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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

    “然后你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喝个屁的咖啡啊!哪有说话说一半突然卡住,还他妈慢条斯理在这儿品咖啡的?”

    于晚照抓耳挠腮,催促他往下讲。

    陈亦行倒是不紧不慢的,喝完这口咖啡,淡淡点评:“跟小李说,这次买的比上次好喝,没那么涩了,酸度也适中。”

    对上于晚照的死鱼眼,他嘴角微微一弯,漫不经心问:“哦,对,我说到哪了?”

    “说到她追出门,问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又什么要帮她。”于晚照一字不落重述道,“所以你是怎么回答的?”

    他怎么回答的?

    陈亦行把咖啡杯搁在桌上,抽了张纸巾,好整以暇擦擦手。

    “我说她信写太烂,多半会辣到她们总编的眼睛。昨晚发微信上辣我一个就够了,犯不着再去折腾别的人。”

    “……”

    于晚照:这剧情走向我万万没猜到。

    原以为是出英雄救美的浪漫偶像剧,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个画风。

    于晚照端起自己那杯咖啡,一饮而尽,感慨地说:“兄弟,讲道理,你这危险发言要是没换来一顿毒打,我只能说是妹子心地善良、胸怀宽广,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错,都能连着一口气说这么多个成语了。”男人一贯的嘲讽态度。

    “你还是别担心我的成语水平了。多担心担心自己这辈子注定成为孤寡老人的坎坷命运吧。”于晚照幸灾乐祸。

    陈亦行眉头一皱,黑漆漆的眼珠子里露出不友善的光,“说了多少遍,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于晚照从善如流,点头顺着他往下说:“对,不是那种关系。你只是恰好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见不得职场新人受欺负,所以大发慈悲帮她一把而已。我懂。”

    他放下咖啡杯,离开陈亦行的办公室前,翻了个白眼。

    这么多年兄弟,他就没在陈亦行身上看到过跟乐于助人沾边的任何美德,尤其对女性。

    这家伙长了张招人的脸,从小就活在异性热切的瞩目中,后来读大学时,追在屁股后面的女生更是前赴后继的。

    他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宿舍几人聚餐吃火锅,隔壁桌有妹子来要他微信。

    陈亦行头也不擡:“我不用微信。”

    “没有微信,□□也可以。”妹子红着脸,鼓起勇气说。

    “抱歉,我没带手机,也不记得账号。”

    他说这话时,室友几人都忍不住扶额。

    毕竟摆在他碗筷旁的电子设备足足有一个巴掌那么大,黑漆漆的屏反射出高贵冷艳的光。

    妹子显然也看见了,不愿轻易放弃,“……可是,那个手机不是你的吗?”

    “哦,那我记错了。”陈亦行话锋一转,神态自若,“不是没带,是没电了。”

    可惜话音刚落,有新的消息涌入,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好死不死,来的还是条微信消息。

    从“没有微信”到“没带手机”再到“手机没电”,所有谎言在一秒内全部流产。

    三个室友的表情精彩纷呈,想笑又不敢笑。于晚照缓缓擡手捂住脸,浑身颤抖。

    可众目睽睽之下,陈亦行就是能面不改色地拿起手机,一本正经说:“只是回光返照,下一秒还会断电的。”

    于晚照:“……”

    室友们:“……”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妹子也终于意识到,加好友是不可能加好友的,再拖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于是失魂落魄地回隔壁桌了。

    这顿饭吃到尾声时,出了点小意外。

    店里有桌客人喝多了,发酒疯,非拉着隔壁桌的妹子不放,吓得人家尖叫连连,向他们投来求救的目光。

    当然,主要是投向陈亦行的。

    都是一个学校的人,于晚照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立马起身帮忙,就只有陈亦行坐着没动。

    风波很快平息,妹子连连道谢,但看向陈亦行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光彩。

    后来回到宿舍,大家都说他没良心。

    “也不知道妹子看上你哪点,见死不救!”

    “就是,人家都吓哭了,你倒好,还坐那儿涮毛肚呢。”

    “所以说,这年头有的人看着文质彬彬衣冠楚楚,谁知道人面兽心……”

    “有你们帮忙还不够?几个壮汉要还打不过一个酒鬼,白活二十来年。”

    风里悠悠传来漫不经心的解释。

    “没帮忙都已经再三索要微信了,要是出手帮忙,事情只会更麻烦。”

    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陈亦行从来都清醒,如非必要,绝不出手。

    所以对于他出手帮助赵又锦一事……

    于晚照怜悯地摇摇头,心道助人为乐,我信你个鬼。

    ——

    冷风飕飕的刮,但有的人已经感觉不到寒意。

    赵又锦在一楼咖啡馆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陈亦行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重回十八楼。

    冯园园看见她,双眼亮晶晶的,凑过来小声问:“怎么样,信送出去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

    “呃,总编不在?”

    “不在办公室。”

    “难怪。”

    “在一楼咖啡馆。”

    “诶?那你怎么没去送信?”

    “因为已经不需要了。”在冯园园诧异的目光里,赵又锦在工位上坐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冯园园惊讶道:“怎么解决的?”

