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最后修罗场
“啊呸!啊呸!啊呸呸!”
谁是你蛇宝媳妇儿?谁同你天作之合?
阴萝还是幼神蛇体,只能通过发射涎水表达不满,她那七寸都被死狐貍捏着呢!
歧途圣君还想凑近一些观赏蛇狐大战,被阴萝喷个正着,他还没发怒,这妖狐的话就绵里藏针的,“我这小蛇宝媳妇儿的涎水甜吗?凑这么近是要她多赏你一些?”
歧途圣君:“……”
不是。
你怎么就吃醋上了?
你要不要看看她才多大,还没有你一根指头粗细,我们之间一条奶蛇,一只石狰,兽系都不同,能有什么事情?当老子是你喜欢玩跨兽系的吗?!
容雪诗捏着小蛇软绵绵的皮,发愁道,“小小年纪,就这般招惹,看来得尽早定下婚契,断了这些坏东西的念头。”
歧途圣君忍不住说了一句人话,“就算你孵她六年,她刚出壳也没几天吧,你这样跟人间陋习,强迫人家订娃娃亲有什么区别?”
坏东西不就是你吗?
容雪诗偏头,“我们做妖的还讲究自愿?”
歧途圣君底气不足,他也是混过几年正道的,“不,不需要吗?那人家,人家做小倌,也得签个卖身契吧?”
妖狐粲然一笑,“你说得对,当然需要——”
因而他扬起九根华灿的、温暖的、如同火枫一般燃烧的尾巴,笑唇盈盈,“哪,小蛇神,你是想要跟我订娃娃亲平安顺遂地长大呢,还是先被你狐哥哥九根尾巴勒断重新开局呢?”
阴萝:?
她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将涎水怒喷到歧途圣君的身上。
让你不会说话,白让我挨了这一句威胁!
容雪诗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撸着软软的蛇头,“乖。”
歧途圣君:“……”
这俩一大一小的压根就是狼狈为奸,欺压老实妖修!
于是,妖域,八万春山,第一次向四界广发喜帖。
什么呢?
是周岁宴跟订盟宴!
四界域宗都猜测纷纷,在众多妖域圣君里,这八万春山的老祖宗,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风云莫测。
看看这离谱的喜帖姓名!
郑阴萝!
周岁宴跟定亲订盟宴都是同一个名姓!猛得他们害怕!
等四界诸君参宴之后,才发现离谱的还在后头——
那八万春山的老祖宗,红衣灼灼如山花,卷曲的墨发扣着丁香小金花片,腰挽一棒比雪还净的貍毛,掌心里握着一条两指宽的小蛇,粉紫皮质,翡翠双瞳,蛇脖子还套戴了朵金丝桃蝴蝶小绒花,满缀着铃铛球儿。
这老祖宗逢人就卖弄,这是他那周岁的蛇宝小媳妇,乖得很,出生就不会尿床。
众人发誓,他们绝对从那张小奶蛇的翡翠瞳窥见了一股滔天杀气!
蛇宝扭头,啊呸。
那狐貍老祖宗施施然避开那歹毒涎水,还顺手点了一回雪压庭春的温茶,递给身后的受害者,让他好好擦洗,疗愈伤痕。
众君一看,那小粉蛇眉间竖下的一条黑线,蛇瞳侧下的两粒小红痣,都像极了六年前带他们灭伐了驭世宗,杀出异世界的小魔头金骋萝。
据说她被诛神折魔宫的洞天追杀,起先还有一些消息,但都不了了之。
难道这是金驰萝的转世?
最先杀到的是度厄剑派的小掌君,最近声名鹊起的圣地小领袖黎危潮,短厉黑发,俏簇猫瞳,额前束着一根白孝带,比过去要更加锐利凛冽。
他一眼就看中了妖君怀里的小粉蛇,那俩粒滴溜溜的、不怀好意的眼珠子,属于她那坏色儿,她化成灰儿他都认得!
何况是披了一身蛇皮!
小掌君开口就是悲愤至极的语气,“师尊,就是这该死的狐妖,他偷了我的蛋!还将她孵了出来!明明,我们都说了,她说老子这屁股翘,又足够温热,孵她正好,哪里想得这狐妖一把年纪,还这么不要脸,连颗蛇蛋都要抢!”
众人: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哪!
剑圣师尊:“……”
不要脸的狐妖插了一嘴,“本尊不但翘,还有九条尾巴,试问哪个女君不爱的呢?”
