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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九州·刹那公子江南麻辣小祸水悠悠公路上的灵魂北村樱空之雪2(终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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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原跟山下等人一起坐在电视前。屏幕上不断滚动播出同样的画面,都是从控制室直播的各地核电站关停的情形。尽管画面绝不会相同,但发电站的控制室看上去都差不多,所以给人一种反复播放同一场景的感觉。

    “到现在,已经有多少座核电站关停了?”山下小声问道。

    “刚才不是说了吗,好像正好四十座。剩下的只有三座了吧。”

    “停了那么多了啊?”山下把视线重新移回画面。

    现在,包括在建的,日本共有五十三座商用核电站。不过,由于有定期检查,并非全部都在运转。据说今天有四十三座在运营。因为夏季经常会出现电量不足的情况,定期检查一般都会尽量避开这个时期,尽管如此,也并非所有核电站都在运转。

    “没有发生因电力不足而导致的纠纷吧?”山下担心地说道。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儿子造成这种事态,所以最害怕哪里会出事。

    “如果有大的纠纷,电视里会播放突发新闻的。不就是今天一天嘛,只要企业关闭几成生产线,老百姓忍耐一会儿暑热,事情不就解决了?”

    “若是这样就好了,可我还是很担心电脑的联机系统会受到影响。”

    “这些事情,国家肯定早就考虑好了。”这时,汤原发现该发电站的综合技术主任小寺就站在自己身边,就试着问他:“小寺先生怎么看?”

    “联机系统会怎么样?”冷不丁被问到,小寺似乎有点慌乱。

    “不只这些,一旦突然停电,受影响的方面肯定很多吧。”

    “是啊。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似乎是在大脑中整理思路,小寺略微沉吟一下说道,“但很多电力公司都是按某种优先顺序给供电对象供电的。一旦出现供电不足,他们会确保重要的地方,而给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停电。所以联机系统集中的地方肯定会优先获得保障。”

    “啊,是这样啊。”

    “当然,这种优先顺序是绝密的。”

    汤原点点头。大概是这样的吧。大家都是一样交电费,如果自己的地方受到轻视,任谁都不会高兴。“这么说,倒是乡下停电的可能性更高了?”

    汤原的提问让小寺略微沉思起来。“那个……呃,我想大概不会是这样吧。”

    “为什么?是不用担心电力不足吗?”

    “啊不,这一点还不清楚。呃,抱歉。”说完,小寺有事似的匆匆离开了房间。

    汤原目送着小寺离去,隐约感到不对劲。关停全国所有的核电站,这对核电站的相关人员来说应该是一件天塌下来的大事,可这里的职员似乎谁都不愿意提起这话题。当然,这边还得应对直升机坠落的问题,恐怕是根本顾不上这些吧。

    “马上到时间了。”山下在一旁看着表说道。汤原把目光重新移回电视。

    他们一直守在电视前,并不是为了观看核电站关停的情形,而是为了等待不久就要播出的警察厅长官的记者招待会。

    播完九州又一座核电站被关停后,画面切换过来,出现一名男播音员的特写。

    “刚刚我们为大家播报了九州不知火核电站一号机组关停的情形,接下来马上就是由警察厅长官芦田举行的有关山下惠太营救方案的新闻发布会,下面我们就把画面切换到发布会现场。这次的发布会是应新阳事件的嫌犯要求举行的。”

    画面切换过来。面对林立的话筒,警察厅长官芦田略显紧张。他拿着一张纸,正在就上面的内容询问一旁的男子。一片嘈杂声中,闪光灯不时闪烁。在展示这冗长乏味的场景的同时,却没有电视台的人跟随拍摄,这也证实了眼前一幕并非虚构的戏剧。

