他说:“我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连小孩谁要带都想好了。”
“我也是随口一说。”静侬笑。
“可是你想得这么清楚了,还不考虑结婚吗?”陈润涵笑着问。
“不考虑。忙都忙死了,谁要结婚那么麻烦。”静侬说。她说着,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她跟沈緖楷说,目前没时间谈恋爱……她擡手轻轻抓了下发顶。
这个小动作呢,应该没有被发现。陈润涵也许是听惯了她这套说辞,并没就此发表意见,倒转而问起来她最近一直在外头,有没有单独跟爷爷通过话。
静侬说:“当然有。虽然不是每天,隔两天是要互发语音信息的。中间还通过一次电话。”她看看陈润涵的神色,问怎么了。
“没什么。这次回来总算不忙了吧?过去陪老爷子吃顿饭吧。”陈润涵说。
“这还用说……我带了礼物要送过去呢。”
“我还以为你要同城快递。”
“哪儿至于那么生分。”静侬说。她之前去探望外祖父,李奶奶不是碰巧有事出门了,就是坐一坐一定碰巧有人找她商量事情于是就借故离开下,总之会很得体地留给他们祖孙单独相处的空间。不过她去外祖父的新居总觉得有点别扭,往往坐坐就走了,并不留下来吃饭,倒并不是不想他。
“那就好。”陈润涵说着,伸手想拿烟盒。手伸到半截,被静侬发现,抢先一步拿开塞到储物盒里去了。他笑了笑,“啊……忘了。”
“怎么,你听说什么了吗?”静侬问。陈润涵是经常过去的,很多外祖父那边的消息她现在反而要听他讲。“我不是不想去,前阵子是太忙了。”
“嗯,知道。没说什么呀,就是想你嘛。别人不去他都不念叨,你不去他心里就闪了老大一个空,十个八个我也填不了的。”陈润涵说。
“哪儿至于啊。”静侬轻声说。
“老伴儿是老伴儿,孙子是孙子,贝贝是贝贝。”陈润涵笑。
静侬说好了好了知道了,这么大的醋味。
进入市区车速开始减慢,一辆摩托车在汽车缝隙里钻来钻去,几乎贴着他们的车子蹭了过去,陈润涵骂了一句什么,看看后视镜,果然又一辆摩托车钻过来了。他这回没出声,皱着眉停下车来等红灯。
静侬看他表情不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脸,问:“怎么了?”
“说到生分,我觉得你是很能分得清里外远近的。”陈润涵说。
静侬听着这话里有话,又看看他,不言语。
大头表哥正经的时候不多,一旦正经了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她心念一动,隐隐猜到些缘故,但不想主动提及。她看了眼车窗外——车子一路开得速度都很快,到达目的地时间比预计得应该早不少。
“你们同学会,修任远去了。”陈润涵说。
“对。”静侬说。她随手拨弄着背包上的一只毛茸茸的水獭挂件。一拨,那活灵活现的水獭就像活了一样。
“你们现在有联系吗?”陈润涵问。
静侬想了下,说:“算不上有联系。之前遇到过几次,我给了他电话号码,跟他讲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事,可以打给我。”
陈润涵好一会儿没出声。
静侬也不出声。她知道以陈润涵的性子,有什么事都三秒之内一定要做出反应的,接下来一定没有好话讲。果然,车子开到沈家附近,陈润涵先把车停了下来。车没熄火,当然是不预备久停,一定是想在这里把话说完了再进沈家大门。她看着陈润涵双手扶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着……那声音让人心烦,显然陈润涵此时也很心烦。
“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跟这样的人有什么联系。至于说他有什么事要你帮忙……恐怕那忙也未必是你能帮得上的。等他联络你,不管什么事,你就直接回绝好了——我想你不至于为了帮这么个人,动用家里的关系吧?”陈润涵说。
静侬把水獭托在手上,淡淡地说:“我什么时候动用家里的关系办什么事了吗?没有的。”
“你为了自己未必会,可是为了别人一定会。再一个,你自己也不是没有熟人没有关系网络,动用你自己的帮他也不行。”陈润涵说。
静侬看了下时间,说:“别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还有,别干涉我——我可从来不打听你跟什么人交往。”
“我再跟什么人交往,也绝不会跟坐过牢的人有什么牵扯。这一点我会拎不清吗?这种人,人家躲避都来不及,何况……”
“你说清楚,哪种人?怎么法庭都审判过了,服刑都服过了,还不准人重新做人了吗?”
“因为伤人致死坐了牢,死性不改,出来又犯事儿,二进宫出来,还在假释期间,也没见老实。这种人不是你能轻易闹明白的,我警告你别沾惹他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沾惹了什么事,回头收拾烂摊子的还得是这些人……”
静侬看着陈润涵,手指缠在金属链条上,不知不觉就缠紧了。
她松开链条,尽量平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忽然间想到之前藤子对修任远的情况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疑心是孟凯查过修任远,透漏给了藤子,但现在看来,未必不是通过陈润涵。那些天,他们不也经常见面吗?
她想到这里,突然之间忍不住一阵背后发凉。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家的大门——陈润涵知道的,沈緖楷不可能不知道……
“看,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哥哥,如果你还当沈緖楷是朋友,至少是朋友,不说会不会有继续的发展,你跟修任远必须划清界限。不能这些人都没有原谅那俩货,你先接受了洗心革面、再世为人——有这么简单就能赎了的罪?法庭判了的多了,有几个人真心悔过的?坐牢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二次,有两次一定有三次!”
“哥,”静侬转过脸去看着陈润涵。“如果说原谅他,那只能是沈绪模。如果说还有谁可以,那也只能是沈绪模的父母家人——别人,哪有资格说原谅。我可没有。”
她说完,拉了下车门把手,推开门就下车了,穿过马路往沈家走去。
“范静侬!”陈润涵气得七窍生烟。“你给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
静侬没理他,在人行道上快步行走。
早上下过雨,此时海雾弥漫,马牙石路面因为潮湿稍有点滑,她走得太快,脚下不住打滑,不得不尽量保持平衡。眼看到了沈家大门,正要去按门铃,就听见里面Luna的叫声,她心里一放松,还没等擡脚,鞋底一滑,整个人就摔在了路面上……这一下摔得有点狠,一身黑色的长裙铺开,她像只撞在树上的蝙蝠一样趴在地上,与地面接触的部位瞬间疼得钻心。
“啊……呀……”她张了张口,发出缓慢而悠长的叹息。
这时大门开了,Luna冲出来,对着她转了几圈,劈头盖脸照着她就开始亲。
“等等等等等……”静侬招架不住Luna的热情。人还在地上勉强能坐起来,可仍然显得很狼狈。Luna一点儿冷静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她就只好坐在那里让它舔了一会儿脸。这时候有人走过来,蹲下来,把Luna从她怀里拉开,伸手拉她。
她以为是陈润涵,正要不理,可一眼看到手腕上的表,怔了下,擡眼一看,轻轻“啊”了一声,心说这可真的糟了……
沈緖楷拉住她的手,微笑道:“你走路不看脚底下的呀?这回可没及时扶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