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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章最后修罗场

    金阙天,红寿宫。

    狐貍娇嫩的啼哭声蔓延开来,饶是前来参宴祝贺的诸天宾客们,都难免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尤其是那狐貍一次次去牵天道的婚裙,被她一次次拂手跌开。

    有女君咂舌。

    “都,都哭成这样,帝主还能忍得住?”

    新天降临,还是他们身边最熟悉的女姬,这让他们感觉又敬畏又怪异,不好直呼天道之名,只得以帝主称之。

    本来他们还想称道主的,显得恭敬肃穆,但这新天呢,太过赫然艳煌,又威势极重,喜好华奢艳物,权欲统御,跟他们想象中清淡缥缈的仙主道君形象有很大的差别,不知不觉就成了执宰诸天权柄的众尊帝主。

    再转回当前。

    虽说龙凤婚典是天作之合,但大部分尊者都是本世代出世的法则,他们不了解这位从二十万年前涉过光阴而来的圣族帝子,而他们见得更多的,是这位永劫圣君为小天道三番四次犯下的情禁。

    尤其是跟容雪诗同处于幽冥间世代的尊者们,更觉这一幕解气又荒谬,又隐隐生出对新天的惊惧。

    谁能想到呢?

    曾经威赫诸天的九尾狐帝,他初初出世,就天赋绝伦,把他们的风头压得半点不剩的,更是心性狠绝,把他们逼得个个都上绝路,不是杀妻证道抢登大道,就是转投妖道求他庇佑,在他的指缝下艰难生存。

    为了出头,且摆脱他的掌钳,各家妖孽天才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当时的血衣妖帝又称如来屠禁,堪称他们的道途噩梦!

    可万年之后,这诸天噩梦竟也做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狐儿,要靠一束花儿来讨他的意中人欢喜。

    绝情大掌君素不怜感叹道,“葬花老鬼,你该瞑目了。”

    他们跟容雪诗对抗多年,一直被他耍在掌心里,何曾见得他这番狼狈失意的模样?

    最后一次,狐貍还要伸掌去钩阴萝的裙摆。

    赤无伤忍无可忍从后头抱揽住她,更将阴萝的婚裙压得严严实实的,“男狐貍精,你适可而止!这是小爷的!以后也只能是小爷的!你碰都不能碰!”

    小凤皇更是诛心,“她不要你,就是不要你,就算是你摘了一千朵,一万朵情花又有何用?小爷折一根凤凰枝就能博她高兴半天,你能吗?”

    “凤君好大的威势,这是欺我佛宫无人?”

    梦春羽持着小浮屠天,佛火骤燃,劲丽的眉目也被染出几分厉色,而在他身后,漂浮着三座诸邪避退的莲花宝座,以及那乌泱泱的,根本数不清的,明光锃亮的光头们,将红寿宫挤得水泄不通。

    宾客们都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也收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佛界一怒为情狐,还为他出动了百万光头抢婚团,难道是真的?

    “春羽天佛也是好大的威风,这是为徒儿讨爱不成,要欺负人家爱鸟啦?”

    纵然阴萝被小凤皇抱着,娇娇袅袅的姿态,但谁又敢忽视这新天的赫威呢?

    赤无伤捏了捏她的腰,“虽说你为我出头我很高兴,但小爷是凤凰,能不能换个威风点的称呼?就是那种听着就让人害怕的!”

    阴萝从善如流,鼓了鼓软肉腮儿,“你们都不许欺我爱凤,天会生气的呀。”

    赤无伤:“……”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但是管他爹的呢,郑阴萝跟他是一国的,跟他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儿的,那他就很高兴!