    “我的邻居——”她顿了顿,“就是你口中那个集三个日本男人于一体的人,行风的大佬,帮我解决了。”

    对于冯园园,她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三言两语说清来龙去脉。

    冯园园更加震惊了:“可你不是说你俩关系不好,他很讨人厌吗?那他干嘛费心帮你啊?”

    这个问题她也问了。

    嘴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好半天,赵又锦:“他说我信写得太烂,交给总编会辣眼睛。”

    冯园园:……?

    不是,这个逻辑关系成立吗?

    要辣也是别人的眼睛,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鬼理由?

    年度最好笑的助人为乐因果关系……?

    她有一万个为什么,但没能问出口,季书就出现在大厅里。

    “又锦,你过来一下。”

    ——

    钱宇楠和周伟,季书和赵又锦,四人又齐聚在付世宇的办公室。

    付世宇看了赵又锦片刻,目光转向两位男士,“我已经看过视频了。”

    四人里,只有赵又锦没有露出迷茫的表情。

    钱宇楠:“视频?什么视频?”

    周伟看上去和他一样困惑。

    付世宇冷冷地说:“今天早上我见了行风的陈总。他特意跑来新闻大厦,调了会议中心的监控记录,当面给我播放了一遍。”

    周伟的表情霎时变了,倏地扭头看向赵又锦。

    倒是季书愣了一下,“陈亦行?他怎么亲自来了?”

    她笑笑,对赵又锦解释:“我昨晚找了会议中心的安保部门,想问他们能否帮忙调查点事,没想到他们居然请来了行风的大佛。”

    她以为是平城会议中心那边请示了行风,所以行风出面干涉了这件事。

    赵又锦一时无言。

    尽管陈亦行的出现和季书没有关系,但她依然很感激季书。

    她想起微信上那两句简短的话:

    你对我有信心吗?

    那就相信我,钱宇楠会有报应的。

    原以为不过是来自上司的安慰,没想到在她彻夜难眠,翻来覆去琢磨怎么完成那封信时,季书也在努力着。

    值了吧?

    能为这样的将军冲锋陷阵、上场杀敌,她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钱宇楠还在问:“老付,你说清楚点,到底是什么视频?”

    付世宇冷冰冰地盯着周伟:“什么视频?你问他啊。”

    再看钱宇楠,他也有点恨铁不成钢,“差不多得了,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也不用再替他藏着掖着。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宇楠发觉大势已去。

    但他依然硬撑着问:“不是,我没搞明白,到底是什么视频,我藏什么掖什么了?”

    “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人家行风都知道我们内讧了!亲自上门给我看监控!监控里清清楚楚记录了周伟什么时候,在哪里,用了什么手段把人家小姑娘的参会资格证拿走了!”

    付世宇气笑了:“如何,这下讲得够不够明白,你听得够不够清楚?”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连周伟沉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季书笑笑:“不知道钱主编觉得怎么样,但我觉得挺清楚的。”

    她似笑非笑扫了眼鸵鸟似的垂头不语的周伟,又看向钱宇楠,“钱主编,你的下属偷拿证件,污蔑我的实习生,你又让人在公众号上颠倒是非,倒打一耙,这么行云流水的操作,说是第一次我可不太相信啊。”

    钱宇楠的脸色难看至极。

    在调来民生组以前,季书曾在金融组、医疗组待过,是公司的老员工,也是出色的主编。两人有过很长一段时期的明争暗斗,好在后来是他赢了,季书败北。

    败北的原因是回归家庭、生育孩子,这是女性的天然弱势。

    但钱宇楠不承认,他自认比季书有本事,毕竟女人老老实实待在家相夫教子就够了,又怎么能和男人同台竞技?

    他能上酒桌谈业务,和客户们应酬,她能吗?

    可季书看不上他这一套,两人每次都跟针尖对麦芒似的,彼此厌恶。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次在付世宇的办公室里,是季书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他气不过又能怎么办?

    来不及暗骂行风多管闲事。

    也来不及怨愤总编为了个实习生小题大做。

    钱宇楠忽然把矛头指向身边的下属,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周伟,你就是这么辜负我的信任的?”

    周伟霍得擡起头来,就听见他怒斥自己:“偷拿同事的东西,还有本事冤枉人?是谁教你这么投机取巧的?”

    所有变故都在一瞬间,周伟猝不及防。

    下一秒,钱宇楠望向总编:“老付,是我瞎了眼,信错了人。要不是太相信他,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在公众号上鸣冤?我,我也是一时气急,想为自己的人讨个公道啊!”

    弃卒保帅,的确是聪明人的做法。

    可赵又锦没有来觉得一阵冷,再看到周伟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时,甚至觉得有些可怜。

    季书和钱宇楠身处不同新闻组,职位是一样的。

    但做事的手段截然相反。

    她忽然前所未有的明白,身在这个位置,她与周伟都不过是大浪中的浮萍,若是风向对了,就能平安上岸;若是风向不对,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而这一次。

    她上岸了。

    周伟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