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宁去沈阳陪护妈妈的这段时间,大史在家里懒得开伙,时常去厂招待所挂账吃饭。
五金厂的效益好,厂招待所巴不得大史天天来签单。这天,他一个人在餐厅里喝酒有点寂寞,碰巧旁边一桌客人行酒令甚是热闹。大史问了餐厅服务员,说是前来氧气分厂要账的外厂采购员,住了好几天了。大史便拎了一瓶好酒凑进酒局,和几个客人玩猜拳不亦乐乎。
到了收杯的时候,大史要一并签单,对方为首的大哥摆摆手说不用,氧气厂管吃管住。大史问,既然这样,那为啥氧气厂不给你们还账?大哥说,兄弟不瞒你讲,我们来要的是私账,要拿走现金。大史一听就明白了,这几位是来要回扣的,可氧气厂是公家企业,账上不好提出现金。他夹着烟想了一会,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老天真有安排。
对方大哥问,您是啥意思,明说一下呗。
大史吐了一口烟圈,说,我承包了一个小厂子,账面用款自己说了算,只要氧气厂转账给我,我就能拿出现金给你们。
对方几个人一听,眼睛都放了光,说这可真巧,我们蹲了好几天都没办法,兄弟你也别白帮忙,我们给你留二十个点。
大史说,不用,这次就算是我帮忙,再多问一嘴,假如我从氧气厂进货,再卖货给你们,中间的钱大家一起挣,可以合作么?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说,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大史举杯笑笑,说那就明天晚上我再过来,大家一起打牌乐呵乐呵。
到了第二天傍晚,大史揣上一捆现金,夹着一副麻将又来到厂招待所。整整一宿,他蓄水又放水,让每个采购员都赢了千儿八百。等到天光大亮,他说要走。几个人亲自送他到招待所门口,说,兄弟够讲究,我们这边全没问题了,以后氧气进货全从你这里过一道,你赶紧去搞定氧气厂吧!
大史说,多谢几位哥哥的东风,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结交几个采购员花掉了大史五六千块,搞定氧气厂长时,他就只带了一条纱巾。
氧气厂女厂长还是老国企干部的做派,连茶也没请他喝。大史也不在乎,先叫厂长又叫大姐,最后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有我这一层代理商的小齿轮,两边的大轴都能转得开,咱们三方都受益。”
“什么代理商——统购统销没了,倒是成全了你们这些对缝儿的!”女厂长冷笑一声,“这要是赶在十年前,你这叫投机倒把,叫掮客!”
“大姐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大史拉下脸,露出了自己的底牌,“如果您硬要说我是掮客,好吧,我掮哪家都是掮,反正采购归口都在我这儿,氧气厂又不止红旗一家,去哪儿我都能找到货源——到时候你可别倒过来求我!”
这下女厂长不吱声了,她知道大史说的是对的。
“当然,去找其他货源也是气话,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见女厂长还端着架子,大史又放出软话,“大姐,有代理商在中间,才能保住客户搞活市场,这是以后的趋势!”
女厂子还是不吱声。
“姐,我们一家老小都住在厂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您还有啥不放心?”
女厂子想了想,最后总算点了点头,“那你准备一下进货,下个月指标五万,全款当定金。”
“没问题,我不是掮客,我必须全款,一分不能少!”
