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灯已经熄了，只有床头还亮着一盏小台灯。宗绍的笔记本勉强架在床头柜上办公。连韵背对着他，闭眼假寐。这些天，他们一直是这样的状态。连宏益夫妇以为女儿还在生公婆的气故意晾着宗绍。
要说生气还真不是生宗绍的气，只是不知道和他能说什么。说来说去绕不开孩子这个话题。
连韵转过身时，看到宗绍已经伏在案头睡着了。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方盒，披着外套轻手轻脚下床。把**的薄毯盖在宗绍身上后，走出了病房。
她住院这一层是妇产科，很多刚生完或者马上要临产的产妇住在里面。相较其他科，这里热闹许多。即使已经十一点多，依然可以听到病房里传出婴儿的啼哭。还有新手爸爸们忙碌地在走廊里穿梭。
连韵躲开这些喜悦的脸庞偷偷溜进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因为新修的住院部每个病房都有单独洗手间，这里基本已经无人来。
她关上隔间的门，黑暗中闪过一下火花。一缕烟从隔间顶冒出来。她知道坐小月子不应该抽烟，不应该熬夜，不应该每晚哭泣。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最不应该做的事已经做了，就是没保住他们的孩子。
爸妈和宗绍一直安慰她，孩子没保住不是她的原因。但是医生说的无法确定原因，不就代表她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是原因吗？她不该回来加班，她不该倒掉那些营养品，她就不该拥有这样不孕的病！
就是因为自己前半生太要强，事事要完美。拼事业的时候不想要孩子，事业稳定以后又企图以孩子作为炫耀的资本。上天才会惩罚她，以这种方式告诉她，她不可能是个完人。
连韵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无底洞，身边的人每说一次“不怪你”，她就怪自己多一分。她知道她病了，心病，但她不愿意去治疗。仿佛这样的沉沦才是对逝去孩子的告慰。
“咚。”厕所门外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打断了连韵的思绪。
“这次住院是不是你故意摔的？你想杀死我的儿子！”男人压抑的怒吼在空旷的厕所里特别清晰。
连韵靠着厕所隔间的门缓缓吐出一口烟，嘴边勾起嘲讽的笑容。原来你视若珍宝的东西，真有人弃如敝履。上天真是爱捉弄人，那个女人不想要的孩子可以给她呀。
“是又怎么样？事到如今，你不会还妄想我会心甘情愿替你生孩子吧？”
连韵直起身子，这个女人的声音她很是耳熟，但他们说的话让连韵完全没有头绪。两人还在争论着什么，她轻轻推开隔间的门向外看。
连韵看到厕所外，一男一女在走廊尽头低声争执。正是连佳家夫妇，而且宋江的手正死死掐在连佳家的脖子上。
连韵大愕，故意咳了两声。宋江果然马上收手。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快去。”连韵听到宋江让连佳家进洗手间，怕宋江看到，连韵侧身隐进隔间。
连佳家跌跌撞撞地进来，连韵赶紧伸手扶住她，嗔怪道，“大肚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你怎么在这？”连佳家看清是她，差点惊呼出来。连韵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入隔间，“别说我了。你们两刚刚在外面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到底怎么回事？”
连佳家太渴望有人听她倾诉这件事，可是真出现这么一个人时，她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是佟乐的死，自己怀孕，还是被软禁，女儿们生命受到威胁。而且此时宋江就在门外，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姐。帮帮我。欢欢喜喜现在和我妈在老家，你能不能把她们接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连佳家最终选择了首先保护女儿，这也是一个母亲的不二选择。
“为什么？”连韵联想到刚刚的对话，“宋江对你做了什么？”
“这一时半会我没法全部说清楚。我现在被他软禁监视，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联系。但只要欢欢喜喜安全，他就不敢对我怎么样。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儿子。”
“他为什么这么对你？”
“我．．．．．．”
“佳家，怎么这么久？需要我进来帮忙吗？”宋江在厕所门外大喊，有了前车之鉴，他担心连佳家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不用！马上出来。”连佳家焦急地看了一眼门外，她握紧连韵的手，低声叮嘱，“总之欢欢喜喜就拜托了。如果我将来遇到不测，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还请你多照顾她们。”
在这一刻，连佳家没有过多地去想自己的后路。她相信以连韵的能力绝对能保护好欢欢喜喜，甚至如果自己不在了，连韵能收养欢欢喜喜，对她们来说也许又是更好的造化。
宋江不明白连佳家上个厕所出来为什么突然情绪变得这么高涨，甚至还有点开心。不过他现在没有这么多闲心去刨根问底关心她的心情，他还有更大的事要烦。
连韵回到自己病房时，宗绍已经醒了。
“你去哪了？我正准备出去找你。”
“哦。刚去外面透透气。”连韵想着刚刚连佳家的事，有点魂不守舍。
宗绍走过去，闻到她身上的烟味，皱起了眉。“是不是又躲哪里去抽烟了？”
“啊？嗯。是的。”宗绍没想到连韵承认得这么爽快，连狡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宗绍。能不能拜托你个事？”
“干嘛突然这么生疏？什么事，你直说。”宗绍有点别扭。被她这话题一带，也忘了抽烟的事。
“就我刚在厕所碰到连佳家，她也在这住院。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连佳家住在哪个病房？然后找个医护人员帮我送部手机给她，别被她的家人看见。”
“这是唱的哪出？”
“我也搞不清楚具体情况，连佳家好像被她老公限制了人身自由。所以我需要先跟她取得联系。”
“限制人身自由？这事要不要报警？”
“先别。咱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让我先保护她女儿的安全。”
“欢欢喜喜现在在哪？”
“在我们老家。可惜我爸妈现在在靖州。不然我让他们去一趟婶婶家也很方便。”
“我去吧。叔叔阿姨这把年纪，别再吓着。”宗绍说着就拿外套要走。连韵拉住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开夜车不安全。何况你现在走，到达县城已经三四点。婶婶和孩子睡得正熟。”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我明早安排好手机的事再走。”宗绍放下外套，坐回床边，替她掖好被角。
“宗绍．．．．．．”
“嗯？”宗绍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目光认真且深邃。
“谢谢你。”
“你突然这么客套，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话。我是你老公，这些都是应该的。”宗绍低头想亲吻她，连韵下意识别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