    赤无伤又蹭了蹭她。

    “师父。”

    而狐貍见此一幕,气若游丝,惨然回眸,“是菩疆无用,连累您损了英名。”

    他多次皈依,又多次还俗,是圣陀天宫里不折不扣的奇葩,也招惹了诸多非议,而梦春羽这个领他进门的年轻师父,哪怕从佛皇坐到了天佛的至高尊位,但因为他这个深陷情爱的弟子,同样被世人非议万年。

    他跟梦春羽都是同一个世代的,甚至因为他手段狠绝,比梦春羽出名更早,俩人像师徒,更像至交,跟郑夙的挚友关系又是不一样的。

    他早该清楚,情性软弱,就容易被欺。

    他还很不该,连累天宫、师父以及众同道为他背负骂名,让世人都以为,圣陀天宫养出的都是为爱不顾一切,说叛佛就叛佛的淫僧。

    他容雪诗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师父,对不起,就让我最后再任性一回。”

    容雪诗血发飞扬,往前走几步,又克制停在阴萝的三步之外。

    望着她那水淋淋又绝情的稚艳眉眼,容雪诗割舍不得,隐忍压抑,决定折下最后一回骄傲,“我知道,我们之间对错难论,但只要你肯,今后我容雪诗绝不会违背你意志半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今日你若不给我,明日我就要不起了。”

    赤无伤一听,又不由得攥紧阴萝的手,难免浮动起几分躁动。

    怎么总是这么多的情敌!

    怎么总是想要带郑阴萝私奔!

    好在,赤无伤听见这小冤家冷酷无情的话语,“我的佛,我们最爱的那一年早就死去,你还在执迷不悟些什么呢?”

    容雪诗一怔,很久,他才缓缓眨动浓密眼睫。

    是啊,那一年,她极爱他,什么都肯给他,连钟情都是他专属的,她最依恋的郑夙都要排在他之后,纵然她对一些年轻俊俏的小天君动了动眉眼,但只要他撒一撒娇,九根尾巴抱着她滚一滚,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胃口还很小,真是又娇又好哄。

    他却自以为是的,为了救她的命数,决定按照那天命预言所说,取了她的根骨去给那救世神女,急切想替她摆脱必死的结局。

    可他没问她,她要不要这种耻辱的茍活。

    他总以为活着就是最好的,总以为她能在身边就是最好的,旁的总不重要。

    原来从那时起,他们的最爱就已死去,偏偏只有他还困在那一座相思门里,山崩水落后,草炙花也燃,偏偏只有他以为还能挽救。

    “原来……如此。”

    容雪诗喃喃着,他竟是一步又一步地,逆着光阴,倒退着脚步,出了婚典大宫,错过人潮,错过喜幛,错过无数零碎又熟悉的记忆后,那久违的天光从殿外淋瀑进来,从发尾爬到肩头,将他那一身淋淋血衣照得更加昏沉浓丽。

    像爱者的喜服,更像不爱者的红袈裟。

    这一瞬间,容雪诗又听到了他初初皈依的那日,那在他头顶响彻的亿万宝铃,他的归途竟然是一早也注定的。

    “小僧懂了,小僧……再不会教施主为难的。”

    他艰难地擡起手,拇指的指尖轻轻触碰,缓缓做起了施依印,那根挽着腰的冷香白貍毛沾了血污,早就掉在了地上,仿佛断尾的狐。

    断的是九尾,他的情脉。

    “——狐貍!”

    施依印,又称皈依印,入者自去,再不回头。

    梦春羽察觉到了什么,反而得了容雪诗一个笑,坦率的,明朗的,更像稚拙孩子般大笑着,又大哭着,眼泪颗颗灿亮晶莹,如朝霞前还未蒸发的露珠。

    痛到极致,便是无知无觉。

    “师父,春羽,我悟了,菩疆悟了,您当为我高兴,我今日圆满,您要高兴啊。”

    容雪诗也翘起其他三根法指,皈依印即将凝成的前一刻,他就站在她这煌煌赫赫的婚典金宫之外,风掀红袍,艳相绝美,也笑容带泪地问她。

    “蛇宝,我要解脱了,自由了,你也为我高兴吗?”

    比起他还未曾经历过的二十万年后,他还是更喜欢二十万年前,因而他爱称她蛇宝更多过裙裙。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不要他了。

    若我爱这有爱众生,爱你这无情天意,入这浮屠天门,你会高兴吗?

    “高兴着呢。”阴萝竟是比他还欢喜,她的新娘妆是极艳的,红润唇心不笑也俏,再用金粉饰了一只欢喜香水蝶,随着热气流出,唇角上扬,这欢喜香水蝶也仿佛活了般翩翩起舞,“到底是情分一场,你若能好,我当然快活死啦!”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也撚了三根佛香,恭贺他成佛。

    此时,天穹高阔无云,这天意也是掷地有声!

