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端五不是个聪明的女人,过去她拥有一切,却只会傻乎乎地运用一切程家赐予的权利禁锢陆应钦。陆应钦厌恶她、恨她,她都认了,可是如今她一无所有,她用血泪换来一句“面对现实”,这样,还不够么?
她过去深深爱着的人,他对她只有冷酷折磨和讽刺。他的一切温柔,都给了别人。
她不怨不恨,她只是后悔,后悔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为何至今还对他留有残存的情爱?
爱一个人,到底要卑微到什么地步才懂回头?程端五总是反反复复自问,却求不得答案。
是,像所有的人说的,她程端五就是犯贱。可是叫她怎么办呢?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把心剜掉。她爱累了,恨怨了,也活够了。可是除了坚持,她还能做什么?
如今她终究醒了,她的理智终于战胜了她的心智,她不再渴求爱情,她只求现世安稳,只想找个平凡的男人度日。
难道这样,也不可以?
陆应钦从来没有在程端五脸上看过这样冷然又陌生的表情。她的眉她的眼在经年岁月的磨砺下日趋美丽,可她从前勃勃的生机、肆意的笑容却再也不见。
她直直地盯着他,黑眸凛然,纤瘦的身子傲然伫立,她没有说话,只是屏息等待着他的答案。
陆应钦英挺的剑眉紧蹙,他紧紧地禁锢着程端五,却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
程端五丝毫无愧的表情竟然让陆应钦有了无地自容万分难堪的感觉。他陡然阴沉地瞪着程端五,紧抿薄唇,寒光四射的目光中迸射出强烈的怒气。
程端五问他:“陆应钦,你为什么要和他比?你爱上我了么?”
那洞悉的目光竟然让他有些动摇。他摇摇欲坠地自问:陆应钦,你怎么了?你爱上她了吗?
像很多年前一样,明明是被迫和她一起去看电影,却在黑暗的影院里沉沦,放纵自己呆呆傻傻地一直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如痴如醉地看着电影,眉眼宇睫都是那么沉静好看。她满脸泪痕突然扭过头来看着他,他恍然醒悟,立刻尴尬而冷漠地转过头去。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他总是不知不觉就对她流露出点滴的温柔,他愤懑于自己的失控,所以更加凶狠冷漠地对她,生怕她发现了他羞耻的“秘密”。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些让人不解的行为。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想出答案,只知道离她远些,他才能保持正常和冷静。可是一旦她出现,他便又回到过去,他觉得对自己有些束手无策。
他紧紧地箍着程端五纤瘦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直到程端五疼得无法忍耐呻吟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控。他骤然惊醒,放开了孱弱得不堪一击的程端五。程端五像团泥一般紧靠着墙壁,和他一拳之隔。
良久他才冷嗤:“程端五,少白日做梦。”
程端五被斥得胸口一紧。她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站不稳了。她深深地喘息,努力调节自己的呼吸,让脑子里那些荒唐的想法快些消散。
虽然陆应钦不爱她,但她对陆应钦的逆鳞所在还是十分了解。她满脸玉石俱焚的表情,凛然地抬起头,用陆应钦无法接受的方式羞辱自己,也羞辱他。
“如果不是爱上我?难不成是对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有所念想?”程端五努力冷酷地笑着,却有种异样的风情万种,她伸手开始解自己的风衣腰带,动作极慢,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撩人。她的姿态慵懒而妩媚,几乎让陆应钦难以自持。
“想陪陆先生的女人该是有很多吧?”程端五一字一顿地说着,这情景,这话语,都让陆应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陆应钦突然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程端五,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程端五么?
仿佛时空错位,那个充满复杂情绪的早晨仿佛情景重现。程端五的脸孔和那日一言不发的少女脸孔重叠。
陆应钦一瞬不瞬地盯着程端五嫣红的薄唇,看着它一张一合,“陆先生有情绪,我岂有不从的道理?只是希望陆先生能放了我,对我这么低贱的女人产生欲望,怕是连陆先生自己也觉得侮辱吧?”
