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虎摸
一只母虫死去,受它调度的虫兽失去了主心骨，变得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在夜间，大部分虫兽会蛰伏休眠,也有例外。
“这个玩意儿叫铁甲虫，外壳坚硬，热武器打不死。”一个在第三区服过役的中年Alpha，正在给新兵们讲解,“别开枪了太浪费弹药,学着用精神力杀虫。”
铁甲虫拥有普通虫兽共通的特点，精神力低微。
“寻找到它头部的弱点，”Alpha亲身上阵示范,他的精神体是一只啄木鸟,鸟喙猛戳虫子头部，精神力犹如一根长针将虫子钉死在原地，“其实非常好杀的。”
好杀是好杀的,架不住数量离谱。
宁扬站在城楼上，往下扫了一眼，密密麻麻到处乱爬的虫兽实在是叫人头皮发麻。
一些虫兽爬上了城楼,又被及时处理掉。
宁扬握紧了手里的枪,可惜他不能将精神体实质化,在如此紧要的时刻没法起到什么作用。
他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挫败感。
为什么别的Alpha都有精神体,就我没有。
打退了一波铁甲虫潮，地面微微震荡了一下，一条体长十几米的黑斑蠕虫直起了身体。
巨大的体型意味着同样巨大的食量。
黑斑蠕虫显然饿极，蠕动着朝城门口而来,守城的战士在它眼中和美味的小点心没有两样。
一枚榴弹击中它的体表，炸出一个窟窿。
耳边响起了命令：“戴好护具。”
宁扬手忙脚乱地扶好护目镜,确定护具戴在脑袋上，下一刻就让黑斑蠕虫的肉浆溅了一脸。
救命救命救命！
幸好戴了护具，没有真的弄到满脸都是。
宁扬悲愤地想，为啥他要分化成Alpha来遭这种罪，他一直只想老实本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战斗尚没有结束，一枚榴弹杀不死体型庞然的巨虫，受伤和疼痛反而惹怒了对方。
黑斑蠕虫通体是土黄色的，表面上有数个黑色斑点，受伤后虫体的环节疯狂收缩，从斑点内激·射出黑绿色的、带有腥臭味和腐蚀性的黏液。
宁扬下意识地躲避。
他的护目镜沾着蠕虫的肉浆，阻碍了视线，加上战斗了大半夜体能不支的缘故，竟踉跄着掉下城楼。
下坠的过程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漫长。
宁扬看见底下的铁甲虫纷纷张大了狰狞的口器，等待着从天而降的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他不想死。
他杀了一些虫兽，奖金还没来得及领取。
他想找一个Omega老婆，虽说他基因劣质实力差，可能讨不到Omega老婆，找个Beta也行。
他都没有成年，是个处A呢。
在危险边缘，宁扬爆发出了极大的求生意志。
他伸出手去，抓住了什么东西。
眼前的场景倏忽一晃，宁扬发现自己回到了城楼上，身边一只蓝色凤尾蝶，在振动着双翅。
宁扬小心翼翼伸出手，触碰蝴蝶的翅膀，感受到了它和自身存在着的、微妙的链接，是他的精神体。
“你看到了吗？”宁扬捣了一下身边的人，语气兴奋，“是我的精神体。”
钟磊转过头，蠕虫的肉浆和黏液彻底糊住了护目镜，他上哪儿看清楚……？
他敷衍地夸奖道：“看见了，厉害厉害。”
“你看见了吗？”宁扬转过头，向右手边的人炫耀着，“我能外放精神体了。”
右边的战士看了他一眼，蝴蝶……？
翼展大约两米左右，不错，但蝴蝶这种生物很脆弱，攻击手段更是有限，属于中看不中用的类型。
充其量算个B级Alpha，不知他得意个啥劲儿。
出于礼貌，他勉强赞道：“看见了，厉害厉害。”
宁扬兴奋不已，战意高昂，投入到战斗中去。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红日冉冉升起。
尖锐悠长的警报声响起，提示到了换班的时间。
第一次，程郁央在没有受伤的情况，困得睁不开眼，任由贺离钧把她抱到台盆前给她洗漱。
“轮到我们去守城了。”贺离钧轻声道。
受伤休息了一夜已经足矣，西岚城的每个Alpha这几日都投身于高强度的战斗中。
疲惫和困顿在整座城市蔓延着。
洗过脸后程郁央清醒了些，应声道：“嗯。”
