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一个月前,有人问赵又锦是否愿意拥有一件隐身衣,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可是隐身衣,谁不想要呢?
没见哈利·波特披着他的隐身斗篷在霍格沃茨来去无影踪吗?
但一个月后的今天,赵又锦只想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听上去无比神奇的东西,到了手里才惊觉毫无用武之地。她到底能拿它来做点什么,才显得不那么鸡肋,没浪费它的神通广大呢?
拿它挤地铁不行。
吃霸王餐没必要。
坐飞机全程站票。
逛昂贵的商店也带不走喜欢的东西。
要是志存高远一点,她说不定能靠它成为“蜘蛛侠”、“超人”这样的存在。
遗憾的是,赵又锦只想做个普通市民,既不想当超级英雄,也没有拯救世界的勇气。
除了成功赶走胡安静之外,这条裙子非但没有给赵又锦带来任何便利,反而徒增了不少麻烦。
原以为之前的神秘背影都告一段落了,万万没想到还有上海机场的红外线检测仪。
此刻,距离陈亦行离开已有十来分钟,赵又锦在客厅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当时他正准备走,她连忙说:“还有这么多菜,要不留下来再吃一点吧?”
陈亦行用眼神询问:你觉得这会儿我还能吃得下?
“或者你可以边吃边跟于副总商量对策?”
“不用了。”
陈亦行无视她的期待,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下,干脆利落地离开。
命中注定她听不到后续进展。
赵又锦束手无策。
思来想去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得去听听详细情况。之前只是商场等地的神秘背影,这次竟然惊动了机场!
他们会报警吗?
会不会惊动上层?
事情闹大了,会不会查到她身上来?
各种韩剧美剧电影电视剧的剧情涌上心头,赵又锦几乎能看见自己的未来:被当成小白鼠抓去研究。
头脑风暴总是令人惶恐。
于是在客厅散了十来分钟的步后,她走出家门,敲响了陈亦行的门。
刚看见门后露出的那张脸,她就迫不及待说:“刚才我下楼倒垃圾,结果忘带钥匙了!”
“钥匙?”陈亦行扫了眼她的大门,“你家不是电子锁?”
“对,但是忽然没电了,我试了好多次都没打开。”
赵又锦一本正经回到门边,亲自表演给他看。无论拇指怎么触碰,门锁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顺便捧一捧他:“都怪房东没有买你们的产品,要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了。”
有反应是不可能的。
毕竟几分钟前,她才刚刚拿着十字改刀把门锁打开,取出了两节电池。这会儿它们正好端端躺在她的衣兜里。
“看吧,没骗你,真的没电了。偏偏我又没有带钥匙在身上的习惯……”
本该露出懊恼的表情,但好不容易想出这么完美的借口,赵又锦一时高兴,就没忍住表现出来。
陈亦行很敏锐,立马捕捉到了她的情绪,挑眉:“没带钥匙这么高兴?”
表情一僵,赵又锦立马切换成沮丧的模样:“不是,我高兴的是虽然我没带钥匙,但隔壁还有一个心地善良,一定不会忍心让我在楼道里等开锁公司上门的你。”
“是吗。”陈亦行居高临下看着她,“倒也不用这么高兴。我没什么不忍心的。”
他像尊门神立在大门口,手还扶着门把,拦住她的去路。
但赵又锦并没被吓退,先是食指碰了碰他的门,然后一只指头一只指头地伸出来,变成了双手牢牢扒住门缝,小声说:“让我进去坐一会儿呗,开锁的半小时就到。”
“这大冷天的,坐在楼道里多冻啊。”
“我保证不打扰你做事,一定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你该干嘛干嘛,就当我是尊雕像好了。”
没见过这么多嘴的雕像。
视线从她可怜巴巴的眉眼逐渐下移,大概出门太急,她只穿着毛茸茸的白色兔子家居服,脚上趿拉着一双棉拖鞋。
这么在楼道里待上半小时,冻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片刻后,陈亦行松开手,任她扒拉开他的大门。
“半个小时,多一分钟都不行。”
虽然声音还是很冷漠,但又一次体现出了豆腐心。
赵又锦眉开眼笑地从他身侧钻了进去,“一言为定!”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可以归纳总结成一个节目:《论赵又锦的光速打脸》。
陈亦行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大发慈悲给她倒了杯热水,扔了本杂志在茶几上,“老实待着,别出声。”
随即去了书房,在电脑前办公。
起初客厅里没什么声音,但他总是放心不下。那个家伙就不太像会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人。
果不其然,没两分钟她就摸进了书房。
陈亦行面无表情侧头看她:“有事?”
“就……”她眼珠子一转,小声说,“参观一下。”
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赵又锦便光速挪开视线,左顾右盼,还吹起彩虹屁来。
“虽然早就知道左右两边的房子格局不一样,但没想到你家的面积比我家大这么多。”
又摸摸造型独特的胡桃木书桌,“审美也好,装修得好高级哦。”
再瞧瞧墙上的挂画,“虽然看不太懂,但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很贵。你对艺术一定很有研究吧?”
