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定在二月成婚。
这个婚期虽然是一直定了的,但是因为端王的婚事没有定下来,所以礼部和二皇子以及楚临侯家虽然在准备,但是皇帝没有开口,他们也只敢准备,随时准备推迟婚期。
谁知道顺顺利利的,二月份直接能成婚。
这门婚事也快一年了,能成婚自然好,于是敲锣打鼓,二月十七宜嫁娶,赶紧将婚事办了。
折筠雾没有跟着出宫去看嫁娶,她只呆在东宫里面等殿下回来,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频频擡头看屋子外头,竖起耳朵听有没有殿下的脚步声传来。
她自从进宫的时候就开始练听殿下的脚步声,如今已经基本可以分得清他的步子了,就算是闭上眼睛,只要听得步子声,她就能判别哪个是他。
这是她独有的认殿下方式!
二月里,风依旧大,晚上也还冷的很,殿下不知道穿足了衣裳没有。她来来回回看外面,等到外头稳重的步子声一传来,便立刻欢喜的放下针线篓子,提着六角梅花宫灯去外头接人,果然见殿下正迎面而来。
太子见了她没说话,直接拉着人回屋子里,“外头冷,少出门。”
这话是对她说的,折筠雾点点头,给他换了身暖和的衣裳,然后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太子点头,“今日尽顾着帮二哥挡酒去了,倒是没吃几口饭。”
今日去的人多,二哥去迎亲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太子亲临,给足了楚临侯府脸面,但是他一去,文韬有他,武略有老四,没人敢拦他们,于是顺顺利利的进了门,迎了新娘子,再一路吹吹打打回了二皇子府。
太子揉了揉头,有些困,但是困意也不浓,他倒是有些兴奋。亲眼看见二哥成婚,有了宅子有了家,说是不羡慕,到底也有一些羡慕在里面。
太子就舒了一口气,一转头,就见筠雾正在看他,便笑着道:“怎么了,孤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折筠雾摇头,只道:“殿下,奴婢还没见过人娶媳妇,好看吗?”
太子笑了,“无非就是迎亲,再回去,然后吃饭,闹洞房,这便完了。”
不过他不喜欢闹洞房,将来要是成婚,他也不喜欢别人来闹他的洞房,太闹腾了。
天儿冷,叫了膳,太子便让她上榻盖了块小袄子,道:“你们村子里面,难道没有嫁娶的人么?”
这肯定是要的,但是她没有看见过。
“每次都是碰巧不在,所以奴婢还从未见过。”
太子便不免详细的跟她说了几句,怎么催妆的,怎么拜堂的——其实太子也是第一次这般参与了全部的过程。
他说完,喝了一口茶,然后就听这丫头带着肯定的语气道:“殿下,等您将来成婚的时候,定然要比这更加办的好吧?”
太子一口茶喷出来,第一次仪态尽失。
这个蠢笨的丫头,即便是再觉得他好,也不用什么都跟别人比较吧?如今连成婚的吹吹打打的迎亲都要比了。
这有什么好比的!
他瞪了她一眼,然后又想到了这段时间母后一直说让她做他侍妾的话,心里一阵无奈:若真让她做了自己的侍妾,她还能好生生的活着?
怕是被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傻呆呆的,放在后院他哪里放心,只有呆在他身边,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为她的呆操足了心,正要再喝口茶暖暖,余光瞥见她一双眼睛全是他,想来心里也全是他,他就又不自觉的想到了她做他侍妾的事情上去。
他对这小丫头倒是欢喜,只瞧着她像个孩子样,做侍妾……他哪里下得去手。
他赶紧摇摇头,在她脑袋上挠了一把,“去厨房催催膳食。”
别直勾勾看着他了。
折筠雾不明所以,便跑走了。
太子不自觉的见着她跑出去的身影看了一会……确实长高了,过了年就十四岁了。
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在想她年岁的问题,立马晃了晃脑袋,从靠着的引枕下面拿出一本书看。
折筠雾回来的时候,便发现太子殿下好像看书看的全神贯注,都不怎么看她,便将膳食摆好,自己退到一边去绣花。
她想给殿下多做几个荷包,样式不同的,这样殿下佩戴的时候也能更衬衣裳一些。
她绣好了,欢喜的走到殿下身边,“奴婢给您试一试吧?”