    “不求我佛偏爱我!还愿我佛的天意子!永远都在众生之中!”

    阴萝的翠冷蛇瞳也扫过小圣陀天宫,“可千万别再给我玩什么婢女神女批命了,既然知道是狗屎,就不要玩第二回!向来没有任何天命,是踩着众生尸骨上位的!”

    她被那佛者批命踩了一回就够够恶心的了!

    再来一次阴萝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让万佛同死!

    要她说,所谓的批命就是个吸血盘,不管是真龙天命,皇后凤命,甚至是插手到神天的救世神女奇命,就是为了让苍生做衬,突出一人,吸着苍生的血,成全自己的辉煌前途,真是批脸都没有!

    这种一人天命的救世预言,倾尽所有只为供养一人,供不供得出真佛还不好说,但阴萝觉得这大概会是个吃饱喝足就想躺平的吸血废物!

    期待一人救世,还不如趁早准备,全域练战,把灾劫杀穿,死也得要咬穿对方的喉颈!

    她这一方天意跟别的不一样,至强也至暴戾,既然她看不顺眼这种供养吸血的法则,当然是要摧毁扼杀!所有在天意之外的畸形规则,都会随着她的强横而灰飞烟灭!

    梦春羽被她说得又是气劲一泻,不禁摸了摸鼻子。

    得,多年前的旧账都给翻出来,天道记仇得很呢。

    梦春羽又偏头去看,容雪诗身后的天光越来越浓,妙音阵阵传下,天盖,宝螺,佛铃,红莲香水海,香华众佛国也来迎他,将这一尊红衣圣妖灵的法身渲染得宏威壮丽,等他彻底跨入了这一座空门,浑身戾气与爱憎消减,眉目同样温和了下来。

    他微微叹息。

    容雪诗的泪意却也渐渐收了。

    他遥遥凝视着阴萝。

    那一尊被供奉着无数爱意的天灵,她离他那么近,就在他的眼中。

    可她已经模糊,禁忌,不可触碰。

    “好。我允你。“他说,“以后天命,众生自主,佛界再不干涉。”

    容雪诗额心的水菱红印消了,那天生漂亮狭长的眼尾沟轻轻一掠,艳娇至极的桃心同样在渡化,起先是褪去了色,渐渐就化成了金沙,风过就无痕无迹。他仍旧披着那昏暗血瀑般浓艳极致的长发,它并不曾忘记自己缠绕过少年女子的灵肌妙骨。

    它仍穿着那华丽夺目的红衣,也不曾忘记它是怎样一次又一次为她血染诸天万界。

    祂仍然是华相,艳质,玲珑心,宛若一架品相极好的琉璃烧血珊瑚,只是从此以后这架血珊瑚要供在佛前,再不起一丝旖旎。

    “还有吗?”

    这天狐佛问她,“施主还有什么心愿?”

    “还有——”

    线香袅袅燃起,天正看着祂,用那一袭冷烧绿翡翠的清艳婚裙祝祂。

    “愿我爱无痛!无忧!亦无怖!”

    可唯有爱,才生忧,又生怖。

    天狐佛静默了一瞬,祂周身华光粲然,却从黑绒内底的红袖飘出一张姻缘笺,碎得烂烂茸茸的,却很完整,能看得出被主人极其爱惜收藏着。姻缘笺还未飘到阴萝的手里,就燃起了桃火,在风的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弥陀佛。”

    这新生的佛界世尊,新生的薄伽梵与她互相行礼,天光分明还那么亮,他们泾渭分明地守在禁线两侧。

    “也愿天道施主,从此得偿所愿。”

    这一变故是诸天尊者都没想过的。

    怎么来百万光头来神天抢个婚,还把自己给渡了进去呢?

    “……郑阴萝?”

    赤无伤有些不安唤她,分明他们就在云海两端,分明他们已然决裂,怎么他却感到一种更深更紧密的联系?

    “干嘛呀摆着这副脸儿。”阴萝回头,呶呶骂他,“一副我好像跟佛私奔的死样子!我又没跑!我像是那种会一走了之的负心女君吗?当我是那蠢货褚师旋呢?”

    赤无伤很想说她是,但他是个识趣的爱情鸟,不会在这种重要场合惹她生气,只能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什么褚师旋?她又干什么事儿惹你生气了?”

