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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青春 > 岁月知云意 > 第七十六颗心

    既然来了超市,该购置的生活用品索性一并买了。

    洗发水、沐浴露、润肤乳、防晒霜……路知意认认真真在货架前挑选日用品,逐渐把篮子堆成了小山。

    她挑东西速度很慢,总是习惯性看一看价签,对比一下同类产品的价格,盘算哪个划算,才最终确定下来,拿起瓶瓶罐罐往篮子放。

    陈声就在一旁看着她,好半天才不冷不热问了句:“基地给你的工资不够用?”

    滨城消费水平很低,哪怕基地一个月只给六千基本工资,也能在这舒舒服服过着土豪日子,更何况队里还有额外补贴。

    虽说如今她只是实习期,但基地对她还是相当照顾,并没有因为在实习期就少给半毛钱。

    路知意又选定一瓶洗衣液,边往篮子放边说:“够用啊。”

    “既然够用,省这几块几毛干什么?”

    她一顿,直起腰来看他,“能省一点是一点。”

    是什么?

    是个屁。

    陈声看她选个日用品都再三斟酌、反复对比,没由来一阵烦躁。

    生活给她诸多磨难,这不假,可既然走出了大山,能够养活自己,还这么苦哈哈过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基地多是同龄人,年纪大的也大不了多少,个个都明白这个道理,平日里训练辛苦,有钱了就好好犒劳自己,没必要把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她倒好,还是那老一套。

    陈声嘲讽道:“过惯了穷日子,改不过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路知意嘴唇紧抿,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按照她以前的性子,陈声觉得她会刺回来,会骂他不食人间疾苦,可没想到她只是看他片刻,笑了笑,“是啊,过惯了穷日子,习惯货比三家不吃亏了。”

    他沉默几秒:“人就一辈子能活,战战兢兢也是活,率性潇洒也是活,何必?”

    他以为她是为了自己。

    他以为她想省钱,想攒钱,这么反复对比价格,只是穷人的习惯使然。

    换做从前,路知意不会对他解释什么,他说话刻薄,但凡嘲讽她,她一定懒得解释,一是认定了他的大少爷做派,二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剖开内心,说些她身为穷人鸡毛蒜皮的困扰与烦忧。

    可眼下,路知意认认真真抬头望着他,说:“不是我不想率性一点,谁想买个东西还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也想走进商场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可我还要攒钱买房。”

    陈声一顿,“买房?”

    “我爸和小姑姑还在冷碛镇,我想早点把他们接出来。”

    “接到哪?”

    “蓉城也好,滨城也行,总之不在高原待着了。”

    她选好东西,打算往收银台走,刚弯腰要去拎篮子,就被陈声先一步拿走。

    他若无其事往超市出口走,克制住自己追问的心情,只说了一个字:“哦。”

    但路知意自己解释了下去。

    “镇上太小,我爸那点过去,人人都知道。我想他抬起头好好过日子,而不是被冠以杀人犯的名号,被无知幼童指指点点,别人对他稍加好颜色,他就仿佛受了人天大恩惠似的,活得窝囊又没底气。”

    她声色从容,仿佛并非在说着什么难于启齿的家事,而是与老友谈笑风生。

    陈声侧目,看她片刻。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收银台。

    谈话终止。

    收银员一一刷过条码,将东西放入塑料袋,抬头笑道:“你好,一共是两百三十七元。”

    路知意付过钱,看见陈声自觉接过了塑料袋,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时,眼底一片浅浅淡淡的笑意。

    踏出大门,走在滨城的街道上,身侧是海滨城市特有的棕榈树。

    夜幕低垂,星辰无限。

    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

    连日来的冷言冷语、针锋相对,今日终于消减下去。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也没那精力时时刻刻都竖起浑身的刺,动不动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他们不是仇敌。

    路知意走在他身侧,继续回答在超市里没有回答的问题:“因为这些我早该对你说,但从前自尊心太强,总盼着下一次,总以为还有机会说——”

    陈声脚步一顿,走得慢了半拍。

    她低头看着两人成双成对的影子,“……哪知道后来已经来不及了。”

    陈声默不作声听着,半晌,笑了两声,“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说给我听?”

    “因为要坦诚。”

    “路知意,你的坦诚就像个笑话。”

    “像吗?”她心里一阵刺痛,但还是笑了,扭头看着他,“要是能博你一笑,那也不错。”

    陈声没笑。

    他与她对视着,试图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这样的对白,究竟是因为余情未了,还是因为如今他是她的队长,她想要将过去一笔勾销,从此两人相安无事、好好相处,所以妥协讨好?