之前太子殿下都是躺在那里让她在他身上试这个试那个,今日也不好直接拒绝,但是过了年这两个月来,不论是皇后还是皇太后,都暗示过让他纳妾的事情。
还都说的是折筠雾。
“你屋子里面那个齐额厚发的,你不是很喜欢吗?不如就纳了,以后你要是喜欢,等她给你生个儿子,皇祖母亲自给她擡成侧妃,怎么样?”
这对一个宫女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但太子当时却觉得荒谬,他虽然欢喜这个小丫头的衷心耿耿,可做侍妾,他从来没想过。
于是只含糊不清的道:“等到时候再看看。”
看看看看的,就一直推辞看到了今日。
太子觉得一定是今日看见了二皇子的婚宴,这才被勾动了一点心思,实在是不应该。
正想着,就见这小丫头一双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腰。
太子:“……”
他不想让自己变得异样,好像这有什么,便忍着,忍着,然后见她一双小手还在乱摸,终于忍不住了,“还没佩戴好?”
殿下生气了。
折筠雾不解的擡头。在她看来,她只是轻轻的碰触了殿下的腰带,小心翼翼的佩戴在了殿下的身上,只不过觉得颜色不好,又换了几种颜色的荷包对比——平日里也是这般啊。
她不知道殿下怎么就发脾气了。
她只好马上解下荷包,“殿下,好了,您别生气。”
太子见她害怕的马上要溜之大吉,又觉得自己说重了,便叹气,“没事,孤不是冲你发脾气。”
折筠雾松了一口气:不是冲着她发脾气就好,那她就不怕了。
她还体贴的宽慰殿下,“殿下,您不要生气,上回您还教奴婢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太子嗯了一声,让她去将膳食都收了,他就开始写字。
今晚写的是清净经。
折筠雾看的懂殿下的经书,便在心里心疼殿下:肯定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这才回家来写清净经。
而且是大委屈,一般的小委屈殿下如今都不会发脾气了,哎,殿下也不容易。
太子刚写完就看见她的神色:“……”
他索性朝着她招招手,“今日的大字写好了吗?”
折筠雾点点头,她不仅写好了大字,她还画了一个小时画呢。
太子便看她做的画。还是那副鹤图,如今已经画得有些模样了。她读书作画的天赋真的很高。
若是个男儿郎,培养培养几年,没准还能给他分担一些的事情,或者送去考科举,没准还能得个功名。
可惜她是个女子,还是个宫婢。
太子第一次去想一个宫婢的一辈子。
她现在才十四岁。宫婢如同她所说,在二十五岁后之后,就可以选择出宫还是不出宫。
私心里,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久一点,甚至没想过放她出去。
太子殿下头疼起来,因为他想起上回两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要出去买两头牛,他还生气,吓得她说要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太子之前本是满意的,可此时却有些说不出的闷。
——让她伺候他一辈子,做一辈子的奴才,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从小宫女熬成了嬷嬷,这难道是什么好事?
太子只要一想这个,头就疼。
他就试探性的说了一句,“你上回说要去买牛——”
折筠雾还以为殿下要试探性她的衷心,立马摇头,“不买了,不买了,殿下,奴婢就呆在您身边便好。”
太子看着她的脸一瞬间失神。
他想,他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折筠雾此时却看看天,觉得该歇息了,她去喊小盛和刘四贵提热水来。
太子觉得自己可能过于累了,这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他洗了澡,清醒许多,谁知下一瞬间,小丫头就手里拿着衣裳进来了。
她两只眼睛目光纯澈,“殿下,您洗好了?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之前不是她伺候就是刘太监带着小太监小宫女们伺候,太子已经习惯了。
但今天就是说不出的奇怪。
他咳了一声,想要拒绝,又觉得往日常做的事情今日突然拒绝会不会显得有些奇怪,于是干脆像往常一般张开手,让她帮着穿衣裳。
折筠雾勤勤恳恳!她一心做事情,跟小宫女一起,给殿下将衣裳穿好,又去给殿下擦拭刚刚不小心弄湿的头发,
湿头发睡觉肯定不好,要去暖干的。她端着火盆过去给殿下烤,然后跪坐在殿下的身后替他顺头发,这般暖干快一点。
太子能感受到她的手在脖子后面穿梭,有些痒。
他忍。
忍着忍着就在出神……太子想,她的手很柔软,捏起来应该很舒服。
他然后猛地睁开眼睛,身子动弹了一下,折筠雾吓了一跳,连忙道:“殿下,是奴婢绕着您头发了吗?”
