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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就这么一直停在公寓楼前的交叉路口。

    不知过了多久,陆觐然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跟coli的合同签了?”

    “签了。”

    “几年?”

    “三年。”

    “timeless怎么办?”

    “coli同意我兼顾自有品牌。”

    她似乎早料到他会问哪些问题,回答得十分行云流水。陆觐然沉沉地一闭眼。她杀了他个措手不及,他都快要理不清思绪。

    “违约金多少?”

    他突然说到,钟有时终于有点反应不及:“啊?”

    “你跟coli的合同违约金多少?按惯例应该是年薪的三倍。违约金我出,留下吧。我可以保证Timeless在国内有更好的发展前……”

    “陆觐然,”她却一字一顿地打断他,“我今天只想和你好好道个别。别逼我现在就下车。”

    他看着她,眼里有太多婉转不清的想要表达的东西,可终究是一言不发,沉默地重新发动车子。

    正值傍晚,街边华灯初上。回国后他第一次请她吃大餐就是这家四合院里的官府菜,这回是钟有时第二次来,水景和树木在夜色下依旧泛着脆生生的绿,通往西厢房的路依旧是一曲三折,餐室里的盆景依旧那么玲珑,唯一不同的,或许是餐桌上的他们都沉默得可怕。

    上回来这儿正好是他生日那天,钟有时还记得自己当时临时做了个蛋糕,可惜蜡烛都还没吹,他就被宋栀一个电话叫走了。

    那天宋栀被找上门去的克雷泽缠上,钟有时前段时间去看克雷泽粗剪出来的campaign大片时,还问过克雷泽那天宋栀到底跟他吵了些什么,这才知道宋栀那天的简简单单一席话,就让当时在场的两个男人统统死了心。

    宋栀和克雷泽分手并不是因为她还爱着陆觐然,相反,她早就把陆觐然当朋友了,宋栀之前一直对陆觐然表现得欲拒还迎,其实是在赌气,是在报复克雷泽的多次不忠。终于,依旧不断偷腥的克雷泽令宋栀彻底心灰意冷,宋栀决定放下克雷泽的那一刻,也等于放过了陆觐然。

    钟有时真的很佩服宋栀,也真的可怜她。

    至于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低着头、一言不发用着餐的陆觐然——他的心可曾有一秒被她走进?

    这个问题一度纠缠了钟有时很久,可在她决定去纽约的那一刻,仿佛一切都已豁然开朗。

    她的未来,如果还一直纠缠在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上,那她就毁了。未来要如何在纽约立足,才是她必须全力以赴的事情。

    人多多少少是需要仪式感的,就好比她登上飞往纽约航班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她要与过去的一切说再见;又好比这一刻,她想要好好跟他道个别。

    却原来,实际上真走到了这个地步,她连一句像样的“再见”都说不出来,除了闷头吃饭,她就像个哑巴。

    一顿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吃完了。

    他送她回去,这一路却足足开了一个小时,却依旧没有到达目的地——他在绕弯,仿佛永不会停止似的漫无目的。

    窗外的风景从长安街一路到了国贸桥,周围的车流从最初的拥堵不堪渐渐变得稀稀落落,夜都渐渐深了,车子却依旧没停下。

    多么幼稚,以为只要一直不停车,就永远不会有下车说再见的时刻?

    陆觐然却是一面嘲笑着自己,一面继续加速。

    钟有时心里叹气:“已经十点了。”

    回答她的却只有油门轰到底的声音。

    可这有什么用呢?终于油量耗尽,这车终究是得停下。

    车子被逼停在路边打着双闪,可能连最后一丝电量都耗尽、双闪都不得不熄灭的那一刻,也不远了。

    陆觐然趴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叫车了。”钟有时看着手机上叫车软件上显示的车将在五分钟后抵达。

    他依旧没有回应她。

    钟有时觉得自己就像在对空气说话,可是她不得不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谢谢你,如果不是因为碰见你,我现在应该在佛罗伦萨,好一点的话没准能应聘上设计助理,差一点的话甚至有可能在outlet做中文翻译。是你的出现,给了我新的机会,也给了我新的希望……”

    “我不想听。”他终于开口,却是打断她。

    他知道她说这些意味着什么,可又怎么阻止得了她?钟有时并没有打算停下:“我最初报名参加比赛,其实也是在投机取巧,想着让你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放弃,没准就能重新获得你的赏识,从你身上捞更多的好处。但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糟糕,我害怕的东西太多,我害怕萧岸,害怕再失败,害怕走到最后发现这又是一个死胡同、还不如当年彻底改行去outlet做翻译……”

    “……”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这是你教会我的,谢谢你。”

    陆觐然近乎机械地扭头看她。

    她说这么多,无非是在为她最终要说的话做铺垫。

    而她最终要说的话,应该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真的非走不可么?”

