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是肃修然静养的时候,林眉还会时不时去刷下微博,看看最新的舆论走向,却聪明地没去打扰肃修然。
就在当天夜里,神越集团就公开对媒体发布了声明,微博的公共页面当然也发了,声明里先是肯定了肃修然还在世的消息,接着又表示详情会在三日后召开的新闻发布会里进一步透露。最后还不忘谴责那个记者的偷拍行为,并表示保留追诉的权力。
那之后果然有人开始在星文图书的官微下留言说:我说怎么觉得大神脸色有点苍白,视频背景也很像医院,原来是在住院。觉得那个记者有点不厚道啊,趁火打劫逼得大神生病了还得拍视频澄清。
这个评论很快被不少人认同,于是就又去那个记者的微博下谴责他这种不分时间场合打扰别人的行为。
好在那个记者大概是接到了律师函,很快就删除了自己的微博,后来几天也没有什么后续吸引群众的关注度,从舆论上看这件事已经大致平息了。
但在肃修言那里,却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他当晚就飞回了s市,接下来两三天,都在那边负责压制股东和下属们的质疑。
他虽然繁忙,倒也每天会打过来一个电话,问下肃修然的情况。
肃修然需要保证休息时间,这些天他的手机一直被林眉拿着,每次肃修言打过来都被林眉先接起来,来来回回也算熟了,林眉对他说话也温和了许多。
直到三天后,林眉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肃修然住院这些天来,他和肃修言的母亲,没来看望他也就罢了,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三天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张衍已经让人查了公立医院的监控录像,从录像上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选。
以张衍的能力,当然不会疏忽掉出现在屏幕里的线索,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做手脚的人很了解医院的监控摄像位置,利用拍摄不到的死角完成了工作。
至于那个惹祸的小记者,不但被肃修言发了律师函,还被张衍叫去了刑警队盘问,早懊悔不已地交待了全部过程:他在当天上午得到一个匿名的电子邮件,说市立医院住院楼下有线索,他正苦于没有新闻点,立刻就拿着相机来了,蹲守半天正以为一无所获的时候,就发现了舆论关注度颇高的肃修言。
惊喜之下他拍了好多张肃修言和肃修然在一起交谈的画面,因为肃修言和肃修然的动作一度比较亲密,他还以为自己是撞破了什么“秘密情人”之类的,毕竟现在恋爱观自由,肃修言又多年保持着黄金单身汉的身份,连一丁点儿绯闻都没有,有个同性情人也没什么奇怪。
他还颇为遗憾没有拍到肃修言和肃修然更为火爆的镜头,比如接吻拥抱什么的……毕竟肃修言后来把肃修然抱起来时,明显是因为对方身体不适需要急救。
当他赶回报社发布消息时,又接到了第二匿名邮件,发邮件的人似乎已经知道他拍到了肃修然和肃修言的照片,告诉他在场的第二个人是肃修言的“已故”的亲哥哥肃修然,并且肃修然还有个身份是当红畅销作家“苏修”。
这个可比什么子虚乌有的“同性情人”可靠多了,那个记者就搜索了下肃修然八年前的照片,立刻就确定了他拍下来的的确是“已故”的哥哥,兴奋得不行,连第二天在报纸上发新闻都等不及了,稍微注意了下措辞,就迫不及待地在微博公布了这个消息。
张衍让技术人员查了他的电子邮箱账号,一如预料中的,那个发匿名电子邮件的人相当聪明,根本无法回溯账号信息和ip地址。
线索到这里又中断了,并不是说对方所用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而是对方每次的行为看起来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推波助澜”。
如果没有肃修言和肃修然多年来的矛盾和误会,如果不是知道肃修言和肃修然关系的症结所在,就是当年文静悦之死,那么一通挑拨离间的电话也不会导致肃修言失控地捅了肃修然一刀。
如果不是知道肃修然的康复情况,那么对方也就不能在他的药里准确的混入抗凝血剂,让他的伤情复发。
对方甚至知道肃修言来看望肃修然,也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或许会下楼谈心,于是安排下了小记者作为棋子。
这个对手的可怕就可怕在,他或者她对肃修然的过去,还有现在的一举一动都相当清楚,这种无孔不入的渗透感,才最让人觉得胆寒兼反感的。
林眉试着用这些天来锻炼出来的敏感,去思考了一下前因后果,还发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事实:即使对方用各种手段对肃修然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他也仍然没有严重触犯法律。
