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玉的计划虽然可行,却也绝非易事。
首先他们要将问灵石与桑宁成功融合,然后在罗域殿内外铺满禁制,防止放出魇九婴后被祂趁机逃走,接着还要往禁制之内设立三清阵台,最后将桑桑禁锢于阵法之中,再由一人引阵,这才有可能逼出魇九婴。
重中之重是,三清阵是上古神术,需由神脉接引。
寂珩玉虽为仙骨,却并非神脉。
这还没等开始,两个大男人便遇到了两难。
彼此在殿内着急踱步许久,桑宁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人的名字,他快步来到寂珩玉面前——
“司荼可是神脉?”
寂珩玉一愣,同样也想到了司荼。
司荼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是在某一天忽然被无上道尊带回神域,并且册封神女的头衔。然而最后的真神早就在五千年陨落,不少仙家都拒绝承认司荼其身份,直到无上道尊拿出鉴神石,显映出她的神骨,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从理论来讲,司荼的确是神脉。
可她此刻定是回了神域,他和桑桑的事迹恐怕也早已传遍九重天,说不定无上道尊正派出人手,大肆追捕他。
两人脸上写满肃沉,桑宁抿了抿唇,下定决心道:“我去带兵杀上九重天,强行带她过来!”
寂珩玉不认同地皱了皱眉。
“你以为九重天是青阳山庄,是你想杀入就能杀入的?”
桑宁心急如焚,也懒得做过多思考:“那我悄悄潜入,总是有办法的。”
寂珩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总感觉桑宁失去了以往的聪慧与理智,一抹微妙的怪异划过心头,寂珩玉正要抓住什么的时候,里殿传来一声微弱的哼声,两人对视一眼,匆匆走了进去。
因为痛,昏睡中的桑桑不住在床榻上挣扎着。
她浑身浸汗,身体似乎是想要醒来,然而被意识坠着,怎么都睁不开眼。
寂珩玉知道,这是那十七枚锁灵烛产生了效果,她体内的魇九婴想要与之抗衡,越是反抗,燃魂烛火烧得越深,换来的自然是桑桑灵与体的折磨。
寂珩玉坐她跟前,在桑宁不可思议地注目中割开掌心,攥紧成拳,一滴滴血进入她唇喉。
“你……”
“我是灵血,魇九婴食了我的血,一定的灵力可以镇定住它。”
就像是饿了的狼吃到一块鲜肉,满足后自然会睡去。
只要它安静下来,锁灵烛自然也不会继续胶缠。果不其然,几滴血下去,桑桑渐渐停止扭动,因痛苦而皱紧的眉头也跟着松开,眉眼似睡着般安宁平和。
寂珩玉掌心的伤痕迅速愈合,他给桑桑掖了掖被子,疼惜地看了她两眼,最后才不舍扭过头,“我去。”
桑宁紧绷着神经,显然并没有处于放松当中。
寂珩玉说:“我没有办法继续使用传送阵法,所以需要你接引我。”
桑宁很是紧张:“失败怎么办?”
寂珩玉摇摇头:“我不会失败。”他的语气平静到好像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
桑宁木讷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好,我等你。”
“嗯。”
两人商谈好碰头的地点和备选的路线,拟定好了所有遭遇意外的对策,确保万无一失,寂珩玉这才离开天泽川向九重天进发。
以寂珩玉的手段,避开巡逻的天兵和窥天镜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潜上神域,不出所料的是,神殿严防死守,气氛紧张又沉重,包括往日无人去的天之角都守满了天兵。
寂珩玉从两个小仙的对话中得知司荼正在神女殿休养,似乎受到点惊吓,几日来都没有出过殿门一步,对寂珩玉来说这就好办多了。
他利用障眼法骗过了把守的守门仙,又掩藏气息,闪身来到了内殿。
神女殿富丽堂皇,仙尘缥缈,即便是在神域,她的寝宫也摆满了寻常难以见到的玩意,那随处可见的珠玉宝器将宫殿妆点煌煌,由于司荼赶走了所有伺候的仙侍,所以华丽的宫殿在此刻看起来有几分空荡。
寂珩玉撤去伪装,穿过重重仙屏,一步步向司荼接近着。
屏风那一头的凤凰榻上,蜷缩着一道女子模糊的影子。
粉衣,头发未经打理散着,脸庞上满是空洞。
她双手环膝把自己埋进去,全然没有注意到逼近的寂珩玉,等寂珩玉快要接近的时候,司荼才猛个激灵,警惕地擡起头——
“谁?!”
不是仙侍的气息。
因为恐惧而长久拔高的精神再次紧紧绷在一起,她想也没想地召出琉云鞭紧攥掌中,满是警惕地看着寂珩玉所在的方向。等寂珩玉完全走出来的时候,司荼瞳孔剧颤,不知是因为恐慌还是惊讶,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寂、寂珩玉?”