贺离钧要去守城是出于守卫军的责任心，她单纯的是因为白天洛桐和范卉等人会去值班。
大家皆在战斗，她一个人搁家躺着不太好。
贺离钧递来一支高浓缩的营养液。
程郁央：“我想吃饭。”
“没有食材。”贺离钧低声解释，“虫潮来袭，关景俊下令封锁了西岚城不允许出入，物资太紧张了。”
面对虫潮，人类难免会生出畏惧之心。
虫兽攻城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收拾家当连夜跑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西岚城迟早变成空城。
全跑路了，谁愿意冒着生命风险守城？
所以西岚城下达了准入不准出的禁令。
帝国支援了大批物资，包括几类治疗药剂和营养液，食材不是紧要的东西所以不含在内。
程郁央喝下了一支营养液，咂摸不出味道。
果然胃口被养刁了。
对虫兽的杀意，突然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赶到城门口时，第五支队的成员已经到齐。
范卉的脖子和右小臂上，打着厚厚的绷带，伤势看上去十分严重的样子。
她本人状态倒还不错，一向盘起来的头发在脑后胡乱地扎了个高马尾，半眯着眼说话。
程郁央走近：“怎么没用治疗舱？”
“医院治疗舱供不上。”范卉满不在乎地回答，“优先给快死的人吊住一口气，我没到那程度。”
“别担心，等会儿我再喝几支治疗药剂就好了。”
受到创伤的食铁兽缩小成一团，趴在她肩膀上。
程郁央的目光落在它身上，挪不开了。
范卉注意到了：“你要摸吗？”
程郁央猛点头：“要！”
拜托，谁能拒绝熊猫啊，还是缩小版的熊猫！
程郁央伸手揉揉它的脑袋，又呼噜呼噜肚子。
黑白相间的糯米团子似乎非常享受她的抚弄，抱住她的右手食指不肯撒手，尝试翻越眼前的五指山，以蠢萌的姿态摔落在她的掌心，打了个滚儿。
“……”寇蓉不由得发问，“你要摸我鸟吗？”
周围听见了话的人：“…………？”
赶在众人误会之前，海东青幻成了一只小小鸟，爪子勾住她左手食指的指尖。
程郁央：“！！！”
鸟也好摸，背部羽毛油光水滑的叫人摸得停不下来，腹部的绒毛是热烘烘的，绵密而柔软。
黑豆似的鸟眼眯起，鸟脸蹭了蹭她的指腹。
一手撸一只，快活似神仙。
程郁央满心惬意，衣摆被人捉住向后拉了拉，转头对上了男人委屈的眼神：“干嘛？”
贺离钧不说话，嘴唇微抿，直直地注视着她。
“神经。”程郁央不搭理他，专注撸毛绒绒。
既然摸过了熊猫和海东青，不如一起摸了？
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程郁央干了一件肖想好久的事，勾住洛桐的脖子：“给我摸一下兔子呗，洛部长？”
洛桐挤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你确定？”
程郁央头枕在她肩膀上撒娇：“就摸一下下。”
从来没人摸过的兔子！
范卉和寇蓉对视一眼，一人抱住了洛桐的一只手臂，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她。
洛桐无奈地向黑恶势力屈服了。
白色的小兔子蹦到程郁央怀里。
三双手齐齐伸过来，揉捏兔子。
洛桐的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好了！”
兔子倏然消失在原地。
程郁央：“…………”
可恶，还没有摸到心心念念的长耳朵呢。
洛桐微笑：“是你说只摸一下的。”
央央，原来喜欢毛绒绒，贺离钧想。
他的精神域是不是太单调了，只有苍茫的雪。
央央会不会觉得，他很无趣？
一轮值班结束，另一波警卫军和后备军成员来换班，宁扬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回走。
他远远看见了程郁央，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恨不得一个大跃步跳到对方面前展示精神体。
走近两步，看清楚了她和警卫军小队的人站在一起，言笑晏晏地说着话，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模样。
