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最后修罗场
“怎么?”
阴萝的腰后贴上一具神祇男身,薄凉如寒雪。
阴萝扭头,气急败坏地骂,“怎会有俩个郑夙?你是假的是不是?装得那样像,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你到底是谁?!”
“唔唔!”
对方虎口挟起她的脸肉,淡星小红痣就在她的视线之内,连展露的位置都和从前的一模一样。
“我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小泥鳅精儿,才睡了一夜,你就翻脸不认儿子了。”
口癖也没有问题!
阴萝狐疑打量他,“这么说,你是真的?外头那个是假的?”
郑夙只是俯首,略微擡起她的颈,淡唇吻过她的耳尖,“你已感受过真实,为何还要怀疑?”
“飒——”
观外太阿的剑气破开灵祝,穿向观内郑夙的脖颈,后者似有所感,偏头移开了一寸,那剑芒就撞破了扣发的一枚斋戒牌,半边墨发散了开来,丝丝缕缕渗着幽墨,竟有几分妖冶的艳观。
观内郑夙唇边泛起一丝冷嘲,伸手抱揽住阴萝,“你且避开,小哥来会这妖孽。”
阴萝同样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撒起娇来,“人家不要,人家腿累,小哥你抱着我去杀了这假货好不好?让我骑着你也威风威风!”
你瞧,她就是这样,不管她对你犯下何等滔天大错,将你置于何等万劫不复的恶地,只要她肯放下身段来,用这乖脸,蜜语,俏笑捧着你,你总能为她的恶贯满盈寻到任何的理由。
郑夙微微一顿,拍她小臀,“祖宗,少来添乱,昨夜抱得还不够多么?”
“当然不够啦。”
她乖乖俏俏伏在他的肩头,又似昨夜一般与他亲密无间,分明是一尊无情无欲的软玉雕像,却屡次让他失控濒死。
要知道,他从前并不如何看得起那些宦官貂寺,受了熏腐,无法行房,便用一些奇巧之具,送自己抵达极乐之巅,那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象愉悦,但他没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也会贪图这等虚假的、粗浅的快乐。
只要听见她的声,她的笑,就能很快去到他该去,又不该去的地方。
他总是难以拒绝她。
他又听见她娇滴滴地说,“哪,你要永永远远抱着我,永永远远地不放开我!”
这世间哪有什么永永远远的事儿呢?
但观内郑夙仍旧道,“好。”
“嘻嘻,你同意了喔,你要永永远远地——”
郑夙陡然觉得手腕一沉,这一尊晶莹剔透的神女雕像重若千钧,死死捍住了他的脖颈!
“被我镇压在这诸天恶狱之下!”
轰然!
神女雕像愈发重沉,朝着地面疯狂下陷,他原本就是捧着那小臀,脱离不得后,腕骨发出了毛骨悚然的断裂声,双膝也是一沉再沉,陷进了砖石里,裂纹蔓延了整座神女庙观,连坚实紧密的供养塔都摇摇欲坠。
而观内郑夙无暇细顾自己的伤势,他转着头,循着阴萝脱离神像的方向,周身变得阴寒冷厉。
“嘭!”
阴萝强行脱离天珠神女的供奉玉像,真身混沌离乱,猛地坠到了那人族少年的胸怀,一人一龙又是双双一惊。
阴萝惊的是,我的万道天母,这弟弟好猛?
而谢灵吟简直羞愤欲死。
他自是没有经过人事的,也并不以为这是什么坏事,剑道本应静肃清修,不沾外尘,可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她的龙神真身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抵着他,仿佛下一刻万丈潮海就要破笼而出,将他覆灭至死!
纵然他知,天地四圣的神身都庞然超群,可他脱胎于人族,守的也是传统男女的观念,是绝不可能接受这种强悍无边的双座法身!
阴萝:?
喂喂。
这是什么震惊、羞愤又夹杂着一丝厌恶的复杂眼神?
我龙蛇双身惹着你啦?
我可是天地四圣,龙神真血,你竟敢轻视我?!
阴萝本想爬起来,被他这眼神搅和得极其火大,顿时小腰一扭,又恶狠狠坐了下来,惹得人族少年的唇语都破碎了大片,他气得双肩发颤,伸手要去推开,发现视线所及,都是她的腰,又飞快收了回去,“你……你,你起来,别坐着我!”
