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褚潇离场五分钟后,洛林用超感官追查她的踪迹，大厨房地窖里的情形也让他大致了解了这个村庄的现状，正寻思制服眼前这帮人。“络腮胡”先擦净嘴巴,曲起拇指食指放到嘴边,吹出一记响亮的鸽哨。
村民们赶紧咽下口中食,或者狠狠塞了一把饭菜入口,将脏手放在沙地上抹了抹,跟随“络腮胡”起身,阴森森盯着洛林等人。
陈思妍连忙靠近曹云璐,伸出手臂护住她，接着惊见身后出现一大群手持石锤石斧的村民，鬼鬼祟祟朝这边走来。
曹云璐看他们个个都像不法分子,质问“络腮胡”：“你们想干什么？”
“络腮胡”露出地头蛇凶相，粗声放话：“你们受了招待就算村里人了,得按老规矩为村子效力。我们不想难为新人，自己选个舒服的死法吧。”
现场雅雀无闻,昏暗天色下酷似坟场的村子和幽灵般的村民溢出浓如沥青的恶意。
陈思妍按住曹云璐，示意她别急,瞅着静坐不动的洛林，相信他能应付这场变故。
洛林泰定道：“你们想让我们效力，怎么又逼我们去死呢？”
“络腮胡”冷笑：“等你死过就知道了。太害怕的话，我们可以帮忙。”
他朝对面那些手持凶器的村民勾了勾手,正式开启杀戮行动。
村民们高举武器冲上来，无不凶形万状爆发杀气，分明想借屠杀宣泄恶念。
洛林单手按住地面,若干树藤破土而出，动或不动的村民都被缠成纺锤,运气好的跌倒在地，运气差的双脚离地，悬空倒挂，个个又惊又痛地呐喊嚎叫。
“络腮胡”被挂在半空，慌骇地蹬腿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洛林操纵树藤勒断他几根肋骨，“络腮胡”疼得哇哇大叫，陈思妍心肠软，忍不住大声劝阻。
褚潇拎着王长庚走来，替洛林辩解：“陈师姐，曾外婆在做试验，这村子里的人都是不死之身。”
她将王长庚扔到洛林脚边：“他就是村长，已经两千多岁了。”
王长庚在地窖里供认了身份，自称出生在秦邑，也就是现代的甘肃省天水县附近。
记事时秦庄公刚刚击败西戎，被周宣王封为西陲大夫。某日犬戎入关劫掠，将他和家人掳为奴隶，一年后他在昆仑山放牧时和家人失散，又在日食之日误入死亡谷，来到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四处漂泊，一直活到现在。
“来这儿的人都会长生不老，被杀死以后很快就能复活，我都不记得自己死过多少次了。”
他是村里唯一的小孩，真实年纪却比其他人老很多，依托丰富阅历，被推举为村长。
该村名叫秀水村，是历时千年的老聚落，遗忘之地存在以来不断加入新住民，这些人带来外面的科技文明，为求生努力增进生产力。
五十多年前有人带来了培育杂交农作物的先进技术，让附近村落的农耕勉强实现自给自足。
今年村里庄稼欠收，是种子退化所致。
前几天王长庚带人冒险去南边的森林寻找育种所需的作物，遭商人捕获，几个壮丁当场被肢解献祭。
因女人和小孩是珍奇祭品，商人们准备把他和桂芬带回王都献给高等级的鬼怪。半路上被他俩机智脱逃，又幸遇褚潇等人，躲过了不堪设想的惨酷厄运。
剩下的褚潇想和同伴们一起审问，带王长庚出去时恰巧目睹洛林施法摆平村民的一幕。
王长庚被褚潇使劲一扔，落地磕落两颗门牙，奇异景象令他痛觉淡化，满口流血地问这伙神秘来客。
“你们是巫师吗？”
他生活在神权与王权并行的时代，各种巫术盛行，尽管近年来新人们都说外面早已没有真正的巫师和巫术，他仍坚信是他们孤陋寡闻。
这个误会最省事，褚潇点点头，接续未完的审问：“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们？”
听她承认巫师身份，村民们忙挨个将信息传递出去，敬畏掌管了人们的情绪，现场重回安静。
王长庚先跪地求饶，随后辩解：“我们不想害你们，刚才已经说了，凡是来这儿的人都会长生不老，但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死过一次以后才生效。我们想
让你们替村里人去祭坛值班，先得让你们变得跟我们一样。”
洛林看着褚潇，朝“络腮胡”扬了扬下巴。
“这人刚刚也说要让我们为村子效力，估计就是去值班。”
褚潇想起进村时桂芬听村长许诺今年不让她值班时的欢喜劲儿，那女人情愿忍受割肉剔骨的煎熬也不愿去值班，后一种遭遇肯定更痛苦。
她一问，王长庚立刻合盘托出。
遗忘之地被几拨大妖怪划分了地盘，约定互不侵犯领地。正是有了当地妖王的庇护，数量较少的外来人口才得以免遭人数绝对碾压他们的殷商部落侵袭。
