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书呆与赌徒凌淑芬飘过云彩岑凯伦咱们班饶雪漫逢君希昀星星索周郎

返回顶部

    大概因为她之前扒人裤子的动作太快,如今她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整个公寓也就瞬间犹如堕入黑洞班,陷入一片悄无声息。她的目光都变得迟缓了,陆觐然甚至能够清晰得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的路径——

    他腿上那些疤痕遭她一一检阅,目光缓慢到几乎有了重量,直到看向横亘在他小腿胫骨上的那道足有十公分的疤,她才猛地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哪怕半眼。

    钟有时虽然依旧不发一言,可早已慌乱得不成样子,目光不知道能看向哪里,手不知道能往哪摆,双唇颤着颤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起码实际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

    她午饭是和方桥辛一起吃的。早上在觐然基金大楼外偶遇之后,方桥辛和她交换了个联系方式就直接回了医院,中午就接到了钟有时的电话。

    “我来西城办点事,正好路过你医院,要不一起吃个午饭?”

    国内那么大竟然都能碰上,凭着这种“缘分”,方桥辛自然欣然答应赴约,可钟有时的车在医院停车场里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又接到方桥辛的电话:“我可能要晚20分钟才能走。你赶时间的话要不改天?”

    她怎么会赶时间?她可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而钟有时本可以在车里等的,可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寻去了复健科。当她最终在护士的指路下来到病房,才知道之前方桥辛在电话里说的“患者临时出了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指的究竟是什么事。

    一个刚安装上义肢的患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差点在水疗池里把自己溺死,钟有时站在病房外,光是看着那年轻患者膝下十公分处的义肢,就已经不忍直视,方桥辛倒是早就习惯了,午饭时还和钟有时说,那闹自杀的年轻人这种情况其实已经算很轻的,她还收治过不少高位截肢的患者,有人放弃治疗,一辈子卧床,也有人就算假肢和关节磨合痛苦得只能靠吗啡缓解,也依旧乐观。

    天知道她和方桥辛分道扬镳之后,她给陆觐然发短信时手都在抖——“陆先生,方不方便见一面?”

    十个字的短信,她打错了多少遍,终于成功发送出去之后,依旧无意识地紧咬牙关。她真怕方桥辛口中那个靠吗啡缓解痛苦的病人,会是他……

    而他竟还笑得出来:“钟小姐,你一言不合就扒人裤子这点,我真不敢恭维。”

    这话算是点醒了钟有时,摆在她面前的是个极难收拾的烂摊子,她把他裤子扒了,全凭一时脑热,她其实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后果——没想过万一他真的装了义肢,她这番举动该有多践踏他的自尊;更没想过万一他其实很健康,她又该如何装作没事人似的,把他的裤子又给提上去。

    好在他已自行把裤子穿了回去,没有把这个难题留给她。

    他倒是真跟没事人似的,走向了水吧:“虽然你的行为有点……过于劲爆,但你这也算第一次登门拜访,想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你是什么时候出的事?”钟有时的声音难免暗哑。

    “还是咖啡吧,你现在应该需要醒醒神。”

    “两年前?”她跟到了水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半勺奶一勺糖?”

    “你消失就是因为这件事?”

    二人的对话简直驴头不对马嘴,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他都已经给她泡好一杯咖啡了,她还没有问到她想要的答案。

    陆觐然把咖啡往吧台上一放,推给吧台对面的她。

    钟有时低头看一眼——谁想喝他的咖啡了?“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陆觐然当然也看出她对这咖啡没什么兴趣了,便自行端了起来品了一口。太甜,他还是放下好了。

    “公平起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的。”陆觐然看着她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说。

    这都能作为交换条件?钟有时烦躁地压着眉心扬着眉尾,眉毛是可笑的倒八字,陆觐然微微失笑。她不接腔,陆觐然就当她答应了,便又敛去笑,这个问题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连表情都变得审慎:“如果我的腿真的断了,你会不会因为可怜我,重新和我在一起?”

    “我不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两年,最初医生建议我截肢,我差点就答应了,可我突然想到,万一我截肢了,你因为可怜我重新和我在一起,这样还有什么意义?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再见你。可真的要我一辈子都不再见你……”他想到那个场景,便是一嘴苦笑,也就没再说下去,只敛了敛神情,改口道,“所以我决定康复之后再回来找你。”

    他每一步都想得那么清楚,即便没有任何把握,言辞间却依旧笃定,钟有时觉得自己被衬得就像个无头苍蝇,嗡嗡乱飞了两年,以为自己早就飞出了另一片天地,却原来一直在他手心里打转。

    “两年……”钟有时细细咀嚼这个词,“你就不怕这两年我早就爱上了别人?”

    他这回真的被问住了。

    沉着脸思考了良久,“怕。”

    钟有时心尖莫名一抽。

    复健的艰辛令他数度想要放弃,可是一想到,他再晚一天康复,这女人没准就跟别人跑了,他哪还敢有片刻的浪费?

    “所以,你爱上别人了么?”

