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回来一趟,陆鲸比明星还要忙,“应酬”完好运楼的这帮家伙,就要立刻去“应酬”另一帮家伙。
陆鲸和一中交好的男生们一直常有联系,其中郑康民和黎彦很快就要出国念书,几人商量了一下,黎彦提议去趟南澳岛,在那边过上一夜,吃吃海鲜,踩踩海浪,看看夕阳,观观星空,哇,这不就是青春吗?
郑康民嗤笑,骂黎彦醉翁之意不在酒。
黎彦自然是要约上纪霭,而纪霭知道陆鲸和郑康民都会去,脸皮薄,又约了姜南风和杨樱。
姜南风自然没问题,杨樱拜托朱莎莉帮她说情,最终张雪玲同意让她去“毕业旅行”。这下郑康民没话说了,还特地在出发前一天去剪了个新发型。
一行人打了两辆车到莱芜渡口,准备坐船过海上岛,没想到临近暑假尾声,还有大批游客准备进岛,小车和摩托车排出的尾气,和咸腥的海风、渡轮的汽油味交织在一块儿,不怎么好闻。
还好渡轮够大,载人也载车,船票一人二十块钱,往返,航程三十分钟。
正青春的靓仔靓女实在惹人注目,坐他们隔壁的阿姨们忍不住问:“阿弟阿妹,你们是不是模特啊?”
姜南风听了之后心花怒放,但还是很谦虚地说:“阿姨你们有见过我这么胖的模特吗?”
阿姨阿婶连连摇头:“阿妹你这样怎么叫胖?有点肉才好的,有惜神。”
几人指向旁边的杨樱:“主要是这位阿妹太瘦了,就显得你比较壮。”
姜南风被阿姨们逗乐,用“壮”这个词来形容她,她有点不知道要开心好还是难过好。
和“有惜神”的阿妹聊得开心,阿姨不停给她塞柑仔和甘草橄榄。
正好,有人晕船。
姜南风把柑仔掰了,递给陆鲸:“你吃点这个,可能舒服一点。”
陆鲸脸色苍白,“嗯”了一声接过来。
从长山尾渡口捣腾到酒店也花了些时间,拿到房间钥匙时外头的天空已经是橙红色的了。
酒店在青澳湾的沙滩上,黎彦的亲爹有股份,大少爷提前要了三间房,一间大床,两间双床,每一间都面海,推开阳台门就能迎进一室海风。
海景再美,陆鲸也无力欣赏,他忍了一路,一进房间就直奔厕所,直到把胃排空了他才舒服了一点。
漱了漱口,再洗了把脸,衣服沾到秽物了,他脱了下来团成一团随便丢到一边。
接着自由落体倒到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陆鲸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喊着:“郑康民,你给我倒杯水……”
“郑康民他们几人都去楼下看落日了。”
是姜南风的声音。
陆鲸蓦地睁开眼,赶紧扯起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你、你怎么进来的?”
姜南风关门后直接走向床边:“你的好兄弟说我是你的金厝边,应该负起照顾你的责任,把房卡丢给我就跑了。”
刚才的“赤身裸体”一闪而过,姜南风没看清。
以前陆鲸光膀子的模样她可没少见,但如今男孩好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结实了,有肉了。
没“排骨”了吧现在……
姜南风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和一小罐保济丸递给陆鲸:“还好我妈叫我带些便药,就猜到了你这个娇弱小少爷肯定会出点什么毛病。喏,吃半瓶吧。”
陆鲸没推脱,接过来后直接服下小药丸,恶,好苦。
见他一张脸皱成苦瓜模样,姜南风笑了一声:“忍着,今天没有嘉应子。”
正抿着水的陆鲸听到这一句,忽然涌起太多回忆。
他把水瓶放到床柜,慢慢挪进被子里,往后靠到床板处,缓了缓呼吸,低声道:“我还记得那次我离家出走后发烧了,阿公给我煮了凉水,我朦朦胧胧中打翻了,然后好像听到阿公一直骂我‘讨厌鬼’。”
姜南风挑眉:“嗯?有这种事?”