司荼瞥向他身后,安静无声,不用猜测都知道他是避开耳目,悄悄来到这里的。
司荼又是恼怒他的行为又是委屈他对神域的背叛,当即跳下凤凰榻怒指他:“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为了一个魔头背叛神域背叛苍生,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寂珩玉静静听她的谩骂,过程中没有过多反抗一句。
“当初是你说要镇守安宁,可你由着魇九婴杀了我同门若干,不杀她却救了她!你如何对得起天阁上下,如何对得起神域对你的栽培?又如何对得起你手上的那把剑!”
司荼气急了,越说情绪越是激动。
可她见寂珩玉始终沉默,翻腾的心情也慢慢跟着冷静下来。寂珩玉不会突然回来,以前司荼对他一厢情愿的时候,也没见寂珩玉来找过她一次,现在在这紧要关头,在明知自己犯下大罪时,却依旧冒险来到神女宫找她,绝对不是只为了见她这么简单。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司荼擦干眼泪,一屁股坐了回去,双手环胸,仰起头神情倨傲地等着他开口。
寂珩玉说:“我需要借你之手,杀死魇九婴。”
司荼以为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上下打量他好几眼,“我?”
寂珩玉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一番过程:“魇九婴想要夺舍桑桑,利用桑桑的身体重返人间,所以我需要神脉接引,诱它入阵。”
因为惊愕,司荼微微张开嘴巴。
她不傻,脑子差不多也盘清了经过,可短暂间还是无法接受。
魇九婴在桑桑的身体里,也就是说……桑桑并不是魇九婴,而是被魇九婴利用了?杀死同门的……不是桑桑本意?!
惊讶过后,她莫名其妙开心了一瞬;开心过后,又重新归于消沉。
在天象的灭世预言中,魔神会给苍生带来灾害,不管如何,桑桑都是那个预兆当中的魔神。
一番艰难地权衡过后,司荼还是坚定本心。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不行。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向着魔族,我身为九重天的神女,不能帮你。”
这个决定对寂珩玉来说似乎是有点残忍,司荼自己也于心不忍,可她的身份同时给她带来了使命。
她怎么能轻易地就去听信寂珩玉,去帮助一个会带来灭世可能的魔头呢?
司荼是喜欢桑桑没错,可她喜欢的是身为凡人的桑桑,而不是……
司荼别开头不去看寂珩玉,铁了心不跟他走。
寂珩玉紧紧抿了抿双唇,他小心走近一步,言语间的卑微近乎是恳求,“司荼,我求你。”
“就算你求我,我也……”司荼话未说完,就对上他好似染泪的眼眸。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寂珩玉。
昔日他高高在上,不可亵玩,眉眼之间长余冷清;此时他低微彰显,恨不得把骨头拔下来换得司荼点头。
司荼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唇角,又觉得他可怜,又忍不住劝解:“师兄,你天生剑骨,大好的前程就铺在你面前,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人忤逆天道,换三界唾弃吗?”
寂珩玉只是垂下眸说:“为了所谓的大好前程抛弃妻子,那才会被唾弃。”寂珩玉不会在乎旁人怎么看他,他只知道他会救苍生于水火,也会换心爱者安宁。
司荼噎然,猛然不知如何开口。
寂珩玉逐字逐句道:“所谓的天兆映现于桑桑身上,可若魇九婴才是那祸首呢?桑桑虽为魔尊,却从未做过一件恶事,就因那可笑的天象,她就应该去死吗?”
这话顿时问住了司荼。
让她不禁想起在青阳城的时候,桑桑总是笑眯眯地忙碌在药铺里,细心询问每一个人的症状,再对症下药;遇到家境贫寒的,甚至连药钱都不收。
她被魔物袭击的那个晚上,也是桑桑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她一整晚。
司荼心高气傲惯了,很少很少会那么喜欢一个人,还是一个萍水相逢,谈不上过深相处的路人。然而第一眼见到桑桑的时候,亲切感油然而生,不由自主想去亲近她,靠近她,甚至隐隐觉得……连九重天上的天衡君也配不上这般美好的女子。
是啊,就因为她是魔,她就该死吗?
见司荼似有游离,寂珩玉抓紧说道:“杀了魇九婴,自也会破其天兆。那时我会随你回到神域,自断仙骨,为枉死者赎罪。”
该救的人要救;该受的责罚也要受。
寂珩玉不会逃避任何一份责任。
一番说服终于说动了司荼,她深吸一口气,擡头看向寂珩玉:“你准备如何做?”