(二)
尽管病理传递耽误了时间,好在检查显示万老师的乳腺未有恶性浸润,手术总体上还算顺利,无须大面积切除和淋巴清扫。麻醉醒来后,万老师想要摸摸自己的胸,麻醉师拦住说别摸,没切多少,良性。她这才放下心,眼窝里积满了泪水。
等出了手术室,大宇和二宁接过手术车,关师傅一手高举输液瓶,一手摸着老伴儿的脸说:“怎么样,我就说没问题,你是铁娘子,轻易不会倒下去的。”万老师听了点点头,又流出了两汪眼泪。
乳腺术后无须长久禁食,回到病房没多久,万老师就喝完了一碗粥。放下碗的她知道危险已过,再无大碍,就让三丁和大宇赶紧回厂,只将二宁和关师傅留在身边。
康复阶段还是输液,输到了第五天,大夫说可以出院了,以后的拆线找当地医院,万老师便叫二宁和关师傅约上一辆出租车,搀着她赶去了火车站。出租车上看着城市的高楼大厦,远不是三十年前离开的样子,万老师又是一阵感慨,献完青春献子孙,孩子们都蹲在了红旗厂山沟里,一个都没奔出来。
回程的前半段是快车,三个人头一次坐了卧铺。后半段是绿皮火车,没有卧铺,只有所谓的“茶座”,三人承包了面对面两个坐席。绿皮火车依旧慢慢悠悠,窗外的秋山色彩斑斓,连绵不断,万老师又发出感慨,说自己来的时候,还以为再看不见秋天的?“五花山”了呢。
关师傅说,就是你想得多,这不啥事都没有。
万老师说,手术之前,我还想过嘱咐你,万一我摊上三长两短,你也别自己一个人过,可以找个后老拌儿,孤阳不寿,我有这个肚量。
可别胡说了,关师傅一扭头。
一旁的二宁直笑,她问妈妈,手术前你还说要改改脾气,这话还算数不?
万老师说,废话,当然算数。
等到绿皮火车到达红旗厂小站,山谷里已是炊烟四起。大宇和大史都赶来接站。小蔡则在家里提前切好菜肉,一等大家进门就开火做饭。
六点钟刚过,全家人都上了饭桌,只差三丁没出现。之前他都是在大宇家吃晚饭,这天不知道妈妈会到家,放学后依旧跑去玩台球。直到六点钟,见哥哥家门挂了锁,他才觉得不对,一路跑回自家小院,来不及洗手就被喊上了饭桌。
“你去哪里了,我到学校都找不到你?”二宁问。
“去同学家里写作业了,才写完。”迟到的三丁举起汽水,先敬了妈妈一杯,“祝愿妈妈早日康复!”
全家这才开动碗筷,席间的关师傅讲了这一趟见闻,包括病房里一床二床的抢救,大家都惋惜不已,又说到回程的卧铺舒服,大家都说应该穷家富路。聊到高兴时,万老师忽然放下筷子问三丁:“刚才你说去同学家写作业了?”
“对啊,小刚家。”三丁觉得自己没啥破绽。
“骗鬼吧——看看你自己的手!”万老师沉下脸。
三丁张开手掌一看,坏了,自己一直没洗手,指甲里还嵌着的台球的蓝色巧粉。
“你打了几个小时台球?这几个小时能看多少页书,作多少道题!”万老师又恢复了往日的严厉,“大上礼拜不才说过么,一辈子不要浮皮潦草!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妈妈妈,今天咱们高兴,改天再说。”大宇想当和事佬。
“对啊,妈你不是说过要改改脾气么?!”二宁也插进一句话。
“不改,我收回我说的话!”万老师眉头一皱,不准备认账,“要是我改了脾气,你们就全都跑偏,全都无法无天!”
这句话让全家顿时没了声音,看来脾气和元气天生一体,恢复也一起恢复——场面尴尬之时,大史赶紧岔开话题,说自己要成立个新公司,新业务再加上万老师身体康复,双喜临门,公司的名字就准备叫做“双喜”。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万老师听到这里,脸色才缓下来。
“已经有了五金厂,干嘛还要开公司?”关师傅问。
“五金厂是生产,公司是贸易,专门做氧气生意。”
“倒买倒卖氧气?”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叫……代理。”大史解释道。
有了大史的转圜,接风宴才没搞成训导会。饭后,小蔡和二宁陪万老师在屋里聊天,大史和大宇来到屋檐下抽烟,关师傅也跟着出来凑热闹。
“看来咱妈的脾气还是没变啊,这才下火车,就又回到从前了?”大史问大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啊。”大宇耸耸肩膀。
“爸,我听二宁说,妈的病是从生气上得的,她咋还不注意点儿呢?”大史扭头又问关师傅。
“大夫的原话是,生闷气才容易得病——可你妈她生的不是闷气,算算,这些年她摔了多少暖瓶——早就发泄出来了!”