    思及至此,陈声平静地问她:“路知意,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

    “是。最想要完成的事情是什么,最近的目标是什么,生活的动力是什么。这些愿望。”

    路知意想了想,俏皮一笑。

    “最想要完成的事情,就是刚才说的那样,早点存够钱,把我爸爸和小姑姑接出大山,换一个环境,将来过上好日子。”

    “最近的目标,应该是尽快融入团队生活,早日参与行动,不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而是真正作为一名救援队队员。”

    “生活的动力——”她认真想了想,刚想厚颜无耻地说一句“是你”,就被陈声不耐烦地打断了。

    他说:“够了,不想听了。”

    说完就快步往前走。

    路知意一愣,追上去,“为什么不想听了?”

    为什么?

    她还问他为什么。

    现在和从前,根本没什么两样。

    同样的问题如果放在他身上,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三个字。

    最想要完成的事情是什么?——路知意。

    最近的目标是什么?——路知意。

    生活的动力是什么?——路知意。

    真是可笑,真是不公平。在他的蓝图里,她永远是第一位。可在她的人生里,他到底算什么?

    纵使她也对他余情未了,他的地位也永远不会是第一。

    陈声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怪圈,他毫不怀疑要是哪天他问路知意一句:“我和你小姑姑、你爸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她的回答一定会是:“小姑姑,爸爸。”

    最后才是他。

    陈声自认是个小气的人,斤斤计较、锱铢必较——这八个字是她总结的,他全认了。

    所以他烦躁至极。

    回去的路上没有绕路,两人经过了那家理发店。

    路知意停下了脚步,对陈声说:“队长,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到最后,她讨好地冲他笑。

    陈声低头看着她,淡淡地说:“如此大恩,一句谢谢就完事了?”

    她一愣,立马狗腿子似的补充:“将来你要是有需要,我给你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

    “当真?”

    “千真万确。”她信誓旦旦。

    陈声点头,“做牛做马不用了,做一件事就成。”

    “什么事?你尽管说。”

    理发店外,男人盯着她,淡淡地说:“这头别剪了。”

    “……”

    “怎么,刚才说过的话,这会儿就不管用了?”

    “队长,换一个要求,成吗?这头发太长,实在麻烦。”

    “不换,就这一个。”

    “……要不你在考虑考虑?”

    “不考虑。”

    路知意:“……”

    行,她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想让她不痛快。

    对视片刻,她冲他笑,“行,那我今天就不剪了。”

    陈声面色一松,瞥她一眼,“嗯。”

    两人继续往回走。

    路知意一路狗腿子似的找话说,也许是她终于听话不剪头发了,陈声看着心情不错,居然也有一搭没一搭回应了她。

    虽然大多是“嗯”、“哦”、“对”之类的。

    但总好过她自言自语。

    一路回到基地门口,沙滩上海风阵阵,浪潮拍岸。

    夜色下的海岸线极长,一路蜿蜒到无边夜色中,消失在视线尽头。

    也许是满天星辰,也许是浪花阵阵,路知意忽然找到些许勇气,停下了聒噪而没有意义的独白,叫住了拎着塑料袋沉默着往前走的人。

    “队长!”

    男人脚下一停,没有回头,等待她的下文。

    细沙钻入人字拖里,咸湿海风吹在面上、发间,她看着他被风吹得有些鼓鼓囊囊的棉质T恤,蓦地一笑。

    下一秒,路知意轻声说:“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陈声默不作声,半晌,笑了两声,声音有些哑,“你说呢?”

    她说?

    她想了想,试忽而一笑,答非所问。

    “我很想你。”

    四个字,叫陈声立在海边,动弹不得。

    他呼吸急促,听着海潮,听着风声,听着她在他身后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刻,是真的想放下这些年的怨和苦,就这么轻易原谅她了。

    她没心没肺地在他身后笑着,说:“那你呢?你想我了没?”

    他心中波澜万丈,她倒是笑得这么气定神闲,仿佛刚才说的话只是一个玩笑。

    也许真是她的玩笑。

    是他太当真了。

    陈声勉力定住心神,冷冷地说:“不想。”

    那人在身后长吁短叹,“哎,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这么招人喜欢,你居然不想我。”

    陈声:“呵呵。”

    呵完拔腿就走。

    可她一句话,他失眠一整夜,翻来覆去地想着那四个字。

    说好要折磨她。

    说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她居然四个字就叫他想要缴械投降了!

    陈声烦躁不已。

    不过等到第二天下午,午休完毕,众人陆陆续续来到训练场集合时,陈声才真的连呵呵都呵不出来了。

    那个长发女队员不见了。

    他大老远往训练场看,一眼望去,全是穿制服的汉子,个个剃着板寸。

    他以为路知意还没到,走近些,才看见众人都将她团团围住。

    他皱眉:“都干什么呢?”

    一群壮汉立马散开。

    然后陈声抬头望去,表情一僵。

    简直是五雷轰顶。

    “路知意,你昨晚答应我什么来着?”

    “答应你我昨天不剪头啊。”她答得老神在在。

    “那你这是???”

    “但今天是今天,今天又没答应你不剪头。”

    第三支队的队花,路知意同学,顶着一头比板寸长不了多少的“新式板寸”,站在太阳底下咧嘴笑着,摸摸头,一脸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