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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控安好,赵又锦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上班时,要花费比平常多两三倍的功夫,才能正常进入写稿状态。

    就这样,眼前还时不时冒出与监控器有关的诸多揣测。

    房磊不会发现它吧?

    安装的时候,确定没有遗漏什么环节?

    它到底能不能正常使用?

    赵又锦时不时就把手伸进衣兜,摸到那枚冷冰冰的金属质地的小玩意后,才觉得安心些了。

    总该对陈亦行有点信心,对行风有点信心。

    下班后,她风风火火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插上陈亦行给的u盘,准备安装监控系统。

    门就在此刻被敲响。

    她似有预感,打开门,果然看见陈亦行。

    “……有事?”

    “嗯。”他扫了眼她的兔子家居服,“系统安好了?”

    “正准备安。”

    两人对视片刻,陈亦行:“不请我进去?”

    “嗯?”赵又锦微微一怔。

    “非专业人员,入门会有点困难。”男人言简意赅,“给我拿双拖鞋。”

    没来得及追问,赵又锦下意识打开鞋柜,拿了双男士拖鞋出来。

    搬来公寓时,她买了不少新拖鞋,以备不时之需。

    这双蓝色男拖是上次李煜来时,现拆的。

    陈亦行一眼看见在它旁边还摆了不少未拆封的同伴,直白地拒绝道:“不要这双,给我拿双新的。”

    赵又锦:“……”

    不愧是你。

    真够讲究的。

    她只能收回蓝色男拖,重新拿了双崭新的,拆掉塑料袋,端端正正摆在玄关入口处。

    见陈亦行好整以暇穿上它,老神在在走进屋,还顺手带上门,才来得及细想。

    等等,他来干嘛的?

    系统入门会有点困难,所以……?

    没等她多想,男人已经走到了阳台上,在她的小书桌前微微俯身,拿起鼠标操作起来。

    赵又锦顿悟。

    所以,是来给她一条龙服务,安装系统的。

    很有自觉性地跑进厨房泡了两杯热巧克力,她一路小跑着,重返阳台,殷勤地递上其中一杯。

    陈亦行百忙之中侧头扫了眼,“我不喝热巧。”

    “我兑了牛奶,这杯只放了半块方糖。”赵又锦信誓旦旦,“保证不甜不腻。”

    看她片刻,他默不作声接过,喝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想象中好喝?”

    他本想说难喝,但对上她一脸期待的样子,最后却移开视线,“一般。”

    系统很快安装好了,赵又锦总算明白新手入门难在哪里。

    全英文操作。

    作为新闻系的高材生,赵又锦的英语水平并不差,但术业有专攻,至少满屏幕的it专业用语,就足够她眼花缭乱。

    “你这个系统,对普通人来说会不会太不友好了?”

    陈亦行:“刚研发出来,还没上市,后续会有中文版本。”

    计算机用语的确是以英语为主。

    但令赵又锦感到惊讶的却是――

    “还没上市的新系统,你怎么敢放心交给我?”

    换来男人淡淡的扫视。

    “怎么,你还能给我卖了不成?”

    “为什么不能?只要放个消息出去,你的竞争对手怕是要把我家门槛都踏破。”赵又锦叉腰得意笑,笑到一半――

    “就凭你?”陈亦行笑笑,给了六个字评语,“有贼心,没贼胆。”

    赵又锦:“……”

    本想跟他计较一番,干嘛这么小瞧人,但换个思路一想,她决定把话理解成,陈亦行觉得她心地善良、守法自律,绝不会干这种缺德事。

    这么一想,心情就好多了。

    她把关注点放在电脑上,顺便拉了拉椅子,“你坐啊。”

    “太矮。”

    “……”