她明明是笑着,明明表情是那样动人而妩媚,可是她的眼底却冷如寒冰。
陆应钦只觉得胸口一窒,阵阵寒气从背脊心往上升,全身都冷得无法适从。
程端五的动作还在继续,她白若葱根的手指一颗一颗地解着风衣的纽扣,卡其色布料下面凝脂一般的肌肤渐渐显山露水,陆应钦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狠狠地拉扯,程端五的动作表情话语都像无形的巴掌,直搧得陆应钦无地自容。
陆应钦面色狠厉,眸中有浓浓的杀意,可程端五却是毫无惧意。她的动作还在继续,突然,她双手一扯,遮住她身体的屏障陡然展开。
那是一具能让男人眼前一亮的胴体,陆应钦身子微微一动,他几乎要被眼前这**到极致的美景吸引,可程端五狠狠地讽刺还在继续,活生生将陆应钦从那迷蒙的状态里敲醒。她几乎漫不经心地说:“陆先生把我扯进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请您快点,做完了我们两不相欠。”
“放肆!”陆应钦身体里的火苗终于狠狠地窜了起来。他怒目而视,瞪着程端五,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
“啪——”盛怒之下,陆应钦几乎没有控制力道的一巴掌狠狠地掴到程端五的脸上。程端五被他打得摇摇欲坠,整个人往地上倾倒。
就在程端五摇摇晃晃就要倒地时,陆应钦却又一把将她扯了起来。程端五几乎本能一般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肩,下意识想要自我保护的动作。可她又怎么敌得过陆应钦的力气?她太瘦了,颈项白皙细长,陆应钦的手掐在她的脖颈上。他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他眼中尽是嗜血的寒光,“程端五,我警告你,少惹我!不要以为激将我有用,对付你,我连小拇指都用不到。跟我斗,你根本不够格!”
他愤怒地将程端五狠狠一甩,衣不蔽体的程端五骤然摔到地上,狼狈不堪。她轻轻地抬头,直直地盯着陆应钦,她对他冷冷地笑。
那笑让陆应钦觉得刺眼,他想上去把她的小脸撕烂。可他看着程端五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在那里却又莫名的有些不忍心。
她脸上一整片红红的掌印和她脖子上一条勒出的印记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格外醒目。他攥握着自己的手心隐隐有些后悔,他很少与人动手,更何谈和女人动手。这些都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要一扯上这个女人,一切理智都不见了,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无法自控,无法自持。他难以置信,即使被她那样羞辱讽刺,他却还是那样地想要得到她。
他狠狠地瞪了程端五一眼,咬牙切齿地甩下一句,“程端五!你好样的!”便拂袖而去。
他一刻也不想停留,他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
他害怕,害怕下一秒他会无法自控地上去拥抱她。
如她所说,对她有欲望于他是一种侮辱。他不能,绝对不能。
陆应钦离去很久程端五都没有动,陆应钦在的时候她一直忍住没有哭。可是这一刻,在四周漆黑的这一刻,她的眼泪终于无法克制地落了下来。
灼烫的眼泪滑过脸颊,滑过陆应钦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她脸上疼,可再疼没有她的心疼,像剜肉一般,她疼得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怨恨,怨恨自己是这样没出息,到了这番天地,她还是无法全然狠下心来,陆应钦这个人,她爱得模糊,恨得也模糊。
从前他哪是这样的人,虽冷漠,却是个十足的斯文人,每每与她出去,她见了乞丐、流浪汉,都会掏钱包给钱。他那样厌恶她,却总还是会等着,甚至看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会流露出怜悯之色。后来他变成那样喜怒无常的暴戾之人,和她的强迫也脱不开关系。
他错了吗?他没有错啊,他只是不爱她。
可她呢?她错得一塌糊涂,错得一败涂地,仅仅是因为爱他吗?
爱情,有时候真真是最最残忍的刀,绞得人血肉迷糊,却还执迷不悔。
俞佳佳一直把俞东送上车才陡然发现,早就先出去的陆应钦和程端五一起不见了。她无法劝服自己不乱想。
今天席上陆应钦那**得毫不遮掩的目光任俞佳佳再大度再自欺也无法无视。陆应钦对待程端五近乎诡异的态度终于彻底让她乱了阵脚。
她不想承认,可她不得不承认,陆应钦对待程端五的态度早已不是一个“恨”字那么简单。
她没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最后是在下电梯拐角的紧急出口看见陆应钦的身影。
俞佳佳穿着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并不算小,可陆应钦却完全没有听见一般。
他狠狠地摔着紧急出口的木门,本来准备疾步离开的他却不知怎的,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紧紧地皱着眉头,浑身上下都是戾气。俞佳佳有些好奇,她站的角落有一个装饰的大瓷瓶刚好挡住她的身影,她站着没动,屏息看着陆应钦。
此刻陆应钦的眼睛超乎寻常的透彻,黑眸黑沉,眼白明亮。那眼睛里,竟是**得近乎令人惊悚的悔意。
他心烦意乱地自口袋里取出香烟,却在身上摸索半天没有找到火机。他愤懑地把烟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着,直到烟支粉碎他才停手。他懊恼地撩着额发,那姿势从俞佳佳看来既熟悉又陌生。
她认识的陆应钦,几乎从来不会有这样仓皇不知措的表情。他站了一会儿,最后狠啐一口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离开良久,俞佳佳才敢走向那扇她好奇已久的门。还未真正靠近,她已经听见门内女人小声呜咽的声音。她心里咯噔一跳。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是程端五。
全身像被人用凉水从头淋到尾,俞佳佳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般无助过。
她无声地站在门口,直到门内的哭声停止。
直到,门内的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