    不久,芦田长官转向正面。他用左手掩了一下嘴,咳嗽了一声。

    “告新阳事件的嫌犯,”稍微调整姿态后,芦田读起手头的文稿,“政府接受你们的要求,决定关停全国的核电站。大约二十分钟后,所有的核反应堆都将停止。因此希望你们也遵守约定。至于解救山下惠太的手段,我们想采取以下方法。在营救过程中,请切勿移动CH-5XJ。因为一旦让飞机移动,不仅是山下惠太,恐怕连数名营救队员的性命也将不保。另外,此次营救行动将在关停北海道的北斗核电站二号机组后进行。”

    接着,一张绘有营救方法的插图被放到芦田一旁。一名航空自卫队的宣传官员看着插图解说起来。内容当然已经得到汤原等人的认可。宣传官轻描淡写地解说着,但在深知直升机是何等危险的交通工具的汤原听来,仿佛一个虚构的故事。不过他并未反对,因为他也深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一旁的山下身体在轻微地晃动。看上去像在晃腿,其实是盯着电视画面发抖,嘴唇发青。

    “不用担心。”汤原拍拍这名后辈的肩膀,“我听说空中自卫队的救援队是一支很专业的团队,你要相信他们的能力。”

    “哎,我知道。”山下连声音都在发抖,“问题是嫌犯又会如何答复啊。”

    “这一点大概也不会有问题。因为既没改变直升机的高度,救援队员也不会进入直升机。嫌犯提出的条件全都得到了满足。”

    “哎,那倒是。”

    救援队长八神打完电话后回来了。“救援队的准备基本上已经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动。”

    “那么都是什么人参与营救行动?”山下问道。

    “飞行员和营救员都是得力干将。这个请放心。”

    “那就拜托了。”山下深深地鞠躬致意。

    八神离去后,消防队长佐久间立刻凑了过来。“有件事想问您一下。”

    “什么?”汤原应道。

    佐久间稍显顾虑地看了山下一眼,说道:“那直升机现在还剩下大约多少燃料?”

    “燃料?这个嘛,一算就知道,怎么?”

    “那个……”佐久间含糊起来。

    这时,一个声音从稍远处传来:“为应对坠落,我们正在考虑灭火的办法。”

    说话的是三岛。他混在发电站的员工中间,正跟消防队员们商量着什么。其实这点汤原也想到了。

    “坠落?你……”说话间,他明显感到一旁的山下身体已僵硬。

    三岛用冷静透彻的语气继续说道:“谁也不敢说营救行动会百分百成功吧?我们当然得提前考虑万一坠落的应对措施,是不是?”

    “三岛,难道你非得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不可吗?”中责备他。

    “不,站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而且,在这次事件中,山下自己原本就负有一定的责任。让孩子随意闯进机库,而且还闯进了就要交货的贵重的直升机,这分明就是父母管教不严的证据。”

    “喂!”汤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山下一把拉住了他。“算了,汤原,他说得没错。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他抬头看向佐久间。“想知道燃料的剩余量是吧?我马上计算。”接着,他用手头的笔记本计算起来。

    汤原仍睨视着三岛。所有人都低着头,整个房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有那架大型直升机的引擎声从窗外传来。

    三岛开口说道:“有关蒸汽发生器的冲击强度的数据,应该在我们公司的研究室里。我去安排一下,让人用传真发过来。”说完,他大步穿过房间,朝走廊走去。

    汤原长叹一口气,对背对着他的山下说道:“你不用介意。”

    山下微微点点头。

    “他啊,大概是觉得跟你们一样都是锦重工业的人,所以说话才会那么不留情面吧。”中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毕竟是责任心强的人啊。”

    “也许吧。”汤原望着三岛离去的门喃喃道,“那家伙大概没孩子。若是有,恐怕就不会用那种措辞了。”

    这时,中却说出一件令人意外的事。“不,他有孩子。准确地说是有过。”

    “哎?”汤原一惊,回头看看站长的脸,“什么意思?”

    “去世了。是多久以前来着?”说着,中看看一旁的小寺。

    “那不是两年前嘛。”小寺答道。

    “已经那么久了啊。”中朝汤原转过脸,“好像是死于一场事故。”

    “哦?”