    他才刚从二十万年后回来,对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很陌生,当然他也找自己转世前的大兄赤水伽婴了解了一番。不知为何,转世前的大兄对他的敌意颇深,带他去寻沧溟帝珠的时候,脸色也臭硬得很。

    赤无伤能明显感觉到那是一种妒火。

    他很憋气,觉得阴萝又背着他勾搭他大兄,但他们二十万年后的六兄弟心中有灵犀共感,哥哥们为了避开共感带来的混乱□□,决定单身成全他,他是极为感激的,也默认郑阴萝会是兄弟们的心上人。

    因而小凤皇恼火归恼火,也只能咽下这口兄弟带来的妒忌。

    但他又转念一想,幸好他来了二十万年后,大兄还没转世,共感也不复存在!

    爱情鸟恨恨地打定主意,今晚他定要跟郑阴萝狠狠被翻红浪,红烛高照,弥补他这些日受到的兄弟暴击!

    阴萝撇嘴,“太元玉女褚师旋,就是那个初代神女真道,被那救世系统洗脑控制,自以为得到天命之子的真心就可以拯救苍生,也就是那什么神女爱一人就救众生的套路,为了博取天命之子的好感,又是逃婚私奔,又是凄美自绝,吐了一缸血还要跟天命之子告白呢。”

    赤无伤一听,立即紧张,“你没被系统附身吧?”

    祖宗翻了白眼,“那些系统都是挑软柿子来捏,软啦吧唧没骨头的才好控制,他们敢挑我?不怕牙磕崩了呀?”

    要是系统真中挑她也不怕,她还能顺着系统顺藤摸瓜,摸去异界,再度杀个腥风血雨。

    少年天神深以为然,“也是,你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硬又难啃——”

    阴萝:“?!”

    这爱情鸟是想被她拔毛煮了吗?

    阴萝还想再骂,被他侧过颈,含情脉脉地含了一枚湿漉漉的吻,少年天神眉眼快活,赤红小辫也高高扬翘,“郑阴萝,小爷骗你的,你哪里小爷没伺候过,是香的软的,小爷都快溺死了爱死了,嗯,真不骗你!”

    天意姑奶奶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踮起脚尖摸摸这颗英武凤头。

    “很好,这才乖仔!”

    众君面面相觑,他们是觉得这一对实在是太过孩子气儿。

    没有隆重成婚的气氛,倒像是在玩游戏。

    纵然功行修为高深极致,但那两张漂亮年轻的俏嫩脸儿摆着,脾气又是如出一辙的顽劣火爆,不管是婚典游行,还是婚宫合契,这对小冤家一路上都在吵吵闹闹,说说笑笑,没有半分嫁娶的紧张感,天真的怎么说呢?

    就像是两尊小恶神,都没心没肺的,似玩着一场幼时过家家。

    赤无伤可不这么想,他觉得今日的郑阴萝可真是美惨了,小爷也真是威风厉害坏了,竟然真的将这姑奶奶拢在了胸怀里!

    曾经的天阙神洲也出了一个诸天神姬最难娶榜,这位天意祖宗毫不意外,高悬榜首。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郑阴萝,还跟小伙伴们大放厥词,说郑阴萝日后定没神君肯要,不知道是哪个蠢东西告了状,被她气势汹汹不远万里杀到了凤凰阙,又是掼着他抽了一顿狠的。

    当时的小凤皇抽抽噎噎,也是发了狠发誓,等小爷凤凰涅槃,定要把郑阴萝抓过来,狠狠揍她个屁股开花!

    幼时的委屈,怨恼,嫌弃,年少的憎恶,冲突,争吵,都随着那一步步的追随,一吻吻的坚定,一次次的回头,在光阴长河里沉淀出一种深厚的情谊。

    现在倒是他想要跟郑阴萝开花结果了。

    别说是被她揍了,就算她那蛇屁屁盖着他的脸儿,又有什么所谓呢?