大宇和大史一起点头,事实的确如此。
“不过,习惯了就好,要是哪一天她没了脾气,我还不习惯呢。”关师傅说。
(三)
到家的第二个星期,万老师去厂职工医院拆线。路上她遇见好几个熟人,都下了自行车问她有无大碍。万老师说没事了没事了,虚惊一场。熟人们说,那就好,哪怕厂长倒下,也不能让精神万元户倒下。万老师说,哎,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熟人们说,你是不知道,咱们厂里好多人担心你呢。
这天的拆线由邢护士亲自动手操作,她一手镊子一手剪刀,边拆边说,你去沈阳手术这几天,我在家紧张得连觉都没睡好,就怕有什么万一。
万老师说,幸亏你帮忙找的大医院,看病看得明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邢护士说,咱姐俩就不用讲谢了,对了,往后你得收收脾气,身体更重要。
万老师说,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在沈阳也问过大夫,大夫说这个病跟性格脾气没啥大关系。
邢护士说,那跟啥有关系?
万老师说,大夫说跟很多因素有关系,我还不信,就让二宁去买了本书。
邢护士问,啊,你在病房里看医学书?不怕大夫见了不高兴?
万老师说,大夫是不高兴了,好几天没给我好脸。
邢护士说,不管怎么样,以后咱们一定放宽心,别钻牛角尖。
万老师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你还没到更年期,不知道这脾气有时它还真搂不住。
二宁和万老师回家后的第二个月,大史就把“双喜工贸公司”的证照办了下来。
当初为了哄万老师开心,大史在饭桌上随便胡诌说“双喜”是两个喜事的意思,实际是他想近一步沾上“双喜”的名气——毕竟“又又喜”?牌炊具总被内行人笑话,说是脱了臼的双喜。
开业誌庆这天,鞭炮齐鸣,一众亲朋好友都来道贺。大史亲手把“双喜工贸公司”的竖匾挂在了厂门右侧,对应左边的“红旗机械分厂”,恰似一副工整的上下联。
众人开玩笑,问大史有没有横批?
“有!就在我的办公室里,都来看看。”大史一拍胸脯,领着众人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只见后墙正中挂着崭新横幅,四个大字“经世致用”。
“这可是省城书法协会一把手的题字,一般人找他,他都不给写。”大史一指落款,着重介绍。
“字是真好看,可就是不明白啥意思。”众人都说。
“意思很深奥,让我想想怎么讲,”大史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最后一拍大腿,“大白话说,就是少扯没有用的,发财最牛逼!”
众人一听,纷纷大笑夸赞:“史老板肯定发财,史老板一定牛逼!”
当年的下海潮掀起了无数浪花,也卷起了不少泡沫。大史的“双喜工贸”既不需要设备也不需要人工,有形资产就是一枚公章和一套账,如此轻装上阵的“皮包公司”在当年多不胜数。
“双喜工贸”的业务套路很简单,就是和甲方采购员合伙挖企业墙角:采购员暗地里调高氧气采购价,结款时再优先把?“双喜工贸”列在头一位。大史收到款后,不出三天就会出现在采购员办公室,关上门将回扣信封放进对方抽屉里,多一句也不说,手指比划两个就是两千块,三个就是三千块。
比起?“双喜工贸”的倒手生意,五金厂的炊具生意又脏又累又细碎,大史好几次想关掉厂子。然而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是关师傅,说工人们靠着五金厂过活养家,厂子不赚钱也不能停下来,紧接着第二个反对的是老史头,说自己在家里待不住,宁愿意守着五金厂喝茶打更。既然两个爸爸都极力反对,大史只好打消了关厂念头,每周只在厂里呆上一两天,其余时间都去作氧气生意。
大史给的回扣高,又兑现守时,若是赶上对方着急,还可以提前支取,由此很快赢得了懂规矩的“讲究人儿”好名声。每天他头抹发蜡,腋下夹包,穿梭在各个饭店酒店,陪各级领导吃喝洗唱打麻将,有时还领人家去洗桑拿,浴室里赤诚相见,要回扣还是分成,什么条件都敞开来谈。
等到周末回家,大史把皮包一扔,倒床就睡,鼾声如雷。
二宁这段时间负责家务内勤,有时还帮大史整理各种票据入账。这天她从大史皮包里翻出一张粉色小卡片,上面印着五个字“小雨点桑拿”和一个电话号码。二宁按照号码打过去,对方一听她是女声就挂了。
二宁心里不踏实,就打电话请教哥哥。电话那边的大宇皱了皱眉头,可还是劝妹妹不用多想,说桑拿就是新式澡堂子。二宁说,桑拿我倒是知道,但是这个“小雨点”听得让人别扭,不像是正经地方。大宇在电话里说,那是你过敏了,大史干事业挺辛苦,你早点儿给他做饭吧。
到了第二周周末,大史回家又是呼呼大睡。二宁从他皮包里又翻出一张“大天马洗浴城”的发票,开销足有一千多。她实在忍不住了,就上床摇醒大史,问他有没有乱搞。
大史翻身打哈欠说:“吃喝上有腐败,作风上没有。”
二宁说:“现在社会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你可别跟着浪!”