打一通包含了虚假信息的电话?失手捅人的是肃修言,又不是他。
在肃修然的药里加了抗凝血剂?抗凝血剂又不是明文规定禁止的禁药,只是普通的医疗用药。
再说输液用品都是一次性的,在肃修然复发的时候那些用过的针管已经被集中收回了。只要他不承认,他们都没有一个指纹能证明是他添加进去的。
通知记者蹲守?更不用提了,就算侵犯私隐,需要面临赔偿的也只是那个小记者。
也就是说,即使他们抓到了这个人,甚至都没有用《刑法》去起诉他。
林眉光想一想,就觉得……毫无头绪,焦头烂额。
最大的幸运,大概是肃修然对此并不介意吧,在所有人都有些乱了阵脚的时候,他却依然还是照例用药、休息,还让林眉从家里给他带了几本书过来,没事翻看。
这阵子他对植物比较感兴趣,看的都是草药图谱,还心情颇好地随手临摹了一些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林眉本来以为照他心高气傲的性格,会不甘于被人这样设计,却忽略了他一直是一个几乎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神定气闲的人。
三天后上午十点钟,神越集团的发布会在s市西区的一家酒店里召开。
这里本来就是隶属神越集团的一家品牌连锁酒店,三天时间准备一个会场自然充分周到。
肃修言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来接肃修然的时候,是他亲自开车过来的,到了酒店后也走的是地下车库预留给酒店内部高管的专用通道,后面还有几个全程跟着的黑衣保镖。
林眉这个普通都市白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但她的注意力都在肃修然身上,一路上不断看他脸色,生怕他累着。
肃修然觉察到她的担心,也没在意旁边还有肃修言和保镖,就拉着她的手轻捏了捏,笑笑说:“我没事。”
肃修言把肃修然护得这么严实,当然直到他坐上发言台,都没有一个人能近他的身。
林眉也跟着坐上了发言台,身份当然不是什么女友,而是星文图书的代表,她事先还准备了不少发言稿,坐下后面对面前明晃晃的长枪短炮和话筒,还默默又背了一遍词。
最先发言的是神越集团那个干练的男新闻发言人,他说话一如在集团年报发布会上一般严肃简短,重点可以归纳为:肃修然先生在法律上从未“已逝”,当年是出于尊重肃修然先生自己的选择,神越集团才会对外公布了他“已逝”的消息。肃修然先生和肃修言先生的关系非常好,兄弟情深如为一体,外界不需要做任何无谓的猜测。
当然后面一句话的原句不是这样的,是林眉自己总结的。
肃修言今天跟以往出镜一样,穿着深色的西服,面目冷峻目光如刀,但细心和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阴沉一些。
他这种表情,听完了惯例的声明后,媒体当然不会放过他,立刻就有记者提问:“请问肃修言先生,您兄长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对外公布自己‘已逝’?要知道任何人都不会希望自己在公众眼里是个‘逝者’的身份的。”
肃修言把目光对准了他,他行事作风一贯雷厉风行,认真看人的时候压迫力十分巨大,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记者,也不由自主微微瑟缩了一下。
肃修言就看着他沉声说:“对于哥哥的决定,我一开始也是强烈反对的。但哥哥当时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各位如果了解过当年的情况,就一定知道,那时候哥哥几乎可以说危在旦夕。我痛心于哥哥必须让我宣布他‘去世’,却更不愿违背他的心意……那时候无论哥哥让我替他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帮他做到。”
他这一长段话说得非常沉痛,配上他略显沉郁的表情,仿佛能让人亲身体会到他的那种无奈和痛苦。
那个记者也是做过了大量功课,才敢这样当出头鸟,盯着他的目光,又硬着头皮问:“我的确查阅了许多当年的资料,当时肃修言先生不仅刚刚遭逢过丧父之痛,还经历了女友自杀的打击?”
这个记者本来是打算将“女友自杀”作为兄弟间并不那么和睦的疑点来追问的,结果却在肃修言坚强又透着痛苦的目光中改了口,轻描淡写地抛出来。
肃修言极其轻微地弯了弯唇角,刚毅锐利的目光中,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点点稍纵即逝的脆弱:“是,所以我那时候不能再冒险失去哥哥了,哪怕我必须在公众面前失去他……但我还可以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留住这一份亲情。”
林眉听到这里,看着在场的一些容易被打动的记者,目光中已经充满了同情,脆弱点的干脆就泛起了泪花,心里顿时想:这一家子的演技天赋都是满点的吧,进军娱乐圈绝对妥妥两座小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