见她同意,寂珩玉总算得以喘息,他闭了闭眼,“我们先离开这里。”
司荼点点头,跟上了寂珩玉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未曾想没等踏离神女宫,就被铺天大阵挡住去路,数万兵马和驻守在神域的上仙们将二人团团围住。
——显然,这番阵仗已经静候他们多时了。
就算再来十个寂珩玉,眼前架势也难以攻破,更别提他形单影只了,司荼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站在中心处的寂珩玉双眸生锐,其中光芒犹若鬼火,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两边僵持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忽然间,兵马自两边散开,无上道尊的身影浮现其中。
寂珩玉脊梁僵住,呼吸刹那间轻了。
他与寂珩玉相对而立,神威如有实质般地压迫着他。
寂珩玉袖下的双手不禁收紧,已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子珩,你应善而生,如今是要反其而行吗?”
寂珩玉不语,站在后面的司荼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退让半分,“我问心无愧。”
无上道尊悲恸地闭了闭眼,擡手一挥,铺天盖地的大阵压了下来。
就算是寂珩玉,绝对也不能轻松地走出这里!!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司荼一个闪身到寂珩玉面前,惊吼——
“慢着!!”
大阵近在咫尺间,堪堪停在头顶。
司荼朝身后的寂珩玉使了一记眼色,用心意传递:[架着我,快!]
寂珩玉瞬间领会到她其中意图,毫不犹豫地把螭离剑抵在了司荼的脖脉上。
果不其然地,这一举动惊得两边的人倒退了三步。
寂珩玉一手架剑,一手防备,顺势向前挪步:“让开。”随着话音落下,同时释放灵压,击倒了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小兵。
高敏气急骂道:“寂珩玉!我看你真是不清醒!”
飞鸿大圣更是恨铁不成钢:“你当真被那妖女迷了神智!你为了区区一个妖魔,要弑神不成?!”
寂珩玉听众仙斥责,没有反驳半句,只是牢牢定紧了无上道尊。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握剑的手骨似在颤抖,情绪绷紧在一起,寂珩玉自然不会真的杀了司荼,可是若无上道尊出手,他也是全然没有胜算的。
能做的也就是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活着回到天泽川。
无上道尊拂袖而立,暂无作出任何行动,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深知自身责任,今日虽与神域对立,但也不会弃天下生灵于不顾。我寂珩玉保证,待事情平定后我自当回来,是惩是罚都甘愿认领。”
寂珩玉掷地有声,声音顺着喧尘回荡在神域每一寸。
众人频频侧目,最后默契地看向无上道尊,等他下令。
两人僵持了几个呼吸间,无上道尊擡起掌心,寂珩玉的面前散开了一条路。
寂珩玉带着司荼,毫不犹豫地奔至天光尽头,很快,身形化作小点,消失了云层之间。
高敏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天尊真要放他去那魔头身边?”
无上道尊不可否置:“他命中有此一劫,与其阻拦,不如由他自行破劫。”说罢,无上道尊转过身,目光如有深意,“他会回来的。”
**
两人骑着仙云捏出来的云鹤平安离开神域,司荼扭头确认了好几遍,发现无上道尊确实没有派人跟过来后,才向寂珩玉搭话:“你说的是真的?杀了魇九婴,你真要和我回来?”
她不信。
寂珩玉对桑桑用情至深,说他愿意自断仙骨,舍弃仙身;说他长守苍生道,放弃桑桑,那她不信。
结果就听寂珩玉嗯了一声。
他向来不会说谎,司荼瞪大眼睛,“你没开玩笑?”
“嗯。”
“那你……”
未等司荼说完,就被他清冷的嗓音打断:“世间之事向来难以两全,用舍换得;用因生果,苍生万道,谁能独善其身。”
寂珩玉不是没有想过。
在杀死魇九婴后,舍弃一身仙骨随她回天泽川,或者去青阳城也好,哪里都行,做一对自由的逍遥散仙,然,事到如今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桑桑是魔,若他真的放弃身份,就代表着放弃了地位和手段,没有了自保的能力,又谈何去保护他人,谈何去逍遥自在?
