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最近很怪。但是这种怪,折筠雾不敢跟别人说。这是殿下私底下的事情,她很分得清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别看她平日里总磕着瓜子跟夏隐一起听春隐四处的消息,可一旦牵涉到殿下,她就闭口不言,绝对不会说一星半点的东西。
所以殿下这种怪,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思索。
于是坐在溪绕东中间的堂屋里面做针线,眉头皱起,一看就是被困扰到了。
太子殿下站在案桌前写字,也静不下心。他是瞧透了她的,见她这般模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脸一沉,倒是不曾对她生气,而是气自己。
气他竟然对个丫头想入非非!
太子殿下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自律,尤其是于读书一事上,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能静下心来读书,可是现在,他心浮了,哪里能写得下去字。
他索性也不写了,将笔一丢,往后一坐,脸上溢出些疲惫来。他手捏了捏鼻梁,心中想:要不,将这小丫头送回后院去当差?
但这个念头一升起,他就又有些放不下。还是那个缘由,他觉得她太蠢了,离了他不行。
那怎么办?
还能真叫她做个侍妾?
太子心中打了颤,却并不觉得恶心。
他就顺着这个念头,认真的想了想。
他想,若是让折筠雾陪伴在他身边,睡在一张床上,也不是不可以。侍妾迟早是要有的,为什么不纳一个自己喜欢的呢?
太子想到这里,甚至有些欢喜,念头一闪,又想起了库房里面的东西。
他还是很喜欢打扮她的,这几月来,他颇为喜欢在她头上插一朵珠花,想要给她做几身好看的衣裳,想着她擦擦胭脂水粉也不错,可这一切都不符合身份。
因着不符合规矩,她守规矩,他也随着她,只在这溪绕东屋子里面穿着给他看,别处都不穿出去。
太子心里便有些期待。等纳了她做侍妾,他就将江南今年岁贡上来的那几匹徐州锦给她做几身衣裳,头上的珠花也该换了,库房里面好似有一支牡丹簪子,也给她。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想起了二皇子说的妾室。二皇子说,这些妾室得他欢喜,想要住的近些,这般过去的时候,也能少走一些路。
太子殿下之前不觉得,竟在此时有些深以为然。自然要住得近些的,他也没那闲工夫浪费在路上。
那住在哪里?
没娶太子妃之前,就先住在溪绕东前头的另一个侧殿,让刘得福将那里收拾出来,他晚间读完书,便也能直接过去了。
或许干脆住在他的寝宫……不,这不委屈她了,毕竟是侍妾,即便刚开始没有身份,也不该辱没了她,该有个院子的。
太子思来想去,越想越满意,不同于刚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面的疲惫,此时显然高兴的很,嘴里轻轻溢出一声笑,等睁开眼睛,一擡头,只见折筠雾满脸迷茫的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大,好似在询问他笑什么。
那双眼睛里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她根本还什么都不懂嘛。太子一颗急着给她拨院子住的心就冷了冷,算了,再等等,等她过了生辰,等她懂事了,再提这事情。
他朝着她招招手,唤她过来,也不揉她头,也不让她靠的太近,甚至也不手把手教她写字了——他刚刚将她从宫婢转变成侍妾,自己这关还有些过不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于是只能先保持着距离。
太子殿下就咳了一声,“你站的远一点。”
折筠雾有些委屈:“殿下?”
殿下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她了?
不给她帮着穿衣服,此时还不让她站太近。
太子殿下见不得她这般模样,心想,这丫头越发被他养得娇了,不过是站远了一些,竟也犯了委屈。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心里想着他,太子觉得情有可原,便道了一句:“算了,你近一些也可以。”
折筠雾就马上过去了。她挨着殿下身前,“殿下,奴婢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太子:“没有——为何这般说?”
折筠雾:“殿下这几日都不让奴婢帮着穿衣裳。”
太子:“……”
非是他不愿,而是他心里多了心思,她的手沿着他的身子绕,他自然是不能静心的,哪里敢让她多碰。
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只好道:“你矮了一些,孤觉得你伺候孤穿衣,多少有些吃力。”
原来是殿下担心她!
