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去,光线变得昏沉。江面上起了雾,水波暗淡。一艘军舰正缓缓驶过仁记洋行前面的码头,汽笛拉出悠远的嗡鸣。
钟欣愉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林翼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直到她说完这十年的故事。
他停下来,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不留在那里结婚呢”
她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就好像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里,他只听进去了关于艾文的部分,就好像在对她说,你跟我这种人讲什么国家大义都是白费力气。
但她也只是顺着他反问:“你希望我留在那里结婚”
“你说呢”他亦反问,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在这个房间里,在他们之间,有什么千万不能扰动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只知道我一定得回来。”她也看着他,这句话发自肺腑。
“为什么”他终于走过来跪在她面前,双手拢在她膝头。
可她却又没话了,也是因为不想给他任何自己无法做到的保证。
片刻的静默之后,他替她说出答案:“你是怕我做汉奸,给蓝衣社的人杀了”
她仍旧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她要说服他的,从来就不是不去做什么。
“还是说,”他继续猜下去,“那个日本人,鹤原,你是要我去跟他们合作”
她没有否认。
他笑起来,越想越觉得荒谬,说:“要是真给我做出来了呢”
彼此都很清楚,那几乎是一定会实现的。以一国之力仿制另一国的钞票,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那就做出来。”她回答。
“可这到底为了什么呢”他不懂。
“就算不是你,这件事一样也会有人去做。”她给他解释,“但如果是你,至少可以进到那个机构里,把情报传出来。比如仿了哪个版,印数又是多少。重庆方面才能有准备,有对策。”
就像之前被发现的农民银行版五元币,尽管照会了各家银行,验钞收缴,换了新的币版,但还是晚了一步,日方已经用那一批假钞搜购了大量物资,支付了不少汪政府的办公费用。
“但为什么要我去呢你自己也可以啊。”他戏谑地问。
她却是认真地回答:“是他们主动找的你,你更容易被信任。”
“信任你们就不怕我两面通吃”他也想到了,果然就是军统方面对他的看法。
她只是平铺直叙地说:“今天的事,你明知道有危险,但还是去做了……”
“钟欣愉,”他却又笑起来,说,“你何必呢跟我谈爱国,国爱过我吗仗打到什么份儿上了,要我们这样的人掺合”
什么生死关口,国破家亡,在他嘴里都像是玩笑一样。
“如果说是为我呢”她干脆打断,欠身坐起来,靠近他,伸出手。
他的领带早已经松了,她指尖在那个结上轻轻绊了一下,而后落下去碰到他衬衫的前襟,以及皮带上的金属扣。
他捉住了她的手,呼吸有些微的凌乱,提醒她道:“你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做这件事不用色诱谁……”
两个人已经离得很近很近,她垂眸,寻找着他的睫毛,鼻梁和嘴唇。
“不是的……”她含糊地回答,不确定是在推翻自己曾经讲过的话,还是在说这并不是色诱。
但他也远比最初克制,像是将计就计,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目光微沉,又去解她旗袍上纽子。解一粒,擡头看看她,再解一粒,再擡头。一寸接着一寸,浅绿色素缎的衬裙露出来,他伸手进去,像是撬开了一副珠蚌,触到温柔脆弱的内里,手顺着她身体的起伏滑下去,一直到衬裙的边缘,再沿着她的大腿往上。
她忍不住轻蹙了眉头,又被他用拇指抹开,说:“你这算什么英勇就义啊”
她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背靠下去,一只脚踝搁到他肩上。
所有的试探和讨价还价都被暂且抛到了脑后,接下来的一秒,他仅凭本能行事,抱起她扔到床上,整个人跟着跪上去,居高临下,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把在她颈侧,像是抚摸,又好像要掐死她。
但她没有丝毫挣脱的企图,只是仰面躺在那里看着他,而后侧首过去吻他的手,任由自己沉到他掌中。他闭了闭眼睛,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喘息,俯身下来找她的嘴唇,却又像是在海底窒息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那一刻,整个世界寂静无声。他们默默地做着,耳朵里能听见的只剩心跳以及彼此血管搏动的声音。他脱掉她的衣服,贪恋地想要拥有她每一寸的皮肤。她的手也摸到他腰间,听到皮带扣发出轻微的金属声,再去找他衬衫的边缘,推上去。他同样迫不及待地要脱去这一层束缚,挺身由着她拉扯,再一把夺过扔到床下。
第一次其实是很快的,她弄疼了他,他也弄疼了她,可以说是痛苦,也可以说是极乐。但两个人都觉得不够,又再继续。
他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折起,捉住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感受着他在她体内的存在,把她推到高潮的边缘,再慢下来,如此反复,一遍又一遍。体温病态的升高,两个人身上很快出了汗,和体液混杂在一起,脏极了,却也美极了。
他一边做一边在她耳边喃喃:“逃吧,一起走,没有人能追上我们……”
“经过这么多事,你应该知道的,他们都是骗我们的,这世道早就坏掉了,彻底坏掉了。”
“我们一起走,我有船到澳门去,在吴淞口坐筏子……”
但她只是看着他说:“逃不掉的……”
“那又怎么样”他起初根本无所谓,想说无非就是一死,你怕吗我不怕。直到看见她迷离之间泛着泪光的双眼,才慢慢明白过来她说的“逃不掉”和他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她接受这件任务,并非被迫。其实就是她,想让他去做。
太湿了,少了些摩擦,总也不够,总也到不了。最后还是他失去了耐性,将她反过去压在枕上,结束了这漫长的厮磨。
她不曾看到他最后动情的样子,只觉有东西滴落到她背上,也许是汗水,或者别的什么。
以及听见他说:“虽然我想做你男人,你做我女人,想跟你一起过日子,每天一起吃,一起睡,想跟你生孩子,看着你变老,但要是你只是不想看着我去死,我也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