人间的君主会向百姓征税，妖王们也要求领地内的居民定时献祭，胆敢怠慢，它们就会尽数虐杀所有人。
这背景下长生不死无疑是可怕的de-buff，没有人能忍受永恒的折磨，唯有向妖魔臣服，定期选派一部分人充当祭品，去当地祭坛执行献祭任务。
秀水村隶属东方妖王大颙治下，和境内的其他村落商定，每个月派遣十五名人牲。
人牲到了祭坛便任由妖魔宰割，零敲碎刮，剁成肉酱都是常有的。
试想一个月内不断被虐杀致死又循环往复，和无间地狱并无区别，若逃亡去别处，更可能被当成永久性祭品使用。
村民们受虐不过，久之心理极度扭曲，为逃避值班分派厮杀，想让战败方去承担献祭。
人人都是不死之身，血流成河的结果只是风水轮流转，意识到永无休止的争斗反而徒增痛苦，绝望的人们认命地退回原点。退而求其次，集体打压新来者，多派他们去献祭，等新人熬成旧人再去压迫新入坑的。
褚潇听到这儿，明白那擦破手肘的妇人为何反应过激了。
有的人在长期经受剧痛后会精神错乱，对疼痛异常敏感，把轻微疼痛错当成剧痛。
那妇人定是被无数次献祭搞出后遗症，王长庚等人也是，痛觉没失常，思想已严重异变，当褚潇问他为什么要割桂芬的肉招待客人，他竟然说：“我们这儿难得吃到荤腥，有时馋得狠了就挑个女人宰割吃掉，反正死不了，等肉在肚子里消化成肉尿拉出去，又会变成血肉长回到她身上。”
陈思妍听得反胃，曹云璐替她拍背舒缓，庆幸他们没碰那盆水煮肉。
洛林血腥丑恶见得多，厌恶中还能不失冷静，问王长庚：“这里最强大的妖王是不是叫金乌？”
金乌是嘉迪在地球的名称，被商人奉为至高的先祖神。
王长庚摇头：“没听过，这里划了东南西北中五个地界，南边的妖王叫凫徯，西边的叫希有，北边的叫橐蜚。我们这些外来人都龟缩在东土，其余地界都被殷商部落占据，那三个妖王的祭祀全由他们负责。”
他想了想，补充：“商人的王都在中土，城中有座大神庙，据说当年镇压群妖的神仙就住在那儿。”
褚潇判定那是司渊的所在地，问：“你知道怎么去那神庙吗？”
“被抓去王都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回来，我来了两千多年还不知道那儿长什么样。”
王长庚指天发誓说他没撒谎，又搜肠刮肚想出情报来讨好：“十年前，有个叫老谢的铸铜师傅从殷商部落逃亡到东土，如今在为大颙的祭坛铸造铜器，他可能知道王都的情况。”
洛林与同伴们做精神交流。
“那四个妖王都是嘉迪手下的大恶灵。看来司渊当年只囚禁了嘉迪，很多恶灵还在遗忘之地上荼毒生灵。”
褚潇回应：“我们不能贸然去中土王都，兰焕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到，我想先去找那个老谢，顺便收拾大颙。”
洛林分析：“大颙是五级恶灵，我们三个联手应该能对付。可是真有老谢这个人吗？王长庚老奸巨猾，我怀疑他想利用我们去杀大颙，编瞎话骗人呢。”
陈思妍说：“那恶灵太害人了，就是没有老谢，我也想先消灭它。不然等其他大恶灵发现，会跟它一起围攻我们。”
妻子的意见洛林通常无条件支持，褚潇吩咐王长庚：“我们要去会会大颙，这就带我们去它的祭坛。”
王长庚刚捡起断落的牙齿镶回牙床上，火急火燎劝说：“那妖王法力无边，你们绝斗不过它，要是激怒它，大伙儿都得跟着遭殃！”
他受惯压迫，惧怕反抗。
褚潇大开一扇空间通道，前往大厨房下的地窖。
众人见她一闪不见，都连连惊呼，过了一会儿又见她领着桂芬从大厨房那边走出来，本该是骷髅架子的女人好手好脚，身体提前复原了。
桂芬手舞足蹈向村民们宣布：“是她用法术医好我，他们是神仙！”
洛林暗赞褚潇脑瓜灵活，解除对村民的禁锢。
眼见粗壮的树藤瞬间退化消失，人们相信老天开眼为他们派来了救星，一律痛哭跪地，磕头求救。
王长庚抓住洛林的裤腿激动哭求：“神仙爷爷，你能救我们出去吗？或者干脆了结我们，这苦日子我们真过够了！”
遗忘之地里不仅恶灵肆虐，人类间也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善良、正直、温情乃至基本的人性都如同旱地庄稼焦枯殆尽，漫长生命像无期徒刑折磨着每一个人，“永生”是最歹毒的诅咒。
洛林看看褚潇，示意由她回应。
褚潇环视众人，清朗的声音传遍全场。
“现在外面的世界也出现了危机，需要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明来拯救，他正在王都的神庙里沉睡，等我们找到他，所有人都会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