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玩物大亨唐席卿卿日常多木木多沙漠青梅凌淑芬偷心契约凌淑芬过期关系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忘南风 > 第073章 豆花伯

    2005年,南方盛夏。

    即将十九岁的姜南风已经不需要木头凳子,站着往窗外探出身子,她就能看见内街街口。

    黄欢欢的妈妈昨天说,邮局的同事陆陆续续在派录取通知书了,应该很快姜南风就能收到。

    在四月份术科成绩公布后,姜南风就已经对自己的志愿栏要如何填写心中有数,文化分出来后就更加确定了,八月份她需要做的,就是等那张录取通知书。

    这半年内发生的事,姜南风每一件都记得清楚。

    画室的老师们评画时没一句好话,谁迟到一分钟就要被罚一张速写,迟到超过十五分钟就只能站在走廊上画画;但老师们又会直接在教室里煲糖水或煲汤给学生们喝,还会带学生们去学校体育场跑圈。

    前几届的师兄师姐会在周末来画室帮忙指导,连磊然一有空也会过来,他们会分享自己联考或校考时的考题和考场情况,叮嘱他们考色彩的当天最好带两盒颜料以免其中一盒被打翻、留意自己的卷面以免被别人有意无意弄脏,等等诸如此类的“小技巧”。

    深夜两三点都还亮着灯的画室,每天都要添上新颜料的颜料盒,手指指尖处渐渐明显的小茧子,一条条花花绿绿的围裙,总是黑乎乎的手和脸,大家交换着听的CD,被老鼠咬掉半颗的“模特”苹果……每一样都成了姜南风珍贵且难得的宝藏记忆。

    画室黑板上的校考倒数数字是同伴们轮流画的,每天都有不同图案,姜南风负责最后一天的「1」,她画了一只手紧握住一只画笔,接着高高踩在椅子上,高歌一曲“朋友我们熬到头,被大魔王骂的日子不再有旋律是《朋友》@周华健”。

    联考和校考两场考试都遇上了雨天,雨水打在朱莎莉给她撑起的雨伞上,滴滴答答。

    画袋那么大,没有被淋湿多少,倒是母亲的肩背都湿透了。姜南风心疼,让她千万别在考场外等,朱莎莉用力拍拍她的手臂,笑道一声“尽全力,不后悔就好”。

    校考的色彩项目考的是青椒和苦瓜,两样姜南风从来不吃的蔬菜。有画室同学和她分进同一个考室,出来后问她为什么一边画色彩一边皱着鼻子,姜南风臭不要脸地说,自己画得太栩栩如生,仿佛真的闻到了青椒和苦瓜的味道。

    校考结束当晚,老师请一群小孩儿去附近有名的川菜馆吃饭,顾才也在现场,姜南风学大家以可乐代酒,给几位老师鞠了个躬,说希望自己能顺利上岸,以免明年复读又要见到几位“大魔王”。

    喝了几杯啤酒的老师们走了心,说他们最喜欢姜南风这种学生,就跟个不倒翁似的,怎么推她都能再站起来,他们能把所有的问题指出来,让她知道自己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而有些小孩儿不经骂,话稍微重一点就要哭,他们要斟酌着教,渐渐的就有些敷衍了。

    顾才也说,考试前的画室最重要的其实是备考气氛,有姜南风这样的“乐天派”存在,士气高涨,大家考试时自然没那么紧张,落笔也能更轻松自如。

    顾才最后说,姜南风,祝你前程似锦。

    将在画室没日没夜画画的那股劲儿用在文化课上,姜南风意外地觉得读书没那么累了,无论是文化还是术科,都能用一次又一次的练习,给已经播下种子的土壤浇水施肥。

    接着就是等待果实成熟,采摘下来品尝甜美。

    “锵锵锵”和“豆花草粿冻草粿”的声音从街口那边传来,姜南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拎着碗公瓷勺和五毛钱往楼下冲了。

    传统甜汤不再是小孩们的最爱,珍珠奶茶和果汁冰才是。这位豆花伯也不是以前会给她多撒点糖的那位了,听人说,现在一碗豆花都要一块半了,物价飞涨啊。

    睡完午觉的朱莎莉打着哈欠走出卧室,被安安静静站在窗边的女儿吓一跳,走过去问:“妹啊,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啦。”姜南风指着已经渐近的豆花伯,“我发现现在没什么人要吃豆花草粿了耶,以前的话,只要豆花伯一来,大家就会冲楼下大喊大叫。”

    “那肯定啊,你们现在多了那么多古灵精怪的饮料零食,光是珍珠奶茶都有十几种款式,谁还会记得豆花草粿?”

    姜南风顿了顿,确实,她自己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追逐沿路吆喝的豆花伯。

    她突然想起姜杰去深圳前,两父女在音像店的那次对话。

    所以在豆花伯经过楼下时,姜南风喊了一声:“阿伯!等一下!”

    她冲下楼,再朝楼上大喊:“喂!有没有人要下来一起吃草粿啊?黄欢欢、陈熙、杨樱、巫时迁……”

    她把好运楼的小孩名字都喊了一遍,声音洪亮如以往,陆续有人哗啦啦地推开窗,问“南风你请客吗”,姜南风双手叉腰,笑得眉眼弯弯:“对啊!还不快下来!”