剑圣师尊:“……”
第二个赶到的是诛神宫的大师哥洛胜水,他浸着一身血衣踏进来。
“师妹,原来你在这,不怕,师尊已经被我杀掉了三重境界,他暂时不敢开洞天之巅——”他说得极其自然,“这狐妖前辈看着就像个没奶水的,师哥带你回,定寻个好的,把你喂得白胖壮实!师妹,跟师哥走吧!”
容雪诗扭头,“蛇还喝奶?”他做狐貍的,真是第一次听说!
这狐貍盯着掌中小蛇,竟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奶蛇:“……”
奶蛇最终没被这两位带走,因为这狐貍委实诡计多端,“想带走她,可以,只是我这蛇宝只有一盆,哪里够分的呢,还请二位决出胜负,再来告知本尊。”
可想而知,直到喜宴结束,他们也没分出上下。
容雪诗还似笑非笑瞥了阴萝一眼,“可以,喝奶的年岁,都能惹得男人大打出手,未来绝代风华,不可小觑呀。”
小蛇很是狂傲,撅了个蛇尖给他看。
当晚,小蛇面前一字摆开各种碗罐兽奶,不知为何,她感觉旁边的歧途圣君表情有些绝望,还有点下了海,回不了头的意思。
阴萝:?
她要是选中了是不是又得多个圣君男妈妈?这狐貍就喜欢逼良为娼吗?
“不选吗?都不喜欢吗?那要本尊的吗?”
狐貍晃动了下赤红毛蓬的软耳,又将小蛇捏在手心里,想了想,仿佛做了重大的决定,拨弄衣领,将她塞了进去,内肌薄热,粉缨还透着香麝气味。
歧途圣君:……?!
啊我眼脏了!!!
狐貍圣君是没什么廉耻的,他支着脸,懒洋洋道,“我也没产过呢,让蛇宝试试有没有。”
他又好奇道,“四界养小娘子都这样的吗?还得从喂奶开始?”
歧途圣君:不,只有你这个禽兽。
歧途圣君颇有些一言难尽,你说这妖狐吧,历劫万世,吞食佛国,翻弄天阙,哪一回不是天翻地覆,偏这些常识常理,却是一窍不通,他眼角一抽,“那大螺顶该不会是你第一次吧?”
是初夜啊,难怪要摇铃求救!
不然怎么会这么薅这人家不放,连一颗蛇蛋都不肯留给那人族剑道来孵!这狐貍可不是什么与人为善割肉喂鹰的好玩意儿!
狐貍圣君嘴是硬的,“怎会?本君身经百战巨澜滔天嘤唔!”
容雪诗的粉缨被咬了一口狠的,他把这小蛇拎出来,她还昂起头,喷他一嘴蛇涎,稚嫩发言,“腥!狐腥腥!”
隔天,容雪诗微笑着,捉了一百笼臭鼬给她,并让它们陪她亲密度过一夜。
阴萝被臭哭了。
她只能又一次识时务者为俊杰,搓了个草浴,抽抽噎噎爬回了狐貍圣君的胸膛。容雪诗逗够了她,才挑了一罐兽奶,舀了小勺喂她喝,小蛇起先还不情愿呢,这厮又说,“那让臭宝们来伺候你喝?”
小蛇当即把蛇尾尖摇成了拨浪鼓的俩珠串,噼里啪啦震天响,可谓是坚决到底。
蛇宝啜光了兽奶,很快就犯了困,容雪诗顺手把她塞回薄肌胸膛,虽然不是他产的,但让她感受一下,也是没差的吧?
他满意道,“看来本尊很快就能养出一只蛇君小情种了。”
再也没有比自己孵出来的小情种更靠谱了,坚定,可靠,不会说分就分。
“咳——”
歧途圣君险些喷茶。
他其实并不想待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但这老狐貍非要说他不会养孩子,强行把他留住,歧途圣君感到好委屈,他一个雏狰难道会吗!
但他不能说,他要面子的!
此时的歧途圣君觉得自己歧途之道都没这老狐貍来得阴险,他怕小蛇听见,特意传音。
‘老子要是没看错,你喂她的不是奶,而是神不知明月吧?’
神不知明月,神阙的光阴之水,让尝者忘记过去,永远保留着当世的记忆,等着这条小奶蛇醒来,无论是前世的,转世的,所有在洪流里属于过去的记忆,都会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歧途圣君也听说了,无量海洲下了一场情天禁雪,虽然当时议论得不多,但他也隐约知道,这条小奶蛇跟妖祸在二十万年后,会有一段诸神难禁的刻骨铭心。
可小蛇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要他的未来,也不要他的过去。
别看着妖祸成天挂着笑唇,心底指不定给小蛇划了几笔狠的,歧途圣君很合理怀疑,这狐貍是想把对方养大,再吃干抹净,等到对方泥足深陷,他再施施然抽身而出,徒留小蛇肝肠寸断。
没错!一定会是这样!
