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有时在纽约不知不觉已待了一个月,其他什么都好说,就是吃的实在太不合胃口,真想念国内发达的外卖系统和各种脏摊儿小店,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身型日渐消瘦,如今把自己套进2码的衣服都绰绰有余。
可惜她每天忙成狗,公寓的厨房是一次都没用过,Coulisse虽是个创立于1981年的品牌,其副牌coli却是个诞生于2009
年的新生代,售价只有主线的60%,主线负责撑门面,副牌负责捞钱以及帮助主线培养未来客户群,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何既不功高震主、又能稳步提升销量,是她和罗淼上任后迫切需要做出点成绩来的领域。毕竟如今副牌也不好混,最近几年DolceGabbana、MarcJacobs、MichaelKors这些品牌陆续都关掉了副牌,Coulisse还能坚持到现在,并非因为经营得有多好,而是危急时刻中国土财主插了一脚。
除了和一般空降部队一样面临如何与原团队磨合这个问题,她和罗淼还多了一项难题,timeless和coli的风格必须剥离,如果无意识地越做越趋同,coli还有中国土财主撑腰,timeless那就真完蛋了……
“你变相骂我姐是土财主是几个意思?”本来吃着晚餐还要听她聊工作罗淼就已经很不爽了,这回正好找着个缘由借题发挥一下,打断她,那一脸不满装得还挺像模像样。
“夸她有钱怎么就成骂她了?那我巴不得人天天这么骂我。”钟有时坐在设计桌一角,嘴里还叼了半块披萨。
是的他俩今晚又加班开小会,又点了这家的墨西哥披萨。Coli上一届设计总监的旧款已经开始全面打折清仓,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和罗淼什么时候能给出全新的2016早秋系列,不争分夺秒怎么行?
可这披萨吃得她都想吐了,哪有什么干劲儿可言?
果然还是罗淼率先撂挑子,一把夺走她手里的披萨扔了,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办公室外走:“这披萨真特么难吃,咱们去唐人街吃粤菜去。”
“这怎么行?”钟有时两脚一用力,死活不让人拽走,回头看看设计桌上的设计图,“咱们今晚得定稿,不然明天怎么跟美术主管开会?”
“我们已经改了3稿,足有80分了,过犹不及你懂不懂?再改,绝对不会比之前更好。”罗淼一针见血地指出,“说白了都是你自己给自己压力。”
罗淼的力气哪是她双脚一扎就能抗衡的?再一用力都快把她提着走了。
等终于找到了一家还可以的粤菜店,钟有时的满腹牢骚也没了,喝着久违的炖盅,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气。
果然是要吃了好吃的,心情才会好。
死活不肯来的是她,吃着舍不得放筷子的也是她,罗淼与她对面而坐,无奈得直摇头:“你知不知道你最近脾气暴躁得就跟个绝经妇女似的。”
也不知她是真的没发觉,还是羞于承认,一扬眉还挺无辜:“有么?”
罗淼郑重地点点头。
钟有时低头喝汤不作声。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最近脾气差,今天还差点把coli的资深设计师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最后只能憋在心里骂一骂,表面上还算和气地把资深设计师请出了办公室,但她真有点体会到当年的方程看谁都不爽的心境。
莫非真是她英文表达太差,底下人才抓不住她的点?
哎,该死的磨合期……
她之前风云残卷够了,也饱了,自然多的是时间胡思乱想。罗淼基本只能吃她剩下的,要搁以前肯定逼逼叨,可最近真有点憷了她一点就着的样子,自然欺软怕硬默不作声。
为了做出点成绩来,这女的真是拼了,就好比现在,抱着双臂坐餐桌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最后竟直接腾得站了起来。
真怕她会嚷嚷着让他放下筷子,赶回去继续赶工,可她站了一会儿,竟自己扭头走了。
罗淼叫住她:“干嘛去?”
“去趟洗手间。”原来她的面有菜色是因为这儿,“吃撑了,胃难受。”
罗淼扫一眼餐桌:“六菜一汤被你干掉一半,你不吃撑谁吃撑?”