记忆就像毛线,没想起的时候乱成一团,但一旦找到了线头,就能很快循着线找到金光闪闪的小宝石。
姜南风也忽然就想起来了,睁圆了眼说:“我记得了!那天我给阿公送五香牛肉,哇,那家五香牛肉真的好好吃,可惜他家搬去别的菜市场了——”
“别跑题。”陆鲸真的服了这女孩,但凡她能把这种记忆力用在学习上,说不定还能上清华北大。
“哦哦,对,嘿嘿,这个不是重点。”姜南风把阳台落地窗的窗帘拉开一些,让躺在床上的陆鲸也能看见窗外的落日美景,“阿公也跟我说了你打翻凉水的事,然后说你和你妈妈都是‘讨债鬼’,不是‘讨厌鬼’啦。”
本来有些模糊的记忆,因为女孩的描述一点点地变得清晰。
保济丸的苦和那时候打翻在地的中药味道有点像,是现在时和过去时慢慢贴合起来。他躺在床上,姜南风在旁边站着,叽叽喳喳的嘴巴像天上鸟雀,就是房间亮了点,还有……
陆鲸突然开口,唤她一声:“喂,臭妹。”
姜南风回头:“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发烧,感觉整个人烫烫的……”陆鲸声音有些虚弱,人往下躺,微蜷着身子,让自己看上去很可怜。
“我的老天爷,你可千万别又发烧了!”姜南风是真心着急,直接坐到床边,伸手就往陆鲸额头探。她一会儿摸摸陆鲸额头,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对比着两人的额温,“没有啊,不烫,我的额头比你的还热。”
少女的手暖呼呼的,焐在额头上很舒服。
陆鲸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脑袋,在姜南风收回手之前,蹭了一下她的手心。
姜南风没察觉,还把被子给他掖好,盖住他露在外头的肩膀:“你先睡一下咯,晚点去吃饭了我们再来喊你。”
闻言,陆鲸忽地睁大眼睛:“连你也要下楼吗?”
姜南风好久没来海边了,还遇上这么漂亮的夕阳,难得她这次跟老妈借了一部“心肝宝贝”来拍照,她当然想下楼。
但男孩一双眼睛水润润、黑黝黝、亮晶晶,就跟那时候“细细粒”跟在她身后的眼神一模一样,让姜南风感觉准备抛下陆鲸跑去玩儿的自己简直十恶不赦。
她没辙,耸耸肩说:“好吧好吧,你先休息,我去我房间拿相机,在这里拍拍照片就行。”
房间的阳台能看见夕阳,虽然震撼度没那么强,但也足够绮丽。
傍晚的海风带有些许凉意,天空橙紫交加,女孩白色的背影如棉花糖般融化进里头。
她边拍照,嘴里边哼着歌:“夕阳无限好——喔喔喔——却是近黄昏——喔喔喔——……风花雪月不肯等人,要献便献吻……《夕阳无限好》@陈奕迅,2005年”
这么多年还念不标准的粤语,现在在陆鲸耳里已成了摇篮曲,哄着他慢慢进入梦乡。
休息了一会儿,在天黑下来的时候陆鲸醒来了,刚好郑康民也回来了,姜南风伸着懒腰说:“终于可以换班啦。”
郑康民的视线在陆鲸和姜南风之间来回跳:“黎彦说半小时之后去吃饭。”
姜南风:“行,那我回屋收拾一下东西,杨樱在房间了吗?”
郑康民:“在的,我们一起上来的。”
等姜南风离开房间,郑康民急忙挤眉弄眼地问陆鲸:“我这兄弟没话说吧?专门给你制造这样独处的机会!”
陆鲸不屑地嗤笑一声:“我又不是没跟她独处过,机会需要制造吗?你倒不如感谢我,给你和那谁制造了一起看夕阳的机会。”
郑康民脸烫了烫,但很快声音沉了下去,好似已经消失在海平面的落日:“她看都没看我几眼,我想她心里应该还是记挂着江武那家伙……”
他还是喜欢杨樱,高中时尝试过把注意力转向其他女生,但心里总还是会想起她。
陆鲸默了几秒,拍了拍郑康民的肩膀,故作老成地说:“康民弟弟,时间还长着呢。”
郑康民是87年年初出生的,比陆鲸小了几个月。他狠狠肘撞陆鲸旁肋:“你别以为现在长得比我高就能态度嚣张了啊!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可是被我压着打的!”