那妖祸揉捏着衣襟悬挂的小奶蛇,偶尔顶开她的蛇颚,指头擦一擦那水晶细丝的小尖牙,动作温柔又亲近。
‘既要忘了我,不如都忘了,这才叫公平。’
‘什么二十万年前后,现在我就是她的此世,她的唯一,她再也不需要记得任何无关的家伙。’
歧途圣君听得有些齿冷。
这家伙果然黑心,竟想断了小蛇的所有退路,无知无觉地活着,被他永远留在二十万年前。
“……永劫,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饶是歧途圣君没有涉足男女情爱之事,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一旦爆开,他若是用了情,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掷妖狐永劫懒懒靠着一面银朱胭脂绒面,衣也红,唇也红,泼成荤腥的浓丽,他手肘撑在小几紫案上,冰瓷瓶儿高耸起两三枝白底透粉晕的倒仙,连带着那双狐貍眼都泅出水淋淋的清爽气儿。
“这点火儿,还是二十万年后。”
他笑。
“烧不着。”
双宴过去之后,八万春山的妖臣都知道,他们迎来了一位蛇脉小主君,那是比阎罗小圣君更恐怖的存在。
从前他们的日常,领任务,出任务,守山头,练圣功。
现在他们的日常——
午时之前,默默观看小主君在各大山头四处练功惹祸,把狐貍们撵得吱吱乱跑。
午时,受害者苦不堪言告发。
午时之后,大主君双指掐着眉心,面带柔笑,把小主君从各种藏身山头精准提溜出来,然后嘭的一声丢进狐貍洞反省。
等到第二天清晨,如果他们是侍奉膳食的狐使,还能看见小主君在餐桌前,如何花招百出骑断大主君的狐貍脖子。
讲究的是,有仇第二天必报。
小主君哭哭啼啼抱着男狐貍精一颗美俊头颅,“容雪诗,你敢把我关在那破洞里,都是狐貍的尿骚味儿,你说,那是不是你的尿坑?你就是这样侮辱我的?我不是你最喜欢的蛇宝啦!”
男狐貍精挑着一双漆黑水波的细俏眼儿,“那怎么还没骚死你?还活蹦乱跳的呢?”
他又道,“下来用膳,都看着呢,像什么话。”
她似小兽一般尖叫着,“不下!不吃!饿死我!我让你心疼死!”
那肉肉粉粉的小脚掌在他颈前合着,紧紧的,像是咬了一圈长命锁儿,把他锁得不能动弹,容雪诗早就习惯她的任性,单手支着案几,长指挟着细筷,给她夹了一片蜜澄澄的酥黄独,肘臂擡高,很熟练地喂到头顶。
“嗯,心疼死我,你最好不吃,好好饿着。”
“你想得美!”她呶呶不休,顺嘴就叼起这煨酥芋,“你是不是想我饿死了,你再去祸害我的狐貍姐姐们,她们可是我的,你一个也不能染指!我告诉你,容雪诗你完了,我周岁你就敢跟我契订盟宴,你休想摆脱我!”
“渴吗?下来喝蜜汤,别灌我脖子里,脏了这一身新衣。”
她小肉掌思考一瞬,又勒紧他的脖子,“做什么?为什么要做新衣?你在外面有了别的蛇了是不是?!”
这小祖宗气性极大,但凡寻了一丝蛛丝马迹,就要闹得翻天,容雪诗捏了她的圆翘脚趾头。
“不敢,你不是嫌你的鞭彩旧了么?去外头看看,给你找些回来。”
她这会儿倒有些舍不得了,发号施令,“那你要走多久?我明天睁眼要见着你!”她甚至道,“要是明天见不着,我不要鞭彩了,你不许出山。”
容雪诗有些诧异,小鬼这么黏他的吗?
他又想了想,这小蛇从吃奶时起,就被他养在身边,除了练功上课,还有在狐貍洞里反省,这十六年几乎是片刻都没离开过他,他把她从脖颈上抱下来,梳着高高的小马尾儿,脸颊两侧切着一段雾黑齐发儿,帖着蜜花色的莺羽翅儿。
当她眼睫掀起,那莺羽翅儿似要振飞一样,翡翠色的眼波轻盈流灵,眸心里全是他的身影。
“明天不行,要五六日。”
容雪诗转回了眼,给她舀了一碗蜜汤,果然被她恼怒掀翻,“五六日?五六日你都在外头生一窝狐貍仔了!好啊,你走啊,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狐貍姐姐们快活去!”