    她点头:“我不想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停下我的脚步。”

    “……”

    “所以,再见。”

    她终究还是说了这两个字。

    她说完就下了车——

    她叫的车到了。

    两周后,钟有时如期踏上了飞往纽约的航班。

    罗淼自己加钱升头等舱去了,钟有时也没管他,翻了会儿杂志,飞机也飞平稳了,空姐开始派餐,“请问想喝点什么?”

    “香槟谢谢。”钟有时正看着杂志,头也没擡地说。

    倒香槟的声音起了又止,钟有时正要擡手接过,却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抢了她的香槟。

    不止香槟,她旁边的座位都一同被抢——罗淼喝着她的香槟坐到了她旁座上。

    钟有时抱歉地对空姐笑笑,又要了一杯的同时不忘斜眼觑他:“干嘛?头等舱不舒服?”

    罗淼还真就在如今的座位上弹了两下,煞有介事地感受了一下:“真的诶,怎么回事?商务舱真的更舒服……”

    “得了吧!这座儿有人,你赶紧起来。”钟有时可记得自己旁边原本坐着位南美小哥,那小哥刚才应该是去上厕所了。

    “放心啦,我刚在厕所门口拦住他跟他换了座位。”

    钟有时直摇头:“你说你,花那冤枉钱升舱却便宜了别人,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罗淼煞有介事地当着她的面晃一晃那杯从她手里硬夺下来的香槟,笑得很欠揍,“有意思极了。”

    北京飞纽约的航班整整13个小时,钟有时还记得自己出发时下午一点,落地肯尼迪机场同样是纽约时间下午一点,可她整个人都跟废了似的,勉强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办入关。

    她上了接机的车就一路睡,反观罗淼,不愧比她年轻几岁,不见半点颓意,在车上和负责接机的coulisse行政官一直聊。

    钟有时真睡得跟猪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罗淼偶尔扭头,见她一颗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晃得很有节奏感,就觉得有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脑袋什么时候晃到他肩上。

    果然她的脑袋晃着晃着,就开始往他这边偏,眼看就要枕上他肩头了,罗淼刚下意识地一屏呼吸,那脑袋却硬是一个wave回去,直接枕到了对面窗棱上。

    罗淼脸色一愠:“喂!”

    “……”

    “喂!”

    他叫不醒她,索性曲肘撞撞她。睡得再深也被他撞醒了,钟有时这大中午的起床气也不小,一瞪眼:“干嘛?”

    罗淼的借口不是信手拈来?“你不起来看看?快到中央公园了。”

    中央公园她又不是没去过,有什么稀奇,钟有时抱起双臂正打算继续睡去,却猛地一坐起,连忙看向窗外。

    罗淼这边所对着的车窗外才是中央公园,不得不点点她的肩膀提醒:“中央公园在这边。”

    可钟有时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自己那边的车窗外看。

    莫非睡傻了?罗淼凑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是一排豪宅。

    豪宅就位于中央公园对街,位置极佳,价格不菲。

    而她,分明目光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看来不是睡傻了,而是被纽约的铜臭味震慑住了。

    “十年内,我一定要买得起这儿的房子。”钟有时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咬着牙说。

    罗淼忍不住用下眼线瞧这俗人:“当着人行政官的面,能不能谈点有逼格的东西?比如说……理想什么的。”

    钟有时不理他的揶揄,更何况行政官压根听不懂中文,她暗自又咬了咬牙:“我不管,就十年。”

    “哟,你已经打算和我在纽约待十年了?”

    罗淼分明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还故作一副吃惊状,以及一副高姿态,“我可还没想好答不答应你。”

    钟有时回头就白了他一眼。

    这一眼也令钟有时看见了他身后的车窗外、中央公园的全貌,中央公园已不复她初来乍到时的一派清冽,处处都是生机盎然。春的气息就这样覆盖了整个纽约城,而与之一街之隔的上西区61街,她曾在这儿住过一阵,野心也就是这样被一步步培养起来的。

    最后见陆觐然那天,她漏了一句话——她还要感谢他培养了她的野心。只不过未来这条路,她要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