    他如果真的和林嘉琪关系匪浅的话,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这两年的动向?这么问,分明就是明知故问了。

    钟有时快要被这一步步的套路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唯一的应对方法或许只剩按兵不动。

    可她按兵不动有什么用?他慢条斯理绕过水吧来到她跟前,已经替她回答了:“没有吧。毕竟TiSana度假村那晚,你叫的都是我的名字。”

    钟有时直接被点炸了:“不可能!”

    他笑。

    笑得那么隐秘却灿烂:“你都喝断片了,失口叫出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的笑意越来越甚,钟有时的脸却越来越僵,“我们那天真的……”

    “睡了”这两个字在喉间卡着,钟有时咬牙切齿的就是死活也说不出口,他却无需听全,已经明白她想问什么了,不妨把这一切粉饰得更暧昧些:“你说呢?”

    他尾音轻扬,挑眉看她。那哪是在挑眉?分明是在挑逗。

    钟有时看着他这张窥伺不透的脸,完全分辨不出他哪句真哪句假。可她再怎么试着回想,能零星拼凑出的还是之前的那点记忆。再一回神,他的脸已经欺近了。

    “还记得那天你是怎么吻我的么?”

    说得跟真的似的,钟有时还真不信自己都醉到断片了,还能把他给办了,在他即将吻上她的那一刻,她果断往后一退。

    看来两年时间还不够她忘记他惯用的方式,眼看他伸手过来,就知道他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一把捞住她的腰把她揽回去。

    两年前的他总是这么制得她服服帖帖,可当下,在他成功搂住她的前一秒,钟有时已经一把推开了他。

    只是后果比她想得稍严重了些,他往后一趔趄,不仅打翻了吧台上的咖啡,整个人都被她推倒在地。

    他吃痛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传到耳边,钟有时才想起来他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无法撼动的陆觐然,如今的他腿脚不便,连走路都不得不放缓,她这么用尽全力推开他,简直是在欺负人。

    他摔倒时手正按在咖啡杯的碎片上,钟有时见他擡手看了眼手心继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估计他是划伤了手心。

    内疚一下子就攫住钟有时,她蹲下去握住他的手腕,想要看看他手心划伤得严不严重,他手腕却绷着劲儿,不让她把他的手扯过去看。

    这人是不是又自尊心作祟了,不想让她看见他受伤的样子?钟有时愣是和他较上了劲,另一只手也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双手并用还怕治不了他?

    可下一秒,她刚伸上去的那只手就被他另一只手一把握住。

    钟有时一愣。

    他已吻了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她再试图推开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钟有时挣扎着,可刚成功挣脱一点,他那只疑似划伤的手就一把托住了她的后脑勺,任她在退无可退,而那掌心从她余光里一闪而过,分明完好无损,哪有半点划伤?

    直到这一刻钟有时才终于意识到,世道不一样了,陆觐然也学会装可怜了……

    他将她死死困在怀里,力气那么收放自如,哪像是会被她一推就给推到的病秧子?

    钟有时现在才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着了他的道又有什么用?也不知道究竟是她先被他吻得没了力气、卸掉了所有反抗,还是他先结束了这个吻、改而拥她个满怀。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荡漾着,像在叹气:“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却只能忍住不去见你……”

    她不知道,她还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在她这儿死磕,转头已找了个比她乖巧、比她懂事、比她更知道疼人的,早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钟有时的声音,也是沉沉郁郁的:“我之前也偶尔想过,你究竟死哪去了。”

    “……”

    “后来我就想,没准你真的死了,那也挺好。”

    他的笑声呵在她耳畔,继而才从她的颈侧擡起脸来看她:“我死了……也挺好?”

    “可不嘛?你死了,总比你如今已经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强。”

    他一字一顿地点着她的鼻子:“最、毒、妇、人、心。”

    “……”

    “……”

    “既然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那么……”她突然敛去一切表情,说道。

    她的表情看得陆觐然不由呼吸一屏。

    “我的手机可以还我了?”

    陆觐然僵住。

    半天才跟上她的脑回路,却还有些不可置信:“所以我说了这么多,而你只是为了要回你的手机?”

    真的就……没有一点感动?

    她此刻的表情简直是在回答他:嗯,没有。

    末了陆觐然只能拉她起来,从兜里摸出手机递还给她。

    她接了手机,擡眼看看他:“那我就……先走了?”

    陆觐然没说话,她就真当他默认了,拎了自己搁在吧台上的包,转身朝玄关走去。

    陆觐然看着她的背影,终究是没忍住问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她脚步一停。

    “真的舍得?”他又问她。

    她的背影足足僵了十几秒。

    终于,她冲他回过头来,可那表情简直就像在面对仇人。她就这么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仿佛只在等她一个答案——

    真的就这么走了?

    真的……

    舍得?

    一片静默之中,钟有时突然恶狠狠啐了一句:“妈的。”

    这声音刚传进陆觐然耳中时,她已丢了手上的东西,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来,何止气势汹汹?高跟鞋的“哒哒”声简直是一路踏着他的心尖而来,直到高跟鞋停在了他面前,那尖锐的哒哒声才终于不再折磨他——

    而是,改用别的方式“折磨”——

    他刚一接住她,她就不由分手往他身上蹦,双腿剪住他的腰侧,捧住他的脸,劈头盖脸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