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异盯着手机上的三人小群组发呆，她发出去的信息没有一个回复。前两天连韵说她回靖州了，还说要聚一下。结果这会子也跟连佳家一样玩失踪。
“这两姐妹搞什么呢。”樊异总觉得有些不安，“要不我去她们家看看？”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这肚子日渐大了，也别到处乱走动。”罗凤卿翻着她的产检本，盯着那张宝宝的四维Ｂ超图笑得合不拢嘴。“你上次去做四维，没有问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妈，现在法律规定都不让检查男女了。医生不会说的。”
“我们那时候都是可以查的，这个法律是怕那些重男轻女又怀了女宝的人打掉孩子，咱们又没这个顾虑。男孩女孩都喜欢。”提到这个话题，樊异心里刺痛了一下。
“妈，我问你个事。当时你怀孕检查知道是个女孩的时候，你有没有失望？”
“失望？为什么要失望？我们又不是生活在农村，需要男孩子做苦力。话说回来，就算在农村，现代化农业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吧？”
“那你从小对我动不动又打又骂，爸爸说因为你不喜欢我是个女孩。”
“他放屁！你自己想想你读书的时候给妈省过一点心吗？逃学，打架，早恋，你是一个不落。不打你打谁？你要是男孩，我吊起来打！”
想到被妈妈吊起来打的可怕画面，早已成年的樊异还是缩了缩脖子，显得后怕。
“我那时候叛逆也是因为我爸说，你根本就不想要我。怀着我的时候就想打掉了。我才使劲作，想惹你生气。”
“我说你怎么越打越来劲呢。原来都是你爸在后面挑拨来的。你自己去问问他，当时不想要女儿的是谁！”罗凤卿气不打一处来。当时为了保住这个女儿，在孩子奶奶那受了多少气，樊天阔还在背后挑拨，结果连唯一的女儿都和她产生隔阂了十几年。
“算了，妈。都过去了。日久见人心，谁对我好我知道的。”樊异坐到妈妈身边，搂着她肩膀安慰。
“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同意你未婚生下这个孩子吗？就是想到你爸，婚姻能给女人带来什么呢？万一碰到你爸这样的，还不如不结。至少有个孩子，孩子还能跟咱姓。男人是最没用的母婴产品。”
“妈你说的都对！你咋活得这么通透呢？”樊异一直认为自己身上的特立独行是遗传了老爸的基因，现在看来，她妈才是那个最酷的女人。
“诶。这２８周还有个糖耐检查，你还没去做的呀？”罗凤卿注意到产检时间表上有一个检查是空白的。
“妈，那个检查是看有没有妊娠糖尿病，我平时甜食都吃得很少，怎么会有糖尿病。算了吧。”
樊异在准妈妈论坛里看过很多妈妈形容孕检中最恶心的一项就是糖耐。需得短时间空腹喝完２００毫升的高浓度糖水，而且超时或者吐出来都要重喝，堪称最难检查之一。所以她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躲过这次检查。
“那可不行。去去去。一个检查都不能落。我们那时候是没有条件，你爸什么都说没必要，到你出生统共就做过一次Ｂ超。”提到樊天阔，罗凤卿又呆了一下。
樊异赶忙找话头岔开她的胡思乱想，“那我不也健健康康出生了嘛。”
“孩子的事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这上面写着检查要空腹。妈明天早上陪你去。”
第二天一早，樊异是闻着包子的香味起床的。一起来看着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热气腾腾地从蒸屉里冒出来，盈满整个厨房。
“妈，你干嘛呢？”
“给你做点包子。”
“不是说检查要空腹吗？”
“对啊。我问了隔壁柳柳她妈妈做检查要注意些什么。她妈妈让我准备好早餐，等你抽完血就可以吃了。孕妇饿不得。我这不就大早起来蒸包子吗？”
“包子馒头外头都有卖的。何苦起这么个大早。”
“外面那包子能一样吗？现在外面的肉都不能乱吃。我用的可是花猪肉。”
“行行行。您做的包子最香了。”樊异很久，应该说是从来没享受过这么平和的和母亲共处，像别的孩子一样享受母亲的关心。