自然不是的。
太子觉得自己魔怔了。
他干脆让折筠雾下去。
“你去睡吧,孤也要睡了。”
折筠雾尽职尽责的在出去之前摸了摸殿下的头发,嗯,已经干了,现在睡是没有问题的。
她出了门,让刘太监伺候太子殿下去睡。
殿下睡了,她还不能睡。她的针线活还没做完。
刚刚试过那个荷包的颜色和款式都不适合殿下今日穿的衣裳,那这个就放着,等来日给别的衣裳做配,她心里有个竹林茂盛的图案,便想着要今晚缝制一些出来。
她确实不困,今日殿下一直不在东宫,她还睡了一些时辰。于是继续绣荷包,半夜才睡。
太子第二天起来就瞧见了她满眼的黑边,便知道她一定很晚才睡。斥责道:“有什么事情是要半夜去做的?”
折筠雾见他生气,就不敢说自己做针线去了,于是低头,刚要说话,就见太子殿下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敢撒谎?”
折筠雾就叹气,在殿下就这点不好,她的心思他都能看的出,想要撒谎都是不行的。
只好低声道:“殿下,奴婢绣荷包去了。”
太子:“你昨晚不是绣好了吗?孤记得你还……你还给孤试戴过了?”
折筠雾:“可是不配殿下的衣裳。”
太子便觉得她也讲究了,“不过是个荷包罢了,又不急,要那么赶做什么。”
折筠雾应了一声,“奴婢记得了。”
太子:“今日孤不在东宫用午膳,你多睡一会吧。”
说完擡腿走了。南书房里面,端王来了,二皇子没有来。四皇子笑着道:“二哥新婚,父皇免了他半月进宫读书,估摸着他半月后来,便是春光满面的。”
端王正好在一旁道:“老四,这话,你朝着老二身边去说,看他打你不打你。”
四皇子便笑了笑,“不敢,不敢。”
端王还想着说什么,却见老七鬼鬼祟祟的冲着他笑,让他过去,他只好走过去,笑问,“怎么了?”
怎么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老七就拿出了一本小册子,神神秘秘的朝着他道了一句:“好东西,这是好东西。大哥,待会你拿回去看看。”
端王拿着一看,眼珠子就瞪出来了。
——大乐赋?
他立马就将这册子收了,扔给老七,小声道:“好你个老七,你怎么偷看这种东西。”
老七嗐了一声,“咱们又不是孩子了,看看也没什么。”
他们这边说话,太子也听见了。他自然知道大乐赋是什么诗,皱眉了一瞬,觉得老七也太过了。
四皇子:“七弟应当是要受罚了。”
果然下午老七就被拎去了御书房里面。
太子跟四皇子对视一眼,心知父皇定然在南书房里面放了眼线。
不过老七被罚,他们也连着被抄写,又是弟子规,一百遍。
太子已经抄熟悉了,回来的时候鞋子踩了水,他便换了鞋子,干脆再沐浴一番。
一边沐浴一边骂老七是个灾星,带这种册子进南书房,那不是等着被骂吗?
正想着,就见门外有人说了一句什么,太子以为是刘太监要进来加水,便嗯了一声,却一回头,见折筠雾正捧着他的衣裳进来。
太子立马瞪她,“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折筠雾不解,但依旧听话的退了出去。
然后懵了: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让她出来?
难道是不好意思?
她看他的神色,也只能想到这个。
可是殿下的身子,她早就看光了啊,也不是第一回瞧。
哎,殿下到底怎么了,好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