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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盼盼换好衣服和杏子一起走出更衣室。按照日本公司的惯例,每天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短会,总结一下昨天工作里的得失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一般这种时候盼盼都不说话,哪怕店长问到她,她也只轻轻地回答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

    眼看又要轮到盼盼发言,还不等她开口静子突然插嘴。

    “店长你问这个中国人做什么呢?她一定还是那句话。以后干脆就跳过她吧,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店长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盼盼一眼,轻咳了一声没有搭理她。静子见状还在想再说,突然盼盼开口:“大鼻子,你说什么?”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齐齐看向盼盼。

    “你,你说什么?”

    静子一脸吃惊的样子非常滑稽。全脸的肌肉都吊了起来,显得越发眼睛小鼻子大,活脱脱一张刻坏了的能剧面具。

    “问你呢,大鼻子。你刚才说什么?我的日文不怎么好,麻烦你再说一遍。”

    盼盼流利地说着,这还是她头一次在同事面前说那么多话。很多人甚至是第一次清楚地听见盼盼的嗓子,发现她原来嗓音清亮,发音吐字虽然有些奇怪却也很清晰。

    “你不是跟我说过么,有什么问题前辈你会帮助我的。我现在请你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重复一遍。”

    盼盼顿了顿,把声音又提高了一度,“大鼻子。”

    “你,你叫我大鼻子?”

    静子指着自己,脸庞涨成了一个粉红的面团。

    “怎么,这里所有人的鼻子都很小,只有你的特别大。以后我们也不要叫你的名字了吧,反正叫‘大鼻子’所有的人都明白是在喊你。”

    盼盼把当初她用在自己身上的句子现在又原原本本还给了她,心底异常痛快。

    “店长,我今天有事要报告。昨天静子和客人吵架,客人请她帮忙找一下商品,她说太忙了让客人自己找。我觉得这样的做法非常的失礼,很可能会让我们流失掉一个忠诚的客户。以上。”

    这段话她刚才在更衣室里打了半天的腹稿,现在可算痛痛快快x说出来了。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你,你这个‘中国人’,你居然骂我?”

    静子指着盼盼的肥胖手指不住地颤抖。

    “我当然是‘中国人’,就像你是‘大鼻子’一样。所以我没有骂你,只是实事求是罢了。难道你觉得‘中国人’是骂人的词汇么?”

    静子语塞。

    她当然瞧不起中国人,只是不敢明说罢了。

    盼盼话音未落,杏子带头鼓掌叫好。

    在她的带领下,其他人也鼓起掌来。

    这是盼盼来日本发现后的一个奇怪现象,只要有一个人带头,这些日本人就会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齐齐跟着做。最典型的现象就是排队,很多日本人但凡看到有人排队,根本不问原因就会自动加入进去。

    之前她被静子欺负的时候也是,只因为静子起了一个头,其他人想也不想也跟着附和。好像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被欺负的那个人就会变成他自己。

    想到这里,盼盼不由得多看了杏子一眼,心想这真是个日本人里面的怪胎。

    不过她要谢谢这个怪人,是她帮助自己打响了反击的第一枪。

    静子尝到了“中国女人”的苦头,从此再也不敢招惹她。

    不但如此,其他同事们和盼盼渐渐地有了正常的交流。盼盼了解到他们店里一半以上的员工都是兼职,并且差不多都是她这样的家庭主妇,趁着丈夫上班,孩子上学的空隙出来做小时工。

    在听闻日本女人结婚之后会辞掉工作转做专职主妇后,盼盼感到非常不解。而这些日本主妇在听说中国女人不但不用为了结婚辞职,生完孩子也要继续工作后,吃惊的程度也不在盼盼之下。

    盼盼想要感谢杏子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对方却说她看不惯静子很久了。这家伙三番两次把新入职的员工欺负走,害得她时不时地需要加班,还要不停地和新搭档重新磨合。她说如果今天盼盼不收拾她,她自己也会亲自下场的。

    无论如何,杏子都帮助了自己,盼盼总想着要回报她点什么。

    这一天,当她把从微波炉里热好的便当拿给杏子的时候,对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请你吃顿午饭吧。”

    她说着递上筷子。

    别人午休的时间都会拿出自家带来的便当盒子,只有杏子会吃店里卖剩下的打折饭团,配一瓶冷冻的乌龙茶,看来并不会做饭的样子。

    “我想你应该吃不惯中餐。我做了炸虾和咖喱饭,汤是味增汤。你也喝点热的东西吧,总是吃冷的对胃不好。”

    杏子没有说话,许久之后点了点头。她双手接过倒在保温杯里的热汤喝了一口,又夹了一块炸虾,放在嘴里“咔吱咔吱”地嚼了起来。

    她小口吃东西的模样很是斯文,可见家教良好,完全不是平日里表现出的粗鲁模样。

    “其实我也喜欢吃中华料理的。超市附近的那家料理店就不错,他们卖的上海冷面和天津饭我都很喜欢吃。”

    “其实……上海没有卖那种上海冷面,天津也没有天津饭。”

