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到底围绕着陆应钦的人,在陆应钦几天不来别墅以后,照顾程端五母子起居饮食的阿姨也开始旁敲侧击地劝慰:“何必呢?把他推向更远的地方。”
程端五听了以后,也不过是笑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待感情,她必须比旁人更小心翼翼,她早已没了粉身碎骨的资本。
陆应钦对待她,起初也许有几分耐心,他是个迎难而上雄才抱负的男人,对于任何事情都运筹帷幄,又怎么可能让程端五除外呢?可是他对待她的耐心,是建立在他还有兴趣的前提下。如果他的兴趣逐渐消失了呢?那么结果,不言而喻。
程端五突然就觉得有些倦。妥协?示好?她不想再做让自己的自尊被践踏在脚底的行为。
清早把冬天送去学校。因为离家里近,所以程端五也没有让保姆跟着,看着孩子进了校门,端五才准备离开。
她刚一转身,就看见离她不远的俞东一脸笑意地向她打招呼。
“嗨。”他双手环胸,姿态清越。煦暖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光圈。
“……”程端五恍惚抬头,有如隔世。
他们在冬天学校附近找了一间休闲蛋糕坊小聚。满室奶油的香气和清晨暖融融的阳光让程端五阴郁了几天的心情得到缓解。
俞东为自己点了一杯苦苦的黑咖啡,为程端五点了一杯巧克力。还是把她当孩子一般呵护的模样。他几乎习惯的行为让程端五心里酸酸的。敛眉低垂着头,不想看着他,不想让自己的抱歉表现得更加明显。双手握着微烫的杯子,轻轻地摩挲。
程端五纤细白皙的手指附在光滑润泽的瓷杯上,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折射下熠熠光华赫然进入俞东的眼睛。他沉默地盯着那枚戒指,最终转过头去。
他的笑容逐渐生涩,声音有些喑哑,“他对你好吗?”
没有说名字,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程端五怔然了一下,随即回答:“挺好的。”
俞东眼中闪过一丝而过的心疼,沉声说:“不必骗我。你现在连自由都没有了。难道你都不好奇,为什么今天司机保姆都没有要求跟着你么?”
程端五眼眸一沉,闪过一丝复杂,最后思绪清明,了然地抬眸看着俞东:“是你?”
“是我。”俞东抿了一口黑咖啡,明明是极苦的,他却仿佛失却了味觉,“因为我想见你。”他的目光毫不闪躲,一瞬不瞬地盯着程端五,最后又扫到她手指上的戒指。
程端五注意到他的目光,意识到他是在看戒指,瞬时感到万分尴尬,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想起当初他送给她的戒指,再想起那日分别,他转身离开时,她决然地把他送的戒指塞到他手心。他的动作僵了一下,却还是收起了戒指离开。他不给她找任何麻烦,因为陆应钦在不远处的车里等她。
程端五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欲盖弥彰地拿右手覆在左手之上。
“俞东,别再做危险的事了。”程端五将面前的巧克力一饮而尽,随即将杯子放在桌上,瓷质的咖啡杯和桌面触碰,发出“噌”地一声响。像是一道警铃,提示着他们一切该结束了。
“没别的事,我回去了,以后别再冒险来见我。”她不能再给俞东带来更多的危险,即便俞东花了心思来见他,也难保以后不被陆应钦发现。
她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俞东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不大,手心的炙热熨帖在她的脉搏之上,她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她话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俞东的手往下一滑,将一个小纸条塞进了她的手心,随即,他轻而缓的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弯曲,扣住了那张小纸条。
“我不能帮你什么,但是这个人可以,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开了,我想,他有能力帮你。”
程端五手心微微用力,就感觉到纸张独特的质感,她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半晌,她又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打开了纸条,快速的阅览完上面言简意赅的讯息,在扫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后,她紧紧的将纸条捏成团,“他不会帮我。”语气笃定。
“不试你怎么会知道?”偌大的蛋糕房里只有店员和他们二人。俞东的眼眸黑亮灿然,声音却沉静无比,“佳佳要回国了,大概就这几天了。”他顿了顿声,小心着措辞道:“我想,没有陆应钦的允许,她被流放在外这么久,也不能回来吧?”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怎样的人,也知道程端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佳佳特意打电话告知他回国一事,不过是想借他的口传达给程端五,陆应钦给她“解禁”了。不管陆应钦对待程端五是什么态度,三个人里,程端五注定是会受到伤害的那一个。他不想她身陷囹圄。
他话音一落,仿佛万物寂然,程端五只觉得自己在那一刻似乎突发性失聪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着“俞佳佳”“陆应钦”这两个名字,程端五只觉得深重的疲惫。她心内无助的叹息,却又无法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握紧了纸条,紧咬着嘴唇,半晌才低低地说:“我知道了。俞东,谢谢你。”
“端五,”俞东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温柔、情深,他的眼眸深处,一点一点复苏的温柔流光,“如果可以,也为自己活一次。”
程端五独自在外逛了许久,记下了纸条上的地址和电话,将纸条撕得粉碎,最后投入湖中看着所有纸条的碎片全部沉入湖底她才回去。
不想刚一到家,陆应钦已经脸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几日不得见,今天她见完俞东,他倒是及时出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程端五冷冷一笑,最后垂下眼睫,连与他对视的欲望都没有。
“去哪了?”陆应钦地质问中气十足,冷漠异常。
“送冬天上学。”
“然后呢?”