大史反问:“胡思乱想,我跟谁浪?”
“你看看,上周是‘小雨点桑拿’,这周是‘大天马洗浴’,都快成一副对联了。”二宁亮出纸片。
“放心吧,我比谁都本分,咱家可是耕读传家……”大史坐起来辩解。
“屁!耕读传家是我家,不是你家!”
“成天疑神疑鬼瞎想,我看你就是闲得慌,等有了孩子就够你忙乎了。”
“鬼才跟你生呢,谁知道你的魂儿被哪儿勾住了!”二宁转身要下床。
“放心吧,我的公粮一粒儿没少,来来来,咱俩现在就传家!”大史一把将二宁又拽上了床。
(四)
这年秋天,大宇和小蔡生下了女儿小囝,万老师晋升为了奶奶,白天除了照看孙女,她还要抽空给三丁做饭,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难得一段时间的平静。
红旗厂这年依旧不景气,工会没有费用也没有搞活动,眼看工会干事成了摆设,大宇就跟父母商量,说想换个科室上班。万老师建议说,我看你写点儿东西还行,要不调去宣传部试试。关师傅听了不同意,说这些虚头巴脑的部门,工厂效益好的时候锦上添花,效益不好就都趴下,还不如调到技安处来攒攒经验,以后到哪里都能派上用场。大宇权衡了一下,觉得爸爸说的有道理,回头就把调岗申请交了上去。
这天下午,大宇在厂职工浴池里遇见了大史,他们俩人都没下浴池,只是在淋浴区互相搓了搓后背——厂浴池又老又旧,不经常换水,浑浊池水里泡着的多是关节炎老头儿和练狗刨儿的小孩。
穿衣之前,大史递给大宇一根香烟,显摆说,哪天有时间我领你去城里洗桑拿,那水清的,不说是瑶池也差不多。大宇问,哪得好几十块吧?咱厂洗澡才两毛钱。大史说,钱不是问题,主要是服务到位,我常跟客户去谈生意。大宇问,怎么洗澡还能谈生意?大史说,不光是洗澡,还有足疗和喝茶,环境好。大宇说,行啊,那你下次带上我,开开眼。
大史本来只是顺嘴摆阔一下,没想到大宇倒是认真了,三天两头打电话催他。大史不好推脱,只好定下周末进城。他在电话里嘱咐大宇,哥你啥也不用带,手巾,洗发膏,拖鞋都是人家预备好的。大宇在电话那边答应,明白了,我就空着俩爪子跟着你。
到了周末,进城之后,大史先请大宇吃了一顿粤菜,又吹了半天“双喜公司”的生意。大宇含着牙签听了半天,最后说,你的能耐大家都知道,咱俩还是抓紧时间洗澡吧。大史这才起身结账,拦了一辆出租车开到“大天马洗浴城”。
“大天马洗浴城”门脸的一排罗马柱子下站着几个巨大的半裸雕像,还有一匹长着翅膀的所谓“大天马”。?大宇敲了敲马肚皮,问是不是石膏。大史说不是,是玻璃钢。二人走进大堂,领班毕恭毕敬递上来两个扎着手牌的手巾卷,大宇接过手巾,仰头看了看大堂天井的水晶吊灯,果然富丽堂皇。
他俩存放好衣物,趿着拖鞋走进洗浴大厅,两排立体莲蓬头,一泓池水半个篮球场大。大史拉开桑拿房的门挨个介绍,湿蒸,干蒸,宝石浴,各种分类。大宇跨进湿蒸房里站了一脚,转身就推门而出。大史纳闷问,哥,你咋不蒸了?大宇在外面回答,受够了这种热气。
“以前你洗过桑拿?”