    下楼的少年人越来越多,豆花伯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能卖掉小半缸冻草粿,脸上乐开花。

    现在不用客人自备碗公勺子了,一个个不锈钢碗套了个小塑料袋子,吃完后把塑料袋子一拆,再装上个新的,就能给下一个客人了。

    姜南风嘴里吃着滑溜溜的草粿,看着脸上逐渐褪去稚气的同伴老友,心想,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凑齐这么多人一起吃草粿了。

    再过了几天,录取通知书来了,用印着刘翔的EMS信封装着。

    姜南风如了愿,考上广美装潢设计专业。

    纪霭考上广外会计,杨樱考上华师应用英语,虽然三姐妹是不同学校,但不出意外的话三人都会在大学城内,姜南风因为几人距离再次变近而感到欣喜。

    而陆鲸考上华工,计算机专业。

    今年三月从广州回汕之前,她和朱莎莉进过一趟大学城,连磊然带两母女逛了逛学校,她还坐着环线公车在大学城内绕了一圈,所以作为“过来人”,她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分享给了好姐妹们。

    八月最后一个礼拜,陆嘉颖开车带着陆鲸回来了。

    这两年朱莎莉时不时就会帮201打扫一下卫生,好让屋子看上去仍有些人气在,姨甥二人回来之前,朱莎莉还帮他们把床品洗得香喷喷。

    屋内的摆设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厨房和阿公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净。陆鲸进了阿公的房间,半掩上房门,屋外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姜南风蹑手蹑脚走到门外,停了一会儿,走回来小声跟老妈和小姨说,陆鲸在跟阿公说,他考上大学的事。

    没人再去打扰陆鲸和阿公的对话。

    高考后陆嘉颖报了个旅行团,揪着陆鲸去了趟美国。晚饭时陆嘉颖在饭桌上说,她还带上了陆程的相片,让他看看他的宝贝大女儿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姜南风的共情能力实在太强,她就听不得这种事,顾不上还在吃饭,眼泪不停往外涌。她还故作潇洒成熟地对陆嘉颖挥挥手:“你们继续聊,我哭一下就没事了。”

    朱莎莉眼眶也红,拿筷子敲了一下女儿的脑袋,说她怎么这么眼浅,哭哭啼啼好像林妹妹哦。

    晚饭后,陆嘉颖去楼上家家户户串门派手信,知道陆鲸回来,少年人们又聚集到201房。

    门口空地上的一双双拖鞋摆放得整齐,茶几上有西瓜和盐碟,荔枝泡在盐水里。

    巫时迁带着台单反相机,“咔嚓咔嚓”声直响。陈熙现在不胖了,又高又壮,再黑一点儿就要成木炭了,姜南风嘲笑他,是不是总忘了用黄欢欢送的防晒霜啊。

    巫时迁的弟弟巫柏轩今年两岁,细细一粒的小男孩还不怎么会说话,坐在地上怯生生地看着一个个“巨人”。而明年要上小学的陈芊则对陆鲸没什么印象,拉着黄欢欢小声问“这位比巫哥哥帅的哥哥是谁”。

    杨樱坐在角落有些安静,陆鲸趁姜南风上厕所,跟杨樱说了点儿话。

    中考前旱冰场事件之后陆鲸把江武的QQ删了,而最近江武重新加上他,问他杨樱的近况。陆鲸回广州后就没和杨樱有联系,便直接回答江武他也不清楚。

    但陆鲸也不清楚杨樱与江武之间的关系,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件事跟杨樱讲一声。

    杨樱朝陆鲸笑了笑,道了声“谢谢”。

    如今电脑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了,也无需再用吱吱叫的“猫”,家家户户都有ADSL进户,短短几年间win系统更新换代许多次,但大家对那台安静坐在客厅中央的笨重电脑依然感兴趣。

    显示器和主机都被某人贴满闪金光的卡通贴纸,内存被某人的养成和恋爱游戏占满,win98的系统跑起来很慢,桌面还保留有跳舞游戏的图标。

    没等陆鲸开口,姜南风已经搬出跳舞毯,骄傲地说,经过她多年的秘密训练,现在排行榜上全是她的名字。

    “我们一起来跳舞吧!”姜南风把坐在角落的杨樱拉起身,兴奋道。

    如今都已不是小毛头的少年人们再一次吵得快能掀翻屋顶,陆鲸坐在阿公常坐的红木椅上,在心里说,阿公,你不要感到寂寞。

    大一新生的报到时间和大二生们不同,连磊然回广州之前的那晚约了姜南风吃饭,但姜南风争着埋单,说要感谢这几年的艺考路上连磊然给予她的各种帮忙。

    还是他们初次一起吃饭的那家味千,这次姜南风没有被混乱的情绪困住,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拉面,再去了海滨长廊,迎着海风散步。

    那晚的月光很美,一双影子靠得很近。

    回家后,姜南风炮弹似的冲进洗手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傻傻地笑着。

    她把自己的QQ签名改成了「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小城大事》@杨千嬅,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