还那样的肆无忌惮!
“你是什么矜贵玩意儿呢,坐都坐不得啦?”阴萝故意折磨他,“还是你自卑呀,比不过我。”???
谢灵吟被她说得又羞又恼,偏偏他天生剑体,资质绝伦,走到哪里都是被追捧的天之骄子,在这三百年间,他勤修剑法,也被武域养得心性高傲,从不屑与人口舌争辩,哪里会是娇恶教主的对手呢?
阴萝两指咣咣拍着少年的脸儿,恶劣道,“你是年纪小,不知道这种好滋味,等你尝过了,想来呢,要挖空心肠,花言巧语求着我给呢!”
他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重话。
“妖,妖姬,你休要猖狂,我谢灵吟便是死,绝不会有那样求你的一天!”
这跟求她耍弄有什么区别?
弑师之仇,不共戴天!
他不是那等寡廉鲜耻之徒,怎会与她这等恶心恶肺为伍,更别说是求她欢情雨露!
祖宗也是个天煞魔星,被他挑衅得连当前局面都不顾了——
反正还有一群收拾乱摊子的呢!
她眸星爬过一条血蟒,掐住他的下颌,“好,今日本教主就给你开个荤,等会你若是不堪受辱,记得死一死!翻过来!我要在上头!”
“你——?!”
他蓦然耳根发烫,慌乱御使起了剑器,没有攻击阴萝,反而挡在他的腰间,他咬着牙骂她,“你休想,我绝不会屈从你这等秽乱妖姬,不阴不阳的,偏要招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枝青绿白梅横在他的颈间,割出了一脉鲜血。
“你之所厌,却是穷尽者所求。”那披着一头水银雪发的尊者淡漠道,“况且她说得对,等你尝过,便会费尽心思地求。为了你的道途着想,还是不要碰为好。”
阴萝不由得侧眼。
该说不说,这修订了玄素天方的美人师尊某些时候还是很放得开的!
于是,这放得开的无情神道用梅枝揽了她一把,她小臀被迫一撅,重新倒向祂的胸膛。
阴萝还想眼泪汪汪向他卖个乖呢,祂问她的第一句就是,“你既已发现这假郑夙的身份,昨夜为何还要同他入了那情梦?”
第二句更添杀伤力,“你就这么欠吃的?”
第三句则是逼她上绝路,“吾就这般不堪得用?”
祂的冷意都结成了寒冰,阵阵侵蚀着她的神宫。
阴萝:“……”
龙脑炸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感动是暂时的!问罪是必须的!
她嘟囔道,“昨夜人家是真没发现嘛,他跟郑夙长得一模一样,性情也像,口气也像,亲我抱我也像!”
她说得那样随性自如,在祂面前,肆意展现着另一个男人对她的溺爱。
张悬素垂下月神双瞳,似乎洞彻了一切,“撒谎。”
她:“……”
所以说,她当初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去搞她这位诸天最年长的师尊?
哪怕是再怎样清修寡欲的,在年岁的历练中,总会沉淀出一些惊人的直觉与经验。
而她的手腕同时被练星含攥住,唇如暗紫朱血,皮笑肉不笑的刻薄狠毒,“有一些老东西,平日里清高的,屁都不肯放一响,如今倒是厚着脸皮,来小的碗里抢吃的了。”
但它迎来的是诸天大尊者一声冷叱。
“你闭嘴!少插手!”
祂寒声,“吾是在问她,她为何撒谎昨夜之事!”
练星含愣了愣,旋即讥笑,“老东西,你多见少怪了是吧?她什么时候没撒谎过啊?”
想要哄骗你时,那可是蜜嘴甜舌,张口就来!
阴萝怒劈它一脚,但下一刻她又被月宫尊者捏着膝弯,别了回去,尽管动作是强势的,但那素冷的脸庞却透露出了一丝绝望。
“她知道,她知道,那不是却祸,所以才敢当着我们的面。”
练星含起先还没理解,等它看到这一位元会极祖那心如死灰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祂的意思。
无论它在登真做她的小爹,还是它成为鬼皇之后,元幼平对它的态度始终恶劣,轻慢,敷衍,而且当着众生的面,她也从不避讳戏弄它,以至于它都很习惯了这种元幼平独有的野蛮,甚至错以为是一种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这是喜欢吗?