太阳升起，越过高高的城墙洒落下小片光辉。
宁扬站在墙根处的阴影里。
光与暗分隔出清晰的界限。
他觉醒了精神体，依然是个劣质Alpha。
程郁央那么厉害，朋友也是厉害的Alpha。
正是因为早早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才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宁扬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低头要走。
程郁央却看见了他，远远打了声招呼。
宁扬停住脚步，看见女人走到了跟前。
“你没事吧？”程郁央询问，男Alpha眼底一片青黑，脸色惨白得跟死了三天的尸体一样，憔悴无比。
“没事，只是太累了。”宁扬勉强回答，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好消息分享给她，“对了，我觉醒了精神体。”
美丽的凤尾蝶翩跹着出现在半空中。
程郁央：“………你怪有少女心的。”
想象不出宁扬的精神域是怎样的花里胡哨，才能蕴养出一个堪称“骚包”的精神体。
和他的外在形象不太相符。
程郁央以为他的精神体会是只呆头呆脑的狗子。
宁扬挠了挠头，姑且把她的话当作夸奖，笑了下：“我感觉你和以前相比，变化好大。”
“是吗？”程郁央没发觉。
宁扬认真点头：“是变了。”
以前对任何人都抱有强烈的防备心，戾气十足，脸上总挂着阴沉沉的表情，一看便知不好惹。
如今竟然会笑，会对着别人撒娇了。
程郁央仔细回忆了下，貌似没说错。
在末世里生活得久了，人的情绪会变得麻木。
现在她每天和善良有趣的人打交道，于是一点一点地把丢失的情绪重新捡了回来。
“是在往好的方向变化。”程郁央应道，“你要是太累，可以申请多歇十个小时的。”
宁扬答应了一声：“我去休息了。”
在他临走前一秒，程郁央闪电般伸手，摸了一把凤尾蝶深蓝色带花纹的大翅膀。
宁扬：“……………”
“没事。”程郁央微笑，“你走吧。”
“央央，”贺离钧握住她的手掌，把她往身边带了带，“他们是Alpha。”
程郁央不以为意：“Alpha怎么了？”
对喔……他要防的不止是Alpha，还有Beta，不对，Omega同样得包括在内。
贺离钧沉默了：“………”
千防万防防不住央央和别人正常交往，他得想个办法把她的心牢牢地拴在他身上才行。
“你别摸他们，”贺离钧低头，“来摸我。”
话听起来怪怪的，程郁央答：“摸过了。”
虽然花的肉质花瓣摸着凉冰冰滑溜溜的，手感不错，但人总是会被更新鲜的东西吸引。
程郁央理直气壮地想，不能怪她把持不住。
“他们有的，我都有。”男人的眸光潋滟流转，进一步低头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雪原中不再是苍茫的纯白色。
一只胖墩墩的大白熊在散步，不远处有一群企鹅拍动双臂摇摇晃晃地走着路。
雪下有什么在拱动，冒出两只长耳朵。
熊、鸟、兔子，要素齐全。
精神域内可以构建出丰富多彩的事物，不过能蕴养释放出的精神体仅有一个而已。
贺离钧的构建能力一向出色，连雪花复杂的晶体结构亦能一比一完美复刻。
构建几只毛绒绒来讨央央欢心，绝非难事。
一只好似刚出生不久，步子都迈不太稳的幼年雪豹，在雪地中蹒跚着向她走近，萌化了人的心。
程郁央：“…………”想摸！
原本她就是喜欢毛绒绒小动物的人，要不然学生时代也不会缠着父母说要养狗了。
内心压抑的天性，在此刻得到释放。
贺离钧却站直了身体。
“今天的第二波虫潮来了，回去让你摸。”
程郁央歪头：“……你是故意的？”
为了报复故意钓着她，好可恨的狗男人。
程郁央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吐出：“给我等着。”
贺离钧屈起手指，轻轻挠了下她的掌心。
“回去……”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继续说，“回去随便你怎么折腾……我。”
事与愿违，当击退了第二波虫潮后，收到新通知：“所有警卫军成员去大楼开会。”