陆鲸“啊”了一声,把差点忘了的“秘密”告诉这位“不打不相识”的兄弟:“你知道吗?操场踢球那一次我是故意绊倒你的。”
郑康民目瞪口呆,惊诧道:“妈的我就知道!你干嘛绊倒我?”
陆鲸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换洗衣物:“谁叫你嘴贱,叫姜南风什么‘肥姐’、‘肥妹’?”
郑康民愣了好一会儿,鸡皮疙瘩冒一身,喃喃道:“这么久的事你都还能记得……陆鲸你真的……好记仇啊……姜南风她知道你心思这么重吗?”
陆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拿着衣服进了浴室,任由郑康民在浴室外哼哼唧唧地骂着他“阴险小人”。
海鲜大排档不是陆鲸的最爱,黎彦像个小大人在鱼缸旁点餐时,姜南风一直跟在他的旁边做“场外指导”:“螃蟹不要了吧,陆鲸这人懒得要命,能不吐骨头就尽量不吐骨头……扇贝可以,头家,粉丝和蒜蓉放多一点啊……炸忒鱼豆腐鱼也行!”
陆鲸哭笑不得,巴不得捂住姜南风的嘴把她拉开。
十九岁的这个暑假,似乎都得有点儿啤酒味道才能证明大家都长大了。
三个男生要了几瓶珠啤,纪霭不爱这味道,姜南风浅酌了一下也放弃了。
倒是杨樱把杯子推前了一点,郑康民会意,立马给她倒上。
姜南风和纪霭互视一眼,姜南风欲言又止,纪霭在桌下拍了拍她的膝盖,示意她先别开口。
本来饭后一行人要去沙滩散步,但突然起了风,只好作罢,先回房间洗澡休息。
姜南风洗完澡后出阳台打电话,讲完电话,一转身吓了一跳,是杨樱和纪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落地窗的另一边,两人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姜南风推门进去,有些赧然:“你们干嘛站在这啊?偷听我讲电话?”
杨樱笑嘻嘻:“没呀,我们站在这里好久啦,是你自己没发觉。”
纪霭也笑:“给男朋友讲电话就是不一样哦,轻声细语的,和在其他男生面前完全不同。”
“哪有……”姜南风做着鬼脸不肯承认。
她是给连磊然打电话,不过也没讲什么小秘密或悄悄话,因为电话那边有点吵,连磊然和同学们现在正在钱柜唱K,刚才通电话的时候她还听到有男生在那边吹口哨和起哄。姜南风听不太清,两人聊了不到五分钟就挂了。
姜南风来南澳岛玩的事有提前跟连磊然报备,她如实交代了有哪些人一起同行,并说会和杨樱一个房间。连磊然没说什么,只提醒她“注意安全”和“玩得开心”。
杨樱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说:“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你的连磊然呢,阿霭之前见过了对吧?”
纪霭点了点头:“有一年南风生日,他来好运楼送礼物了。”
双颊的温度上来了,姜南风恼羞地大叫:“什么叫‘我的’啊!乱说!”
杨樱今天玩得尽兴,声音也开朗许多:“哦,我知道了,就是姜南风很宝贝的那瓶香奈儿。”
姜南风撇了撇嘴:“再宝贝,我不也借给你们喷香香了吗?”
纪霭笑道:“是啦是啦,在我们南风心里,好姐妹排第一,连磊然排第二。”
姜南风羞得脸红如番茄:“啊!纪霭!怎么连你也调侃我!”
“哈哈哈——”
女孩子们的笑声如月亮掉落在海面上的银斑,璀璨且迷人。
纪霭说今晚想跟姐妹们一起睡,于是姜南风把床中间的床头柜挪开,三人合力把两张床并成一张大床。
她们横七竖八地躺或卧在床上,不知和窗外的海浪声音有没有关系,她们不约而同地都觉得,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有许多的条条框框,好像随着考试一场接一场的结束,陆陆续续掉了下来。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过去,或现在,或未来。
终于可以百无禁忌,像以前躲在被窝里看的那些青春杂志里尺度大胆的专栏。
桃粉色的,需要打码的,不可让家长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