只有他回到神域,坐上那至高之位,才能保全桑桑。
司荼读懂了他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周围雾气渐浓,灵泽逐渐被魔障取代,司荼虽然没有来过魔域,却也知道他们已经接近了魔界。
到达一片暗林后,寂珩玉撤去云鹤,甩出一道红符。
只见两边的树林像是燃烧的纸张一般一点点烧融,露出了真实的内里。
天光呈红,一眼望去全是荒芜。
天地间尘沙滚滚,一道血红色的风墙诡异地将地界切割开来,没等司荼好好打量,就见一行人马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身骑黑色烈焰马,玄甲加身,肩披墨色披风,过长时间的等待让他焦灼,脸色看起来极其糟糕。当看到寂珩玉和他身后的司荼时才有所好转。
“走吧。”
桑宁命手下牵了两匹马给寂珩玉和司荼。
这是司荼第一次来天泽川,难免紧张,她骑着那匹骷髅马,和寂珩玉一左一右跟在桑宁旁边,后面是一群魔族侍卫。
天泽川没有想象当中的黯淡无光。
相反地,这里犹如一片仙境。因常年没有日光,所以这里的生灵逐渐产生了光华,发光的树,发光的丛林,发光的花草河泽,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蝴蝶穿行于天地间。
头顶星河倒映,万影相照,实乃一幅绝艳相。
一路看过去,让司荼眼花缭乱。
住在这里的魔也没有司荼想象中的那般丑陋难以入眼,女子多是貌美妖娆的;男子也是身体强健,在桑桑的管辖之中,难见冲突,族人与族人间多是和睦相处,这大大冲击着她以往的认知。
桑宁余光瞥过,注意到她表情间的讶然,忍不住嘲讽:“很意外?”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神女是否以为,我们魔族都住在土穴里,面目丑陋,难以见人。”
被他轻易戳中了心思,司荼迅速地收回了目光,可还是忍不住乱瞄着。
一段时间的疾驰后,终于看见了罗域殿的影子,桑宁也收正了神情。
这座行宫建在天泽川最高处,桑宁心急见到妹妹,无视了属下的问候,直接领着两人来到寝宫。
桑桑还没有醒,依旧维持着他们刚离开时的睡相。
桑宁急忙坐了过去,“桑桑,哥哥回来了,你别怕,我们很快会救你醒过来的。”他抓起桑桑的手紧紧握着,即时知道她现在听不见,也忍不住去开口安抚她。
寂珩玉深知这可能是两个人的最后一面,眸光闪了闪,没有打扰,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和司荼先去准备,你多陪一下桑桑。”
司荼原本也想仔细看一看桑桑,结果没等靠近,就被寂珩玉拽着后领离开。
殿内明晃晃摇着灯火。
烛影跳跃在他侧脸,一双眼眸显得尤为黯淡。
“桑桑,也不知你现在还会不会疼。若你以后疼,哥哥怕是也哄不了你。”桑宁无端地难过起来,他们是双生子,生来到现在都未分开过。若说舍不得,那是一定的,若说是后悔,那是半点也没有。
他很想和妹妹说说话,可是临了这个时候,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桑宁死死握着桑桑那冰冷的手,不舍地凝视着她的眉眼,忍不住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也许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原本处于昏睡中的桑桑颤了颤睫毛,最后竟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眸没有了往日的光彩,黑漆漆的如同两汪沉寂在暗夜当中没有水泽的湖。
桑桑又忘记了很多事,眼前模糊不清,她来回眨了几次眼,才终于看清桑宁,张了张嘴:“兄长。”
桑宁也叫她:“桑桑。”
“你怎么哭了?”桑桑注意到他发红的眼眶和眼角的湿润,不知道为何,艰难地擡起手想要给他擦去泪水,奈何锁灵烛绞着她,身上一动就疼,更别提擡手了
桑桑很无奈,也很困。
她又想睡过去,闭上眼睛嘟囔:“哥哥,别哭,我不疼的……一点都不疼。”
即便是在母亲死去那天也未掉过一滴泪的桑宁,在此刻却痛哭出声。
他不想被妹妹看到自己的软弱,低下头死死克制着,然而仍有微弱的哽咽从喉间压抑倾泻。
原本要睡过去的桑桑在听到哭声时,再次用力地半睁开了眼睛。
他肩膀微颤,神色难过得犹似失去一切的孩童。
情绪牵引,桑桑心口也感觉到了一丝酸苦。
一行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忍不住去质问他,“哥哥,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她能感觉到,能感觉到的。
恐慌当中,桑桑想去拉他的手,可是触碰不得,比起身上那火烧火燎的疼,更让她为之害怕的那是那抹让她抓不住的不安。
“哥哥,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她又问了一遍。
桑宁摇头,“我哪也不去。”
桑桑不信,“真的?”
“真的。”桑宁忍住泪水,对她笑,“从小到大,我可曾骗过你?”
桑桑想了想,他好像是没有骗过她。
不安的情绪也跟着得到安抚,然而桑桑仍是害怕,她勾了勾小拇指,“拉钩。”
桑宁垂眸,没有用小拇指,只是用食指勾了一下,“拉钩。”
桑桑自然也不会确定,微微舒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见她睡去,桑宁这才起身。
烛火映照着床榻,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里。
桑桑以为他从未骗过她,其实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他骗过她很多很多次。
譬如他骗过她母亲会活下来;骗她说她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还骗过她,人间的大雪终有一日会落进天泽川。
可是连四季都没有的天泽川,又怎能拥有人间之雪。
就像是这一次,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她的桑宁,的确要永远的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