“闲逛。”
“呵,”陆应钦眼风冷冷一扫,“那么,‘碰到’谁了呢?”
“俞东,顺便一起喝了一杯。”程端五什么都没有隐瞒,他既然等在这里,也就代表俞东根本没有搞定全部的人,还是有人在程端五没有发现的地方跟着她。
“承认得倒挺快。”陆应钦作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冷嗤一声:“这一杯倒是喝得久。”
程端五原本还想再回答,但是她一想,再说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他不过是想像控制木偶一般控制她,他的那些温柔、妥协,不过是在她听话乖顺成为木偶的前提之下。她顿了顿声,最后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下。
“审完了么?审完我上楼了。”面对陆应钦,有千万种态度,都好过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程端五就是程端五,她装不出纤纤弱质、我见犹怜的模样,却也做不到冷漠淡然,毫不在意。所以她只能寻求最自我保护的方式,那就是把自己的心,藏在离陆应钦最远的角落。
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终是惹恼了陆应钦。他恨恨瞪着她,死死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我等你这么久,你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程端五感觉手腕传来一阵一阵刺痛,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音调也拔高了一些:“你想听什么?我说的,你确定你相信?”她唇边勾起一个冰冷又讽刺的弧度,毫不避讳地望着他,“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就别再我这里找钉子碰了,俞佳佳回来,自然有温柔乡让你去。”
陆应钦本就深邃的眸子瞬间暗下去几分,眼中有压抑而决然的情绪一闪而过,“这就是俞东告诉你的?他就是来告诉你,我要想享齐人之福?”他冷冷一笑:“程端五,你选男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他要是真有本事,早把你带走了,你又何必在我身边挣扎?”
程端五觉得浑身冰冷,她握紧了拳头,“是,我选男人的眼光是差,所以我当初选上了你,不然我怎么会有今天?我现在过得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全是我咎由自取。俞东有什么错?他最大的错就是他爱上了我,可是我没有办法给他一丁点回应,这一切全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魔鬼!”
陆应钦难以置信地盯着程端五,空气中越来越低的气压让程端五觉得几乎快要窒息。他冷冷地看她,幽幽重复:“生不如死?”他冷冷一笑:“原来,在我身边,你过得这样痛苦?”
“是。”程端五死死地盯着陆应钦,就是这个男人,是他让她活得这样痛苦,没有自由,没有选择,没有尊严。他将俞佳佳送走,娶了她,可是转眼,却又不甚在意地把俞佳佳招回。在他眼里,女人到底是什么?仅供他玩乐的傀儡么?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如果没有冬天,我早就自我了结了。”她的回答利落果决,没有半分犹豫,正是她的毫不犹豫,才让陆应钦的怒气冲到了顶点。
“好样的,程端五,你好样的。”他的表情是那样阴鸷寒冷,甚至让程端五觉得,他气极了也许又会扇她一巴掌也说不定。她自嘲一笑,心底一抹荒凉。她还怕什么呢?骂过打过折磨过,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他的手段,也不过就是那些罢了。
陆应钦气极,猛地松开桎梏着程端五的手,程端五被他甩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的腰撞到身后的茶几,贵重的茶几被她撞得“吱吱”两声闷响,移了位置。腰间的剧痛让她几乎叫出声来,但她还是死死咬住了嘴唇,右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茶几,让自己不致摔倒。还没等她站稳,只见陆应钦飞快地拿出手机,快速地拨了几个键。
扬声器里带着点兹兹的电波杂音,不一会儿,电话便接通。
“喂。”电话那端,俞佳佳的声音遥远又临近。
“佳佳,回国,明天就回国!”陆应钦的声音冰凉如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还不等俞佳佳回话,他已然挂断。他猛一转身,用厌烦到了极致,耐心耗尽的眼神看着她,他的声音像上古魔魇,幽幽传来:“你想要的,全都如愿。我就是魔鬼,我坐享齐人之福,但是我告诉你程端五,趁我现在还看得上你,有的得瑟你就赶紧。等我腻了,连魔鬼都不会再要你!”
一字一顿,抑扬顿挫,像冰雹一样击打着程端五,她已经不觉得疼,只是,心,已经蓦地沉到谷底,直至,完全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