虽然懊恼过误会了母亲这么长时间，但有些事即使早十年知道也许并没有差别。那时候自己正值青春叛逆期，哪里懂得母亲的辛苦。一定到了某个年岁，茅塞顿开才会在这点点滴滴的细节里找到母亲的爱。
不早不迟，剩下的时间还够她好好回报母亲。
母女两到了医院，樊异先要空腹抽静脉血送检。然后就到了她最怕的喝糖水环节，到一旁护士站自取７５克葡萄糖溶于２００毫升的水中，要３分钟内喝完。
樊异拿着手中的糖水犹犹豫豫，一旦开始３分钟内就要喝完。她实在没这个把握。
“看什么呢？喝糖水又不是中药。”罗凤卿盯着女儿。
“这还不如中药呢。”
“还跟小时候一样。这怕什么！我陪你喝。你看我。”罗凤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了一包葡萄糖放水里，一口闷了。樊异连拉都没来得及拉住。
“你看，这不一点事没有！呕～”罗卿凤话未说完，已经原地吐在护士站。樊异无奈地看着她，想笑又不敢。
旁边的护士已经见怪不怪，扬高声音跟还在排队喝糖水的准妈妈们说，“看见没？这就是错误示范。糖水要慢慢一口一口喝，千万不要一口闷！”
“护士姐姐，这里哪里有拖把。我来打扫一下。”樊异觉得不好意思，主动要求打扫。
“放着吧。我们来。你们都是大肚子，滑一跤可不得了。站远些，我来拖。”年轻的护士已经拿着拖把出来。
旁边的孕妇看向她们，窃窃私语。“天呐。这么大岁数还怀孩子呢。真是拼了。”
罗卿凤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抬头看到樊异还在笑，忍不住拍了一下她胳膊。“还笑！都怪你。”
“哈哈。妈，我突然想到，其实你和霍叔如果还有这个打算，再生一个也不迟啊！到时候咱俩一块坐月子。”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是不？”罗凤卿举手作势要打，落到她身上也是轻轻的一下。
两人笑闹间，樊异已经把糖水喝完，“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喝。”
“那还害你老妈丢这么大的脸！”
一个小时后，樊异去窗口抽血。抽完这次还要再等一个小时。樊异百无聊赖地在二楼平台来回踱步，突然她看到一楼大厅走进来一个熟人。那人也走到二楼妇产科来。
“妈，我看到朋友。我过去聊两句！”
“小心一点啊。”
“宗绍！”樊异怕男人走太快，忙叫住他，小跑过去。
宗绍看到她，先是诧异，赶忙扶住她：“你可小心点。肚子都这么大了。”
“你上班时间怎么在这啊？过来交流还是开会？”
“是家人在这住院．．．．．．”
“谁啊？”樊异问完突然反应过来，“不会是小韵吧？这阵子联系她，都没回信息。”
“嗯。”宗绍本来吃不准要不要告诉樊异，但人家自己猜到再隐瞒又显得矫情。
“孩子．．．．．．”樊异不敢问下去。
“没了。”宗绍说得克制，但樊异已经感同身受。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快带我去看看她。”
樊异走进连韵病房，宗绍大概是已经提前通知了她，所以她显得并不是很惊讶。
“你来啦？”
樊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她个拥抱。
“肚子顶着我啦！”连韵嗔怪道，“你是不是存心来气我的？”
“我不是．．．．．．”樊异确实觉得自己挺着大肚子来探望一个流产的人有点不合适。
“我开玩笑的，瞧你这么紧张。你今天来医院做产检的吗？”
“嗯。”
“多大了？”连韵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
“３０周了。”
“时间真快啊。咱们说好了，它出来后可得喊我做干妈。”
“这不是早就定的事儿吗？”樊异见她还能开玩笑，轻松一些。
“还是得确认一下。毕竟我以后可能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把你和佳家的孩子当做自己孩子。”
此话一出，樊异就知道连韵根本没有放下。
“会有的．．．．．．”这句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那么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