    三岛眼中那黯淡的目光——十年前是绝不可能有的——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吧,汤原想。

    放下公用电话的话筒后,三岛透过窗户望着外面。消防和自卫队的车辆已经慌乱地移动起来。他们肯定已冷静地做出判断,认为营救行动未必能成功吧。

    刚才太不成体统了,他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行,讨厌起自己来。他也意识到,刚才对那个姓山下的直升机技术人员说的话太刺耳了。

    计划被打乱让他备感焦虑,这是事实。可让他下意识地变得歇斯底里的真正原因,完全是山下的身影让他想起两年前的自己。

    那也是一个炎炎夏日,三岛回忆着,是六月末,从梅雨缝里捡到的一个难得的大晴天。三岛连那天是星期四都记得,因为噩耗传来时他正在参加一周的例会。

    打电话的是茨城县警交通科的人。一位年长的警官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三岛一个最残酷的消息。

    智弘在道口被轧死了。

    一阵眩晕袭来,他拿着话筒蹲在了地上,连一旁注视着他的同事扶他起来都没有意识到。

    三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医院……在哪儿?”

    交通科的警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您儿子的遗体现在仍在回收。”

    回收——听到这个词,三岛的大脑里顿时浮现出清晰的一幕。智弘那幼小的身体被铁块猛撞后,像被碾碎的苹果一样四散飞溅的情形。他像野兽一样咆哮起来。

    那道口就在智弘就读的小学和家之间的中点。道口很小,差不多只容得下一台卡车通过,旁边没有住户,周围全是树林,所以从大街上是看不到的。

    学校并未认可这条路为上学的路。智弘早上都是和大家一起去上学,从没走过这条路。由于稍微近一些,放学的时候也有不少孩子走这条路回家。智弘大概也是其中一个吧。

    这条路未被当作正式上学路主要是因为即使道口栏杆放下来,也不断有孩子从下面钻过去。因此校方也不时派人在这道口看守,检查放学时有没有人通过。

    可智弘死的那天并无人看守。当时也没有人在场。所以他究竟是如何被电车轧死的,也没有人清楚。

    只有一点很清楚,即尽管道口栏杆已经放下,可智弘还是闯入了道口。警报器和道口栏杆并未出现故障。

    警方的推测是,他没有注意到电车接近,像其他孩子平时那样钻过道口栏杆,结果被轧死了。

    三岛和妻子秋代对这种意见都没有异议。因为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儿子闯入道口的理由。

    在这种情况下,三岛也像这世上的其他男人一样责备起妻子。理由是自己忙于工作,无法照顾到孩子生活的方方面面,监督孩子上学时是否走学校规定的路线是一个母亲的责任。其实,他当时只是想找个人发发火,这一点他现在十分清楚。

    因儿子惨死而陷于半疯癫状态的秋代在头七夜里就企图自杀,用智弘一直使用的裁纸刀割了腕。所幸三岛立刻就发现了,并未酿成大祸,可夫妻间的鸿沟再也无法弥合。秋代不久就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来。大约三个月后,二人就正式离婚了。

    每当回首那段往事,三岛都会想,当时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智弘的死蕴含许多启示。自己非但没有意识到,反倒错误地把责任全都推到秋代身上。其实夫妻俩真应该共同思考儿子之死意味着什么。

    三岛的视线移向空中。巨大的机身正从高空俯瞰下方。

    当然,这种做法根本就不可能是正确的——他想。

    一张传真发到了新阳发电站站长中的手中,一眼就知道是嫌犯发来的。内容如下:

    我们已经看了有关营救的发布会。

    似乎已满足我们开出的条件,所以我们同意营救方案。

    只不过,一旦你们在营救过程中有故意违约行为,我们即刻就会让直升机坠毁。届时我们将不会事先警告。一旦飞机坠毁,即可将原因归咎于此。

    我们向参与营救者的勇气致敬,同时也祈祷他们好运,祈祷他们一定不会做出背叛我们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