“没,以前我烧过锅炉。”
大史继续享用蒸汽大屉,大宇则脱了拖鞋跨进温水池。池水清澈得能看清底部的马赛克,相比之下的厂职工浴池简直就是煤场里的水坑。他坐在水中的半阶,两手一张泡了一会儿,又见一旁瓷砖上写着“冲浪坐浴”,便挪过去试着坐坐,果然一股水流升起,托着他像饺子一样浮起。
“怎么样?哥!先进不,感觉还行不?”大史这时走出了桑拿房。
“挺好挺好,”大宇心里高兴,“没想到洗澡还这么多花样——问一下,这个澡得花多少钱?”
“哥你就不用管了,说好了我来安排。”
“我就是好奇问问。”
“门票一人五十,等会儿还有搓澡三十,浴服二十,上半场就这些,下半场还有按摩,喝茶,咱们慢慢来。”
二人在池子里泡着聊了一会儿,又来到“助浴区”。大宇不习惯躺着搓澡,感觉像是案板上的鱼。大史劝他,说这可是“扬州搓澡”,哥你得学会享受。搓完之后的两个人通体发红,如同年画里的鲤鱼,这时大史又要去干蒸。大宇不想进桑拿房,便去更衣室里换上浴服点了一根烟,心算了一下,上半场才花掉二百,看来下半场还得努力。
下半场是二楼的休闲区,包间里灯光昏暗,香氛氤氲。大史说刚才是水包皮,现在轮到皮包水,服务员端来服务价目表,他点了一壶五十八元的碧螺春。
“我就不明白了,谈生意就谈生意,为啥非得来桑拿浴?”大宇问。
“请人洗澡,其实就是请他来光屁股——两个人都光着,没衣服也没录音,想啥就说啥,不用遮遮掩掩……”
“原来你是拉人下水?”
“差不多——这些人本来就是要下水的,我拉一把,能更快点儿!”
半壶水喝完,大史又点了两个中医按摩,服务员说还有全身保健项目,大史挥手将他轰走。没过一会儿,两个按摩师推门进屋,将把大宇和大史一番敲叩修理,完毕后,二人瘫成了软泥。大宇半躺着惬意,又问大史,你跟客户都是俩个人来么?不是三四个?
大史说,当然,休闲要清静,清静才好谈生意。
大宇点点头说,你可得像客户一样好好招待我。
大史说,那是当然,哥,你在我心中比VIP还V。
“好吧,就照着这个标准来招待,”大宇坐起身,从浴服兜里掏出一张发票,“这是上次二宁给我的,她问我,洗啥澡能花到一千二?”
“哥你……这是早有准备啊?”大史的脑门马上起了汗。
“我算过了,咱俩刚才开销五百,离一千二还差七百,”大宇吹了吹发票,望向大史,“看看你还有啥压箱底项目,别舍不得,赶紧招呼上来。”
“哥,是……是这样的,那天我和客户喝了六壶茶水,”大史边擦汗边凑数,“完事又累了,一人两个全身按摩,多了三百加二百……”
“六壶?!”大宇听了,把发票一扔,?“拉倒吧,你现在来三壶,然后趴下来再按一遍!。”
“哥……”大史的脸变成了苦瓜。
“有啥不对么?”
“哥……”
“赶紧坦白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三楼是鸡窝,”大宇手指一直棚顶,“说说你上楼得瑟过几回?”
“我没上过三楼,哥,我没得瑟过……”
“好!那你现在就喝水,一壶也不能少,今天要不给你按出尿来,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