折筠雾这才放心,“这便好,那奴婢以后多吃饭,给殿下长好高好高,能伺候殿下穿衣。”
这般一说,殿下确实长高了,但她却好像一直没长,殿下嫌弃她,也是应该的。
于是担忧多日的事情得到了松快,她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高兴之余,嘴里漏了话,“奴婢今晚能睡个好觉了,奴婢之前还以为殿下不让奴婢穿衣,是殿下不好意思。”
太子被这话说的不悦,他怎么会不好意思,但这丫头太欢喜,连他的脸色也不会看了,道了一句:“奴婢那时候就想,奴婢这一年多来,伺候殿下穿衣是常有的事情,殿下的身子奴婢早就看过了,殿下怎么会不好意思呢,如今看来,果然是奴婢想错了,殿下这是怜惜奴婢呢。”
还会顾及她的高矮,殿下实在是太好了!她完全沉浸在殿下是个好殿下的感激之中,完全没有感受到好殿下此时的脸有多么难看。
什么叫“殿下的身子奴婢早就看过了!”
太子殿下忍着气,一个劲的宽慰自己:算了,她还小,没人教她这些的东西。
之前活在乡下,没什么见识,估计也不懂男女之事,十二岁就被卖了,她阿娘肯定没教过她什么,后来到了东宫,就被教导着伺候他。
伺候他穿衣,伺候他用膳,这是她被教导的东西——所以说,奴婢看主子身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本就要脱掉他的衣裳又替他穿上的。
……太子殿下越想越觉得心里难言的无奈,索性直接绕开这个话题,“你饿了吗?孤要叫膳,让杨太监给你做点吃的?”
太子殿下之前可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些!她欢喜的很,道:“殿下喜欢吃的奴婢都喜欢吃。”
太子殿下便叫了刘太监进来,“让小厨房做个卤猪蹄,小炒牛肉,白切鸡,再炒个青菜,做几块枣糕。”
这都是折筠雾爱吃的。刘太监心里一凛,深觉殿下如今越来越宠着折筠雾,都不避讳人了,那心里可曾明白什么?
他毕恭毕敬的去找杨太监,将菜名一报,杨太监就愣了,然后惊疑不定,“殿下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亲自给奴婢叫膳吃?
刘太监笑呵呵的,“什么意思都不关我们的意思,你啊,尽管去做吧。”
他等在一侧,杨太监也不敢耽搁,这几个菜有些费时间,看看外面的天,怕是直接做来不及了,好在他早有留着一手,枣糕是常备的,不用蒸也有。
于是让徒弟切菜,烧火,他起锅,不敢先做青菜,只先做牛肉,这菜不轻易冷,冷了温一遍味道也不会差,便先做它。
姜葱蒜辣椒下了锅,杨太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殿下……是那个意思吧?”
刘太监就觉得杨太监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要问个明白,那问他,他怎么能知道?
殿下的心思,哪里是他们能猜透的,或许今日只是兴致来潮给小丫头点个吃的呢?
殿下给她那些珠宝首饰时,也没见他自己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思。
他摇摇头,“你别问,这事情咱们掺和了不好,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多做多错,你忘记过年的时候了?”
过年那米花的事情可是让杨太监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小徒弟也直接送了出去,选了个新的来。
刘太监有时候还挺不耻杨太监这点的。那小徒弟也是杨太监一路养过来的,虽然是该死,但也不至于直接送走,就像小盛,虽然也犯了错,但刘太监就舍不得直接送出去。
不过杨太监这般才能活得久,刘太监倒是也能理解。他们都是这般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不像折筠雾,还有机会变成主子。
所以刘太监提着膳食回去看见折筠雾那张什么都不知道的脸时,一时间又羡慕起来。
人气人,真是气死人。都是奴才,她就高飞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母凭子贵,飞得更高。
刘太监心里羡慕,面上不露,将膳食交给折筠雾,退了出去,继续给两人守门。
殿下之前就让他把门关上了,他站的远,如今两人在里面做什么,他都不知道。
但里头的人倒是什么也没有做。太子叫膳本来就是为了转移折筠雾的目光,他随意吃了两口,就将筷子放下了。
“你吃吧,孤突然觉得饱了。”
太子殿下不吃,折筠雾就吃。
她吃的欢乐,一张脸满足的很,太子看着,本拿着书的手就放下了书,再次拾起了筷子,“就这般的好吃?”