关景俊负责主持会议。
荀坤、洛桐、白琅……等警卫军干部坐在下方。
除此之外，帝国先前派来缉拿贺离钧的六位Alpha，加上第二区和第三区驻守的A02和A03小队的部分成员，于今日赶到西岚城共同对抗本次虫潮。
“贺队来了。”关景俊站在主位上招手。
他左手边坐着的是A02小队的队长崔晟，右手边空出一个空位显然是为贺离钧留的。
贺离钧扭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程郁央松开手，在会议桌末尾坐下。
想和央央坐一起，但不好在众人面前拂关景俊面子，贺离钧走到了右上位落座。
“大家别那么严肃嘛。”关景俊笑眯眯地开口，“开会主要是探讨下如何解决城外的两只母虫。”
他尽量使用轻松的语气，来缓和沉重的气氛。
奈何话一说出口，在座各位面色更加冷峻了。
“好办。”崔晟扫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男Alpha，“据说贺队已经进入4S等级，出城杀死了一只母虫。”
“再杀两只，想来不是问题？”
“杀不了。”贺离钧漠然回应，“母虫受到了污染，实力比原先翻了数倍不止，初步估计有4S级。”
他杀的是在虫巢取母石时遇到的那只，当时被A01小队的成员联手重创过，再遇上才侥幸杀死。
所有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白琅提议：“母虫为母石而来，把母石还给它们……西岚城的危机不就能解除了？”
圣光计划依然是隐秘的，但受污染的虫兽瞒不住了，帝国无奈宣告了母石的存在。
洛桐嗤笑一声：“虫兽又不会和你讲道理，将母石还回去它们依然不肯撤离该怎么办？”
“母虫得到母石，实力大增，还有谁能对付？”
白琅涨红了脸，说不出回怼的话。
程郁央一只手撑着下巴，表面作乖巧状，实则悄悄释放出了一缕精神力潜进贺离钧的域。
男人睁大了眼睛，投来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如此严肃的场合，她……她……
程郁央回以一个恶意的微笑。
触手抚摸上兔子的长长耳朵。
耳骨柔韧而富有弹性，耳朵背面的毛发细细软软的，仅有薄薄的一层，越往下越稀疏。
贺离钧仿佛正在被人抚摸着耳朵，甚至产生了一种，央央在向他耳中呵气的错觉。
他狠狠瞪着程郁央，示意她停下。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在看着呢……
触手摸到了兔子耳根薄软的肉壁。
耳垂仿佛让她含住了用牙齿叼咬，小腿肚登时一软，若非是坐着的恐怕要当众摔坐在地上。
没结束，程郁央捧起了小雪豹使劲rua弄，从毛绒绒的脑袋一路抚摸到可爱的尾巴。
贺离钧差点控制不住将要逸出口的喉音。
绝对不能够叫住声，他死死地咬住下唇。
眸中聚起淡淡的水雾，脸颊也染上绯意。
看向程郁央的目光中，带上了些微祈求。
不要当众……当众捉弄他。
万一让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程郁央对他的哀求视若无睹。
肆无忌惮抚摸着企鹅的肚皮。
贺离钧半低下头，小腿肚在不住地发软打颤，他用力地捏住桌板竭力不让自己失态。
耳边的交谈声仍在继续，他却听不进一个字。
“虫兽的黏液带有腐蚀性，城楼外墙纵然坚固，可能也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其实帝国的意思是，”崔晟缓声开口，“如果守不住，可以战略放弃掉西岚城……”
触手撸够了一堆毛绒绒，重新盯上贺离钧的精神体，轻车熟路地裹缠上了凉冰冰的肉质花瓣。
崔晟的话尚未说完，整张桌板碎成了木屑。
贺离钧缓缓起立，面色阴森森的，外泄的精神力形成暴风雪萦绕在他的周身。
风暴呼啸着刮过整个会议室。
崔晟的左侧脸被雪花刮出了三道血痕。
“战略放弃西岚城，是帝国的意思。”崔晟脸色难看，“就算贺队不同意，也没必要动手罢？”
贺离钧并未作出回应，大踏步离开现场。
程郁央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