    其实回过头想想,从小他就是郑阴萝的所有物,他的第一次哭,第一次笑,剪掉的第一根辫子,湿掉的第一床被子,哪个不是都跟郑阴萝有关的呢?只是凤凰圣族高傲自负,又好面子,他总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郑阴萝,好似先承认了就是低她一等。

    赤无伤已经迫不及待牵起她。

    “郑阴萝,别管他们了,吉时到了,咱们快快合契!我还收了好些东西呢,等下跟你好好玩儿!”

    他想这一天都想得快疯了!

    涉过这二十万年光阴河海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烧着自己的凤凰精血,有时烧得极痛,极狠,他就开始爆脑乱想。

    想什么呢?

    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想的是荤荤娇娇的郑阴萝。

    想着她不着丝缕,就缠着一两串玲珑清冷天珠,就摇着那两架纤细美丽的龙枝,在他身上摆臂横臀,热气缭缭的,玩得一塌糊涂,他也跟着那昏艳的光影摇摇欲坠,吻她甜甜沛沛的唇儿,吃她娇呶不休的骂儿。

    但想得更多的是——

    神国圣境,不死圣树拔天盖而起,系着一根又一根的红绳丝带,每一颗同心吉祥结,都是他亲手所绾。

    而他从小就认定的,年少就跟定的龙君新娘,头冠戴着他从九极沧渊采撷的帝青色宝珠,肩头霞帔绣着凤凰台升起的第一抹奇丽又绝媚的寒金色曙光。

    极冷极艳的金丝冷翠色抹胸婚裙流转着玄妙的光华,鹅颈酥山,艳捧玉珠,掐得她腰肢宛如一小束观音杨柳枝,双臂细长白亮澄澄,裸出水凌凌的肤色,戴着金浓艳艳生辉的龙血玄黄镯,又系着浓稠华艳的金彩冰青小带。

    她真的来嫁他啦。

    而这一天他美梦成真,他也能将那个藏在胸腹里的情谊,完完全全对她吐露。

    他把她牵上了不死圣树,登上了凤凰台,在漫天神佛妖魔前,手持至尊血酒,在世代山海呼啸时,郑重与她契这一场永世的约。

    “天地同心,日月同盟,第六无伤,明康神国,愿臣我女天!”

    天神凤君昂着一把黑峻狼尾,情贞小辫长长飞扬。

    “小爷我胆敢负她!就是欺天违地!罪不可赦!愿受六界共戮,永生永世,长夜不再,永消轮回!”

    而阴萝弯着笑唇,叼起了那一杯凤凰祭下的精血喜酒,烧了她的心。

    浓烈!

    呛喉!

    很好!

    “FN01裴跃,我的伪天神,你说话可要算数喔。”

    龙墟帝主双掌交扣在龙凤爵前,指甲也染成了花青芙蓉种的冷俏色,冰冰绿绿,清澈纯真,而与之相反的是她的冷翠色蛇眸,即使身处这样辉煌喜庆的金宫里,仍然是昏暗阴冷的,又在这一刻蒙上极欲极浓的艳色。

    “都这样了,我就不装了吧?反正也洞房过了呢,不缺最后一程。”

    阴萝双指倒挂着酒爵尖尾,随着它一同掷出去的,还有她喷薄欲出的杀气,擦掠过少年天神的脸庞,一线血痕乍然翻开。

    “……什么?”

    少年天神怔了怔,伸手去牵她的手,剑眉轻拧,有些恼意,“郑阴萝,你少给小爷胡说,你是不是又想跟哪个私奔去,想搅乱小爷的神国意志?小爷这话就撂这里的,今日你死也得死小爷边上的!”

    又怕她真的生气,他又很快添了一句爱语,“是小爷床边!”

    安抚得差不多了,他又伸手去抱她,是很熟练的,从她的腰间穿过,抱住她的背,融入怀里的那一刹那,小天神那不安也消了,跟她暖融融咬着耳朵,“快别吓小爷了!真想瞧我哭,回去哭给你看好不好?”

    她的蛇眸亮得奇丽,“不好,现在就要你哭哭。”

    赤无伤:???

    这是什么毛病?

    而她又贴着耳肉说了一句,“FN01,我追剿楚穗穗时,在异界见到的你,是最初起源空间的你吧?所以你不认识楚穗穗,也不识得我。后来呢,后来你又是怎样成为至尊的?又是怎样建立起那个能掠夺其他文明的玩家天灾文娱世代?又是怎么样来到我们的世代,成为这一只小凤皇的?”

