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韵吃了堕胎药后，安全起见，留在医院观察。她什么都吃不进，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宗绍只有给她喂点热水。
宗承明和林美仪知道消息后，两人穿着正装赶来医院，仿佛来吊唁一般站在病房的床尾。
林美仪一脸憋不住的怒气，那双眼珠子要吃人一般盯着连韵。“我说什么了？让你好好休养，你偏要偷偷跑回来上班。这下好了吧。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没了。”
“妈！医生都说了试管婴儿本来就存在自然生化的风险，和连韵干了什么根本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如果她好好躺在**不出门，会出这一茬吗？还跑去逛商城，真不怕人一个不小心给你挤摔。我看你是根本没把这个孩子当回事。”
“说那些假设的事情做什么。而且连韵去商场也是为了给你买礼物。”
“买什么礼物。我缺这些礼物吗？把孩子保住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我宗家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要把我孙子弄掉。你还不如压根没怀上，让人空欢喜一场！”
“好了，妈。你再说这些。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你！”林美仪见儿子不站在她这边，马上去求助老公，“你看看你儿子现在为了个女人，连自己爹妈都要顶撞。”
“你少说两句。”宗承明并非维护连韵，只是不太喜欢这种叽叽喳喳的氛围，“我们先走，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准备怀下一胎吧！”
宗承明说完准备离开。一直靠在床头默不作声的连韵突然开口：“我不生了。”
“你说什么？”宗承明反过头来，严肃的面容加上凌厉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他一向是家里的一家之主，平日里小事不做声，但是大事上没人敢反抗他。
换做平时，连韵绝不会正面顶撞公公。就算有异议，也会藏在心里，婉转地实现自己的想法。但现在她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无畏。
“我说我不会再做试管。我不要孩子了。”
“宗绍。这也是你同意的？”
“我没有意见。身体是她自己的，连韵有权利决定生不生。”公婆的火气都没能让连韵有所反应，反而是宗绍明确的表态换来了她意味不明的一眼。
“幼稚！你以为生不生孩子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宗承明声音不自觉拔高几个度，完全失了平时稳重的样子。
连韵还没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病房门外传来，“不是他们两的事，难道是你们的事？要生你们自己回家生！”
连宏益夫妇从门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直奔床边的女儿。
“爸，妈。”连韵一直憋着的眼泪，在看到父母的一刻也终于决堤。
“你刚刚声音那么大做什么！我女儿还是个病人。”连妈妈冲到宗承明面前指着对方鼻子凶，即使比对方矮一个头，气势上完全不输。
连韵心里一软，好像回到孩提时期，有年龄大的小朋友抢她玩具，妈妈永远会替她撑腰。从来不会指责她为什么不懂分享。这就是亲人，不管怎么样都站在你背后为你撑腰的人。
宗承明碍着面子不好和女人相争，林美仪可不管这许多，拦在自己丈夫面前，“看看，这就是穷人家的素质。当初嫁到我们家可不是这副嘴脸。”
“妈！”宗绍坐不住了。起身将宗承明夫妇往外拉，“你们还是先走吧！别在这火上浇油。”
“走就走。你以为我和你爸爱在这儿啊？还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宗家的媳妇不能不生，如果她不生，我们就换一个儿媳妇生！”林美仪临走还不忘点把火。
连宏益听到这话，坐不住了，也冲她直嚷嚷，“你再说一遍！离，今天就离！宗绍，你还记不记得结婚典礼上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会保护她，爱惜她，不让小韵受一点委屈。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就是啊。还我们宗家媳妇不能不生？你们宗家怎么的？有皇位要继承？”连家两老退休前都是几十年的人民教师，论口才可不会输。
宗绍觉得头疼欲裂，刚刚失去孩子，两边父母都不能体谅他们的心情。偏偏他还不能发火。
“走，我送送你们。”宗绍一手拽着宗承明，一手拽着林美仪，可以说是强制将他们带出病房。
林美仪仍然不依不饶地给宗绍洗脑：“你光心疼儿媳妇，怎么不心疼你爹妈。我们两老想抱孙子还有错了？你听听他们家父母说的那叫什么话。”
“小韵刚失去孩子，比你们谁都难过。妈，你就别再来伤口撒盐了。你把她当做什么？一个下蛋的母鸡？不生就杀了？”
“宗绍，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妈虽然话糙但理不糙，我们宗家不能无后。连韵这个儿媳妇，平心而论我还是挺满意的。如果你不愿意离婚，就在外面生一个，抱回来给她带就是了。”
“爸，你在说什么呢！”宗承明在宗绍心里的形象一直很伟岸，是个悬壶济世的医生，也是通情达理的父亲。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形象只不过因为没有触碰到他的利益而已。
“爸妈，为了不让你们抱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现在就跟你们说清楚。我不会和连韵离婚，也不会在外面生个小孩抱回来。我们结婚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生小孩！所以这也不会成为我们离婚的理由。”
“你这孩子，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听过吗？你这样妈妈可要．．．．．．”
“要收回我的房子，车子，还是银行卡？妈，你忘了。你买的房子我已经还给你了。车子是我自己赚钱买的，我现在也早就不是十岁孩子需要花你们的钱。你在经济上已经威胁不了我。”宗绍现在越发觉得当初搬出去的决定是对的，母亲那套道德绑架也用不上了。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给小韵和岳父岳母去买点饭。”宗绍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理会还在原地错愕的父母。
他们身后的拐角处，连宏益抱着空的热水瓶缩回开水间。听到他们的对话，连宏益心里多少有点欣慰。虽然亲家蛮不讲理，自己女婿还是很拎得清。小韵没有看错人。
病房里，连韵捂着肚子在**缩成一团。母亲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刚刚已经叫过护士，护士说这是吃完药的正常反应。忍一忍就过了。实在不行可以打止痛针。但是连韵不愿意。
“我宁愿痛一点，这样我才没有精力去想肚子里现在正在被杀死的宝宝。是我亲手杀了它。”
“孩子，你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妈妈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哭，其实她又怎么不想抱孙子呢？家里现在还有没勾完的小虎头鞋。但是这事多少需要点缘分。
“妈，你知道我为了怀上这个孩子受了多少苦吗？几百颗药丸，数不清的针剂，还有取卵真的好痛。我以为取卵已经是最痛苦的过程了。没想到原来失去它才是最痛苦的。”
宗绍站在门口，都听到了。他的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原本对孩子没有什么感觉的他。在连韵的执着下，才勉强同意试管。他没有经历过连韵的痛苦，试管中男人要做的只是对着一些下流的杂志发泄一次。
但是在无数次电话里聊到对宝宝的期望，在逛商城时看到小衣服小鞋子的动心，在看到同事宝宝时的喜爱，宗绍已经描绘出他的孩子，准确说是他的女儿的样子。在这以后，才懂得失去的痛。
宗绍想离开一下，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这样。转过头看到岳父站在身后。连宏益看到他的眼泪也愣了，鼻头一酸。他拍了拍宗绍的肩膀，没有说什么，自己提着热水壶进了病房。
有些孩子来的时候，惊天动地，让所有人感受到它的到来。可是去的时候，却无声无息，让人总以为它还在那里。
连韵按着自己的肚子，缩在被窝里，感受着肚子里生命的一点点逝去。心也跟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