她顾左右而言其它,不知不觉从书房门口摸到了他的身旁,视线落在了他的电脑屏幕上,立马热情地弯下腰来。
“对了,你们IT精英都用什么牌子的电脑?我早就想换台电脑了,但是又不知道换什么牌子。”
——假意关心电脑品牌,实则想看清屏幕上的对话框里都在聊什么。
他果然在和于晚照说话!
赵又锦来了精神,迅速进入窥屏状态。
万万没想到陈亦行突然伸手,在她看清聊天内容之前,不轻不重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赵又锦。”
“啊?”
“这就是你所谓的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当尊雕像?”
“……”
“知道《思想者》吗?”他突然问。
赵又锦老老实实回答:“知道。”
每个小学里大概都有那么一座罗丹雕刻的《思想者》吧,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要是尊雕像,大概能和《思想者》成为对照组。”
“?”
“名字叫《聒噪鬼》。”
“……”
我要叫《聒噪鬼》,那你不得叫《哑巴精》?
要不是还要在他这里继续磨蹭下去,赵又锦已经脱口而出了。
但当下,她只能一脸僵硬地笑起来,说呵呵,能和伟大的《思想者》相提并论,那也是她的荣幸了。
陈亦行没再说话,眼神还是静静地落在她面上。
被他盯得心里发慌,赵又锦很快不自在了,但想出去又舍不得,继续留下来吧好像也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
不行,坚持就是胜利。
来都来了,务必要搞清楚状况再走。
于是她硬着头皮,继续没话找话:“你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做什么?”
陈亦行:“欣赏你的表演?”
“……”
赵又锦凝固了两秒钟,很快无视他的嘲讽,“啊,我知道了。”
擡头看了眼头顶的复古木质吊灯,她捧着脸,一脸做作地说:“这么有质感有特色的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在这种打光环境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美的?”
书房里一时岑寂,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头顶的复古吊灯微微晃动着,光影摇曳,将那张做作的脸照得格外明艳。
“是挺美的。”良久,她听见男人平静地说,“但不是长的,是想的。”
赵又锦:“………………”
故事的最后,是赵又锦再三表示:“我就在这儿看看书,你办你的公,我保证再也不说话了。”
只偷偷看。
陈亦行表示怀疑,目光追随着她做作的身影。
察觉到他还在看她,赵又锦更加专注于自己的表演。为了表示她真的一点也不关注他,只全身心投入在欣赏他的藏书上,甚至踮脚去够最顶上的某本外语书籍。
你看,我是真的很感兴趣。
所以你快点打开电脑,该聊什么聊什么,不要辜负我如此专业的态度。
赵又锦一边在心底呐喊,一边又一次跳起来,这回终于够着了那本书。她心里一喜,拿着书稳稳落地。
没想到家居服的口袋太浅,毛茸茸的质地兜不住包里的重物,就这么一落地的功夫,身形一颠,两枚滑溜溜的东西顺着边缘掉了出来。
哐当——
哐当——
一前一后的两个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夜里虽不算大声,但也足够引人注目。
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大概是过于专注自己的表演,赵又锦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捧着书,下意识朝地上看去。
等到看清那两枚还在地上滴溜溜打滚的小物件时,心跳骤停,血液凝固,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书桌前的椅子上,陈亦行也坐在那里,视线随着两节电池移动,然后变慢,最后停住不动。
这一次,书房比之前还要安静。
像是被抽了真空一样。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赵又锦僵硬地擡起头来。慢动作之下,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脖子转动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那个……”
男人盯着她,相当平静的样子。
他在等一个解释。
赵又锦很难从浆糊一样的脑子里找出点什么有条理的借口,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像个笑话。
怎么解释?
说她家里断网,所以拔了电池跑来蹭Wifi?
还是空调坏了,想来借一点温暖?
就在这时,对面开口了。
“赵又锦,你好像很关心行风的事?”
“从知道上海机场给我打电话开始,你就一脸掩饰不住的着急。”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真的关心行风,还是说,你关心的是别的东西?”
他一字一顿,声音慢而有力。
赵又锦甚至不敢问他口中“别的东西”是指什么东西。
满室书香,一地浮光。
陈亦行靠在椅背上,姿态安然,不急不躁,甚至双手交叠,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而赵又锦浑身紧绷,甚至出了一身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闭了闭眼,咬咬牙,再睁眼时非常流利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确实对你——”
“一见钟情。”
肉眼可见,陈亦行的表情凝固了。
而赵又锦像是没有感情的打字机,一字一句吐出美妙动听的话语:“从拿咖啡想加你微信,到抢煎饼吸引你的注意,再到拔掉电池跑你家赖着不走,是什么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既然开了这个头,就是尬到脚趾扣地,也不得不继续下去。
是什么让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没错,是爱情。”
她诚恳地望着陈亦行,铿锵有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