    “你?!”

    纯情英俊的凤君惊愕得瞪大星眸,“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最初起源?小爷从天渊跳下,就在现代失忆了,是你的帝棺激发了小爷的记忆!”

    他又伸手去抚摸阴萝的额头,探听她的颈脉,最后还冒出个鸟脑壳,窝进她的软绵绵的胸心,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似乎想弄清楚她是不是被什么邪东西附体了。

    而他侧着脸听的心跳,半张脸正好露出,鬓角利落,浓眉横墨,视线就跟顶上的阴萝撞落。

    阴萝眼也不眨盯着他,噘着唇儿。

    “我的情天神,你还要装喔?好吧,你装我也装。”

    气氛瞬间就紧了。

    雷落,暴雨,朗朗天廓陡然被阴霾遮蔽。

    这天神小情君出身凤凰神阙,至高又崇尊,揽着无上的华光,这一身赤血华灿的桐花红服向来衬得他宽肩长腿,意气勃发,英武峻拔,却耳带一把紫绒色的古神桐花,棱峥的英气里又增了几分邃丽。

    你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炽热,赤诚,完美,能把心都剖给你的赤血少年。

    他为她堕过神台,求上诸天,更为她无数次仓惶夜奔,烧过无尽沛沛长夜,他为她做到了一个少年情郎的极致,比郑夙还要完美无缺。

    赤无伤久久凝视着她,“郑阴萝,不要开玩笑,今日吉时,是你我的大喜之日,等我们合了契,你做你的新天,我也愿意臣在你膝下。”他语气放得很轻软,“我们会有好结局的,小爷保证。”

    “听起来真不错呀嘻嘻。”

    阴萝却笑着,往后倒着,腰间的玉环金饰也在响着,像是某种起战的金戈。

    “……?”

    赤无伤陡然想起了前一刻的容雪诗,他也是这样倒着腿,倒出了婚殿大宫,然后成了佛,与她分割了情意。

    难道她也想……?

    “郑阴萝……?郑阴萝别去!!!”

    赤无伤终于有了一丝恐慌,擡膝去追她。

    但他最终触碰到的,只有她那高高飞扬起那一根金彩冰青丝绦。

    从他掌心脱落。

    赤无伤双眸发红,他追着风,灼着太阳,几乎是扯着颈筋质问她。

    “郑阴萝,小爷为你堕神台,为你求诸天,哪一次不是为你死了千回,万回,这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我怎样为你啊?你说啊?你还要我怎样?!郑阴萝你回来!你不许走!!!”

    阴萝双足一转,就落在了那一座猩红金饰的帝台上,爱神极乐禅天笼罩诸天,创世神国更是落了一轮亘古日月在她身侧。

    “小马驹,我要很多的,你满足不了我呀!”

    她竟还很稚气数起了手指头。

    “哪,你听好,我要这世代登鼎,要这至高天意,我要众生都敬我畏我,我要你们都爱我又为我哭,我要我自己——”

    嗯?

    我要我自己怎样呢?

    说到这里,她咬着冰绿甲床,想了想,又回过头。

    在那诸天众生的面孔中,疏冷的凤眼,水镜般的月眸,细俏魅惑的含情目,狭长阴厉的漆鸦瞳,哪一双单单挑出来,都是一等的美色华相,他们跟她出生入死过,也陪她在情海里痛快走了一场。

    此时见她回头,这些眼眸都在微微闪着光,细腻得很柔情,是她随手就可采撷的情意。

    但阴萝却笑了,从眉梢到唇心,都流泻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欲气,却不是色欲。

    因而这天意说——

    “我要我可镇杀诸世之强敌!可挽天道之崩塌!我更要我享尽情欢之后,我的意志依然凌驾在情爱之上!吉当当,怎么办?你的情爱纵然盛烈华美,依然摆布不了我!”

    她双掌合击,掷地有声。

    “诸天,我的乖乖们,长眠太久,血性是会生锈的,是时候随我醒来——”

    红寿宫那些喧闹声,庆贺声,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烈油浇在箭上,是一触即发的大战氛围。

    阴萝唇心微扬,却是冷艳得戾气横生。

    “狩猎这送上门的异种天道了!”

    我之当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欺我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