折筠雾点点头,“杨公公做的饭,是奴婢觉得最好吃的。”
太子就想着将杨太监以后拨到她那里伺候也行。
他倒是觉得杨太监做的膳食无功无过,他吃不出什么好坏。
折筠雾可不知道殿下所想,她吃完了饭,收拾桌子,然后坐到一边,准备给殿下研墨。
太子今日却没有读书写字的兴致,他甚至有些犯懒,于是拿着书教导她读。
他躺着,她要跟着读,就只能站在他的跟前去,太子索性躺到榻外面,让她坐到里面去。
他自己转个身,由朝着外面转而朝着她的方向。如今二月里,折筠雾觉得殿下躺着未免要着凉,尽心尽力的给殿下盖上小被子。
太子殿下:“你也盖床小被子?”
折筠雾感动极了,殿下真的好关系她!为了不辜负殿下的好意,她也给自己披了一床小被子,将自己包了起来,反正是不能躺下的,殿下也躺着,她怎么能躺着呢?
于是就坐着,认认真真的听殿下说话。
她这般小小巧巧,被子一包,便好像一个粽子——嗯,看着舒服的粽子。
太子便坐起来,靠近她,将她的被子提了提,盖住了头,这下子,连脑袋都包住了,只露出张脸。
折筠雾:“……”
殿下?
太子已经起了玩心。又将被子从她身上扯下来,换了自己大一点的被子给她包上,嗯,这般显得更加臃肿一些了。
她的被子就被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般来回换了换,太子殿下折腾够了,才去教她读书,心也才静下来,认认真真的教书了。
第二日起来,折筠雾就有些犹豫,想要伺候殿下穿衣,又怕他不喜欢,刘得福捧着衣裳干瞪眼:还杵着做什么呢?没见着殿下就等你过去。
结果眼珠子还没收回来,就收到了殿下的一记眼神,刘太监赶忙讨好的笑笑,然后笑着对折筠雾道:“筠雾啊,过去给殿下穿衣吧。”
折筠雾去看殿下,见他没有异议之后,又是一阵感动:殿下即便嫌弃她矮,也给她机会穿衣,实在是太好了。
太子殿下就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好到他胸前,确实有些矮了。
他道:“以后,孤带你骑马去吧。”
顿了顿,加一句,“骑马能变高。”
折筠雾更感动了,低下脑袋认认真真给殿下整理袖子,太子一擡手,整个袖子就盖住了她的脑袋,让太子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在家里多看书,等孤回来,嗯?”
折筠雾点头,送他出门,刘太监看的心中打鼓,却又更加清楚殿下的意思了。
男人更懂男人——虽然刘太监算不得完整的男人,但他认为自己毕竟也是男人,所以同为男人,他很清楚殿下是怎么想的。
刘太监给殿下如今养折筠雾找了个词:童养媳。
可不就是这般么?他心里有了数,就想着回去对折筠雾更加恭敬,这丫头片子福气大,指不定能走到哪一步呢。
就是当今太后,当年不也是慢慢起来的?太后的身世可算不得好。
杨太监一路心思转来转去,太子心情却好的很,就是去了书房,见了端王,也没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端王还有些不习惯,可见太子今日心情之好。
但这份好心情没有维持很久,还没出学堂,就听说了朝堂里面出了事情。
“听说父皇因最近的折子里大臣们都在哭穷之事,本就恼怒,谁知今日早上收到了禹州府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说是禹州开春便滴雨未下,怕是今年难了,要跟前年的云州一般,请朝廷准备拨一些粮食和银两过去,免得灾情难以控制。”
四皇子小声的跟太子道:“我估摸着,父皇是觉得禹州府尹一开口就是粮食和银子,未免太过于无用,这才气愤。”
但太子知道不是的。父皇恼怒的是他们的态度。朝廷拨银子是应该的,但是他们禹州府想一点也不出,全靠朝廷,甚至还有些想直接靠着干旱发财,这才叫让人愤怒。
太子去御膳房的时候,皇帝还在发脾气。他骂禹州府尹,“这个说没银子,那个说银子,年年跟朕哭穷,若是什么都要朕来给他们拨银子,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但是气归气,该给的银子还是要给。但也不能这般直接给,肯定是要派个督查过去的。
派谁就成了个问题。
这次去的官员倒是全部想好是谁去了,但是皇帝还想派个儿子去。
太子是肯定不能去的,他是储君,皇帝不能冒险,那人就从老大,老二,老四三人里面选。
皇帝一时间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