不,这绝不会是喜欢。
她若是喜欢他,就会珍重它,爱惜它,哪怕是对它再恨意滔天,也不会在人前作弄它,她势必会保护它裸露的每一寸肌肤,溢出的每一声呼吸,绝不会让任何生灵玷污它的分寸之地。
可元幼平没有,她若想要它,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当着它弟弟的面,当着它大母的面,在所有人面前,她都可以谈笑自如地击溃着它的羞耻与底线。
——她从来没有珍惜过我。
我不是落在她肩头的雪,也不是被她夏夜捧起的萤,我从来都不得她细心珍藏。
练星含本来都快麻木了自己索求的情感,它对元幼平不抱期望,就不会生出更多的奢望,它就能骗着自己跟她抵死纠缠,痛且暴烈地过完这一世烈狱。
可它今日突然发现,她不是学不会妥帖。
只是,那不是我。
原来她也会珍爱她的兄长,从不在人前亵玩他的软弱,也不教众生看他沉溺情海的笑话,她甚至将他放进了欢喜圣天里,不管如何泛滥,只为她独享。
那么暴戾阴狠的元幼平,那样周全护着她心上神祇的每一处。
它失魂落魄,喃喃自语,“那我呢,我算得了什么?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轻易得到这一切?这不公平……”
它双眸滴滴答答,渗出红泪。
陡然,它头颅扭曲拔向身后,死死盯住了那后头进来的黑发神主。
去死。去死。去死。
无数疯狂的恶意将它淹没。
只要元幼平的最爱死了,它才能成为元幼平新的最爱,不是吗?
所以,最爱去死,最爱去死,最爱去死啊!!!
少年魔种召出了封神陵,漆黑铁棺上的猩红魂幡高高扬起,无数恶魂戾叫着,发疯冲向黑发神主。郑夙微微皱眉,擡起一枚长绝天的神令,只是没等他施展,手腕就锁上了两枚圣洁无双的月轮。
“……老师?”
回应他的只有一句轻不可闻的呢喃,“该消失的……早该消失的。”
阴萝都懵了。
不是。
怎么短短时辰,这就疯了俩?
她不就是撒个谎吗?至于这么颠吗你们?!
随后,阴萝又看见那假郑夙浑身是血,倏忽轻笑一声,竟有一丝悲哀,“哈,原来,如此,她从来都未正眼看我,只当我是他的替身,我早该知道的,怎么能对恶女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既然如此——”
竟也从袖里旋出了一册渡罪冥图,低头的瞬间,杀意爆冲天际。
“我便先除了你这最爱,再拿了你做我食鼎之肉!”
阴萝:???
救命!
怎么隔空的对象也能疯啊?
我的鱼塘全疯啦!!!
“小心!!!”
她身后爆出一声怒喝,却是那谢灵吟提起一支银砂法剑,曦晖朗曜,仿佛能吞吐大荒万泽,这武道诞生的少年王者前一刻还在骂着她的不知廉耻,下一刻就挺身折剑,挡着她的要害。
“却是忘了,还有个小尾巴没有清理干净。”
那一道柔软的叹息声中,显落一重红衣法身,那皙白的指尖拢着黑纸扇,摇落了一片庙观的天光云影。
“不过,能拖住你小哥一刻,也足够了。”
这让阴萝想起了见这狐貍的第一面,装成了路过看戏的狐貍少年,被她倒霉拖回洞穴乱搞。起先纯情羞涩,吱吱乱叫得跟个什么猴精转世似的,后来仿佛掌握了诀窍,给她活色生香演绎了什么叫男狐貍精!
这狐貍惯是有多副面孔的,比她还多一千个心眼子儿!
“足够你雪诗哥哥——”
雪皙的指腹一节节折起扇骨。
眉眼卧的是横波潋滟的黛山,唇上簪的是灼灼欲燃的春花,就那样华艳艳,清纯又无辜地朝着她笑。
“杀妻证道,成全我绝情无上大道。”
杀死未来的你,亦在杀死未来钟情你的我,如此,我们才皆大欢喜。
“嘻嘻,嘻嘻,巧啦,太巧啦。”
那龙墟恶姬同样昂起一双峥嵘锋锐的猩红头角,她双手脆烈击掌,姣媚的眼唇,满含癫狂恶意。
“也让人家杀夫证道一回,尝一尝哥哥濒死的颈,定是无上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