这小蛇窍都没开,他又管着她的认知,懂什么快活。
容雪诗有些闷笑,揽了揽她,她还不肯,耸肩顶了出去,他就把她小肉掌拖了回来,掐在腰心,“是有要事,你不是快要蜕皮了么?我需要找一些东西,润下蛇鳞,让你平安度过。”
她狐疑道,“真的?你不是在外头乱搞?”
“真的,该乖乖用膳了,嗯?”
他喂她一口蜜汤,她舔了舔唇,眸彩晶晶闪烁,“容雪诗,我蜕皮后,是不是该发情啦?我可以把你永远变成我的吧?”
这话说的,像是小兽圈地盘似的,要在他身上撒一泡狠的。
容雪诗又失笑。
然而他擡眼,她那一张脸不知是何时凑了过来,鼻尖熏起一点热汗,好似要化开了粉釉,落到了人中,她又焦躁舔了进去,双手按着他的腿,强忍着暴虐的脾性没有扒开,“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反悔了?”
他微微后仰,单掌撑着藤垫,胸肺莫名烧灼,“没有,等我回来。”
她顿时喜笑颜开,又坐了回去,指头勾着他的小指,享用起了蜜汤热食。
但小祖宗又怎么会是听话的呢?
大主君前脚刚离开八万春山,小主君下一刻偷溜下山,去了八万春山最近的小螺顶,哪怕她使出妖梦小幽抄,也要两日脚程。
好在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哪怕没下过山,也知道要找个多毛会飞的,于是她刚出去没多久,就盯上了一只落单的小凤凰。一番拳打脚踢后,小凤凰没有她阴险,当场落败,它愿赌服输,哭哭啼啼驮着她飞向了小螺顶。
小螺顶处在人间王朝与妖界的边缘,香火却意外很盛,金桂黄墙,灰黑薄瓦,氤氲着一股清甜恒久的老山檀香,柔绸如丝,金塘里还种着一池白雪莲花,以及几尾活俏的鲤鱼,水波溅过她那小金裙。
小凤凰啜着泪珠,朦胧瞧着那坏家伙,在那高挂着一串白脆玉兰的殿前,装模作样捐了香油钱。
她还大言不惭要求姻缘签。
烟火缭缭,众生都在殿前求爱,或是愁绪万千,或是害羞期待,只有她是最小的,最快活的。从侧脸看,脸腮软白汪汪的,翘着一颗唇珠,长得乖乖水水,心肠却是坏得很,还欺负它做脚蹬!
小凤凰正生着闷气,那坏家伙高高兴兴走出殿来,她嫌弃它的泪泡儿,“怎么这么能哭?你是鸟不是泪包呀!算啦,我请你吃东西喔。”
说是请吃,实际上就是把她那一碗糖芋艿跟糯米藕拨给它几块!
坏蛇妖!
这人间它再也不来了呜呜!
笃笃笃。
阴萝又骑着这一头瘦弱伶俜的小凤凰回到她的八万春山,等它放下自己,拍拍屁股就走。
小凤凰憋了一股气儿,“你就这样走了?”
它才初初化形,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头都没阴萝高,浑身白生生的,眉心一点红珠。
“喔?你要答谢是不是?我家里狐教过的。”
她就揪起它的一块嫩生生的脸肉,甜津津亲了一口,“哪,答谢。”
……?
小凤凰怔怔看着她甩开金环雕花的小马尾,踢踢踏踏跑进了那密山里,唇角不自觉咧开,露出小兔牙,“……笨蛇妖!这样乱亲是要被鸟吃掉的!”
而这一幕被圣君们看得清清楚楚。
戮世圣君吹了一记口哨,“真是知好色而慕少艾,我们这些老家伙可差得远了。”
歧途圣君心惊胆跳,“……你就少说两句吧。”
旁边这位都要气得发颠了。
为了他家那位小祖宗能顺利蜕皮,他们四位圣君被这狐貍从万妖朝里硬生生揪出来,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要谋划什么颠覆苍生的祸事,惹得那君者大宫紧张不已!
歧途圣君只得把目光转向他们的女君,让她们快快救场。
不寐圣君挽着发,清冷又美丽,“永劫,节哀。”
噬心圣君迟疑片刻,“……习惯就好?”
歧途圣君:“……”
您俩还不如不救呢!