    提起那家店,盼盼不由得苦笑。

    嫁来这里没多久,山田怕她起了思乡之情,就带她到那家中华餐厅吃所谓的“中餐”。结果菜单上净是盼盼没见过的菜式,不过都是些为了迎合当地人口味弄出来的所谓“中华料理”罢了。

    杏子似乎被震惊到了,咬着筷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要是想吃中国菜的话,我明天给你做吧。”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杏子有一种日本人身上难得一见的坦率。

    “静子她就是羡慕你,知道么?因为你年轻又漂亮。”

    杏子捧着饭盒说,“你都不知道吧,店里的那些男人们,包括店长在内,看你的眼神都在发光。静子估计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她嫉妒你嫉妒到都要发疯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看我不顺眼,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呢……”

    盼盼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

    “她看你不顺眼是因为她不好,你不需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杏子目光如炬,一下就看穿了盼盼的想法。

    “我就是讨厌大多数的日本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总是要受害者反省呢?你看看那些电视上的报道,哪怕是杀人犯都要从他的童年经历里寻找不幸的故事来为他减轻罪名。要我说,不要考虑坏人为什么作恶,逮捕他,惩罚他就可以了。”

    杏子说着,扒光了饭盒里最后一粒饭,不解地望向盼盼。

    “日本有什么好的,让你不远万里嫁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明天就能离开这里。”

    杏子说她大学学的是工科,女工程师在日本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她从高中开始就打工筹钱,准备大学毕业之后到欧洲或者美国去留学深造。

    “我想要自由,想要拥有自己的事业。这东西在日本都是无法得到的。”

    盼盼张了张口,话到嘴边还是默默咽下。

    她想说,我到日本就是为了追求自由来的。

    杏子最后还是去买了瓶冰乌龙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

    虽然已经是春天,楼顶上的风却依然寒冷。盼盼吸了吸鼻子,打心底里佩服这些日本人的胃,一个个仿佛都是铁打的。山田也是,不管天气多冷,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来一罐冰啤酒。

    “行了,回去工作吧。”

    杏子拧上盖子。

    “等一下,你袖子的纽扣快掉了。”

    看到她穿在工作服袖口纽扣似乎有些松动,盼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针线包,拉过她的袖子直接动手缝了起来。

    “你居然还会随身带这个?这是你们中国女人的习惯么?”

    杏子惊呆了。

    她以为只有她奶奶这个年代的女人才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出门。

    “这是我爸爸的东西,他是个裁缝。”

    这就是盼盼离开上海前,亚非在机场交给她的父亲的遗物。盼盼把它当做了护身符,去哪儿都揣着,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盼盼手脚麻利很快就缝好了。她把嘴凑到袖口边,咬断棉线。

    杏子看着她的侧脸,嘴巴嘟着,若有所思。

    ————

    这一晚戴家宝跟着师兄弟们结束了一天的研究工作从学校出来,他住的留学生寝室在东京紧挨着埼玉县的郊区。别看是郊区,外国人还挺多。除了中国人,还有朝鲜人、越南人以及不少古巴人。

    师兄们嚷嚷着要喝酒,戴家宝也跟着他们往附近的小酒馆走去。

    虽然已经超过夜里十点多,酒馆里却是热热闹闹,日本男人普遍下班之后不回家,不喝到半个三更,转战个两三家店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酒过三巡,师兄弟们开始胡乱吹嘘起来,他们说的是中文,引得周围的日本人纷纷看了过来。见是三四个青年男子,又很谨慎地把头转了回去,只顾自己吃喝。

    阿宝这个人从小就不爱在不熟的人面前多说话,出了国这个脾气也没改过。这些人说是师兄弟,不过也只是一个实验室的而已。一开始他们谈研究和导师的时候他还插两句嘴,到后他们又照例聊起了女人,阿宝就没了兴趣。

    说到女人,阿宝不由得想起了前两天接到家里的来信。姆妈很有技巧很隐晦地问他在东京寂寞不寂寞,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这边是不是有中国的女留学生。算起来自己年纪也一把了,他姆妈是既想他快点交个女朋友成家立业,又害怕她带个洋妞回去做戴家的儿媳妇。

    想到这里,阿宝不由得感到好笑。

    他自己拿了酒杯,自饮自酌,心里一边想着明天的实验计划。

    就在此时,坐在他右后方的男人发出一阵大笑,惹得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是两个约莫五六十岁的日本男人,头发都已经花白。与他相对的男人已经喝得面红耳赤,手里只拿着一根筷子正激动地上上下下比划着,估计刚才发出那一声笑的就是他。

    背靠着自己的男人看着挺瘦小,从阿宝的角度望去就见到他半个肩膀。男人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吃桌上的小菜,嘴里嘟嘟囔囔的。

    不过都是随处可见的日本老男人罢了。

    阿宝不做多想转回头继续喝酒。

    “山田桑,你真是艳福不浅。这么大把年纪娶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妻子,那个中国女人真是漂亮。不瞒你说,我在披露宴上都被她迷住了。”

    听见“中国”两个字,阿宝的吸引力又被勾了过去。

    “她叫什么来的?我记不住中国人的名字。”

    “杨,杨桑。”

    背靠着阿宝的男人笑声中充满得意,“她是上海人。”

    阿宝手一抖,筷子落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