可她走得太急,没听完他的话就出了门。
走廊真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境,钟有时可无暇欣赏,胃里已经在翻江倒海。果然已经吃惯了披萨的胃消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大餐。
她脚步不停,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正着,钟有时赶紧一侧身才险险避过去,就这么和这个中国面孔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越过对方继续往前走。
这家中餐馆当地挺有名,碰见中国人并不奇怪,她第一次来这儿还是春节那会儿由陆觐然带着,那段时间吃过的饭店,就这家她给了高分,不然这回也不会带罗淼来。
眼看洗手间就在这节截走廊的尽头,钟有时刚要加快脚步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钟小姐?”
那声音浸着疑惑,还带着点港普腔,钟有时硬是忍着反胃回过头去——
叫住她的正是她方才差点撞着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再一打量她,就和蔼地笑了:“钟小姐,真的是你?”
钟有时皱着眉头琢磨半天,眼看对方一步步走近自己才认出。
这可尴尬了,她都没认出这家饭店的老板来,老板反而先认出了她。过年那会儿陆觐然带她来吃过饭,碰见这老板时,还向对方介绍过她。陆觐然母亲也念叨过这家店,俨然老主顾。
看来老板也把她当自家人了,直接寒暄了起来:“刚才怎么没在包厢里看见你?”
老板什么时候进过她的包厢?“我一直在那什么风味阁待着呢。”
“你不是跟陆生陆太一起来的?”老板也纳闷,“他们在秦思阁。”
陆生陆太……
钟有时一反应过来,当时脸色就更不好了,语气也迟滞了:“没,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这样啊……你和朋友在风味阁是吧?我一会儿叫人送个菜过去。”
“不……不用了。我们已经吃完准备走了。”
钟有时陪着笑脱了身,洗手间是彻底去不成了,一路调头疾走,不巧路过那间门边挂着“秦思阁”三字的包厢,一看这三字更加避之唯恐不及,在铺着中式地毯的走廊上拔足狂奔起来。
本来胃就难受,这么一跑更颠得慌,猛地推开自己包厢门,脚都没踏进去就连忙召唤还在吃饭的罗淼:“结账走人了,赶紧的。”
“这么急?”
“我……我回家大号。”
“这儿不是有厕所么?”
“你不知道我从不在家以外的地方上大号?”
罗淼睨她:“还真不知道……”
看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还真不像是胃难受还憋大号,抢先一步把账结了,又一路急吼吼地出了饭店。不过这女的吃饭习性就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要想吃嗨,必须先下两杯小酒,可她这一路走去路边停车格的样子,显然是忘了她自己喝过酒。眼看她真的解了车锁准备坐进副驾,罗淼一把拉下她:“你喝了酒,开什么车?”
钟有时被他这么一拽,陡然想起自己不能酒驾的同时,本来就压抑了一路的反胃这回是彻底压不住了。
她这临街一吐可是恶心坏了正路过的路人,罗淼不仅得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还得帮她招架路人投来的目光,当街吐也来不及兜着搁谁眼里估计都是没素质的表现,可没办法,他就是护短,详装一副抱歉的样子直接来了句:“Pleasebeconsiderate.Sheispregnant.”
他这么一说,路人们自然就体谅了,甚至有好心的,掏了包纸巾递到钟有时手里。
钟有时也吐够了,拿着罗淼“骗”来的纸巾擦嘴,罗淼返回酒店招来服务生帮忙清理了一下,给完小费就拉着钟有时走了。
眼看车子绝尘而去,好心路人也准备离开了,服务生也刚把小费揣兜里准备开始清理现场,身后的饭店却“叮铃”一声,门被急吼吼地开。
孙韵疾步走了出来,却只见一服务生在忙,不由问:“whereisshe?”
服务生被问得一头雾水,还是那路人嘴快:“Thatpregnantwoman”
“Pregnant?!”
路人可是被这位夫人的一惊一乍给吓着了,再没搭腔直接走人。
只是孙韵此等惊讶,看来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了。
陆觐然接到母亲的电话时,人正在Coulisse的纽约总部楼下。
coli也在此楼办公,21-22层,只是这个点,应该早已人去楼空。
他的车路过这里,也不知停了多久,正要点油门离开,手机就响了。
是孙韵的电话。
陆觐然接起来,刚叫了一声:“妈……”
就被厉声打断:“你知不知道她怀孕了?!”
“……”
“……”
陆觐然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