“噔噔噔——”
阴萝闻到那一股香得刺鼻的狐貍味儿,跑进了那一条爬满葡萄藤儿的寂静长廊,扑到那人的裙袍边,黏黏糊糊叫着,“容雪诗——”
但她的膝骨被一柄红伞骨冰冷抵住,阻止她再进半步。
妖域圣君翘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别,叫得这么浪,我个老家伙,不适合。”
“什么呀?”
她又蹬着小腿跳过来,正要抱他,被那红伞挡在胸膛,濡湿了颈前的白肌,“私自下山,你知道规矩的,先在这跪着。”
她的神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正要发怒,又听他说,“当然,你也可以不受这八万春山的规矩,你尽管下山去。”
她眉间戾气勃发,但还是一声不吭地站着,没跪,也没走。
容雪诗心想,出息了,被他养了一回,竟有了耐性。
但他还是挟伞离开。
第二十四夜,长廊外下起暴雨,藤儿软滑弹跳,占风铎吹得哗棱作响,那一道娇窈的影子被摇得模糊,溢满水汽。
容雪诗撑伞经过时,顿了顿,余光早就将她的模样收入,唇儿是乌暗的,似乎被她咬烂了几次,痂口还带着粉腥。
他手掌紧了紧,将伞递过去,声音平静。
“拿着,去远一点的地方淋死,别碍了本尊的眼。”
给你个台阶,自己乖乖找个地方休息去,那么犟种做什么,真是没把平日里学的厚脸皮用进去!
她却不看他,握拳的掌心忽然张开,猛地往嘴里吞咽。
他飞快擒住她的手腕,剥出了那一团被血水泡得模糊的,难掩惊怒,“……你干什么?谁让你乱吃——”
那赫然是一张牵了名姓的姻缘笺。
船上有月,春花到家,是大吉利,也是上上签。
他哑然。
“你……下山,是为了这张破纸?”
这仿佛刺激到了她,冷翠蛇瞳湿淋淋的,像是碎了千万遍,“是!是破纸!是我该死!怎么求了它!一点用都没有!佛该死!它也该死!”
她夺了回来,又要塞回喉腔,毁尸灭迹,但却被紧紧箍住腕骨。
容雪诗本想问她,她跟那只小雏凤什么关系,怎么那么亲密,还贴脸亲香,她是不是挑个顺眼的都可以?但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问罪的怒气,他抽走了那一张上上签,贴在了自己的额心,遮住了眼与鼻骨,只余一张可吻的唇。
红伞撑得极开,将她拢到怀里。
远处寒山白珠乱跳,热唇贴了冷。
他要融化她。
她却不肯乖顺听从,转头拧开颈骨,容雪诗一次次把她的脸捞回来,轻细啄着,吮着,慢慢吸弄,但她还是不愿意张开。
容雪诗就边吻,边问她,“去的是哪一座佛寺?该不会,随便弄张纸,来骗我?”
她果然上当,怒声,“怀疑我是不是?是小螺顶,你可以去问——”
他似盘旋已久的鹰隼,在这一刻骤然冲撞进去,再也不肯离开巢穴。扶着她的后颈的手悄然滑落,从腰及臀,将她牢牢占住,容雪诗舒适喟叹一声,眉眼也随之舒展,随即就是细碎软和地问,“是么?是什么样的佛寺?你迷路了吗?有没有饿着?”
她竟是那么好哄,被他吻了一吻,怨气消散。
“是一间老佛庙,很久啦,那黄墙都掉了皮,长满了金桂跟玉兰,有天井,还有鱼,种了好几大碗莲花,白晃晃的,他们那里有摆摊的,糖芋艿撒了桂花碎粒,很粉,很香,糯米藕也脆,就是很贵,你给我的银子全花光了!”
她怒火漫溢,“我没有吃到第二碗!”
从前的妖君红伞嗜血,只爱惊天动地,让众生惊颤,哪有耐心听这些琐碎小事。
容雪诗嗯了一声,“你们这些少女,有银子就会变坏,还会去寻欢作乐,我下次多给你一点,但不许给别的男人花。”
“……唔啊?”
她被他的唇圈咬着,只能发出一些甜蜜的、令他愉悦的水声。
“下次,咱们去吃第二碗,第三碗,桂花糖芋艿跟糯米藕,最后一块都给你。”
容雪诗开始相信。
他渐渐相信。
当他的万年未来朝他漫山遍野,海啸山崩地呼啸而来,就像是一场宿命般的连胜。
他厌恶,怀疑,抗拒,数千次不愿回头。
可八万春山,尽是情偈春山,他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