    两人是邻居没错,但左右户型并不相同。陈亦行的房子很大,至少是赵又锦这边的两三倍。

    她的居住空间并不大,阳台也很鸡肋。

    当初赵又锦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这么张窄小的书桌,刚好能嵌进阳台一角。

    瞄了眼男人的大长腿,倒的确是,坐下后就无处安放。

    便也不叫他坐了。

    陈亦行熟练地操作着电脑,赵又锦起初是站着看,看着看着,太入神了,后来干脆半跪在椅子上。

    再后来,下意识就坐下了。

    当初为参加网络安全大会,她也苦读了不少安全系统方面的书籍资料,于是不时提问。

    陈亦行耐心回答,某一刻,低头才发觉,不知何时,她坐在了椅子上。

    于是这一幕变得特别起来。

    她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望着电脑。

    他立在椅子后,俯身弯腰,一只手从右侧绕过她握着鼠标,另一只手从左侧绕过她,时而轻敲键盘。

    甫一失神,就忘了回答她的问题。

    赵又锦正指着屏幕问:“这个安全指令是什么?”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陈专家的回答。

    她下意识回头,险些撞上男人的胸口,这才惊觉,两人的姿势简直可怕……

    这这这。

    说好的安装系统,怎么会变成这种画风?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忽略掉眼前这台电脑,这姿势四舍五入,形同拥抱。

    赵又锦心惊胆战擡起头来,正对上他低头凝视的目光。

    十二楼的窗外,夜深了,风住了。

    她的脸像熟透的苹果,西红柿,樱桃,或是别的什么。

    想站起来,但他这么环住她,人还在她头顶。

    站起来就直接脸对脸了……

    赵又锦僵硬地凝固在椅子上,好半天才找到脱身之术。

    她像条泥鳅,弯腰从他胳膊肘下钻出去,紧张地拿起桌上的杯子:“那个,没水了,我去给你续杯……”

    陈亦行慢慢侧头,看着她慌忙奔进厨房的样子。

    续杯?

    他才喝了一口,续什么杯?

    心下了然,她这一进厨房,怕是不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不会再出来。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后――

    陈亦行亲自走到厨房门口,看着赵又锦在里面团团转的样子,嘴角一抽。

    “续杯续的这么慢,是会被投诉的。”

    赵又锦一惊,回头,脸上还是红的。

    “系统安好了。”

    “……喔。”

    “出来,教你怎么使用。”

    “……好。”

    接下来的全程,赵又锦都不敢再坐那张椅子,话也少得可怜。

    陈亦行还算好心,不再提刚才的事。

    “点开系统。”

    “好。”

    “先设置密码。”

    “嗯。”

    “点击左上角,寻找适配装置。”

    “喔。”

    ……

    她听话得像个模范生,按部就班,乖巧地遵从他的一切指令。

    直到系统远程连接上了某个装置。

    花溪城。

    深夜,黯淡无光的某个客厅,灰尘遍布的书架顶端,一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银色针头,像只忽然睁开的眼睛,暗中观察着这个窄□□仄的天地。

    再回到温暖明亮的公寓阳台上。

    赵又锦:“怎么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操作鼠标,“是不是摄像头坏了?”

    “还是你的系统有问题?”

    她一连串质疑袭来,只换来陈亦行冷冷一瞥。

    “你当我这是什么,赵又锦?”

    “监控器……?”她擡起头来,这才察觉到某人的不满。

    “你也知道?你安的是监控器,不是探照灯。”某人淡淡陈述事实,“他又没开灯,你看得见个屁。”

    “……”

    行吧,原以为是个温馨之夜,她和隔壁邻居友好地坐在一起,进行新闻行业与科技行业的交流互动。

    直到眼下,赵又锦才明白,看来一切都是错觉。

    ――

    在监控器安好的第三个夜晚,赵又锦下班回家,照例打开电脑,以倍速拉动进度条,观察房磊一天的动作。

    无关紧要的事情她通通忽略,只看有没有猫。

    这样的观察已经持续了三天。

    说来好笑,别人每天下班,回家追剧看直播,而赵又锦看录播。

    播什么?播一个变态的日常。

    原以为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早晨八点,房磊起床。

    八点二十,邋里邋遢出门。

    中午没有回家。

    夜里七点,大门传来动静。

    赵又锦刚端起水杯,就看见画面上,房磊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拎着一只很大的黑色背包,回家后,把背包重重地扔在地上。

    着陆的一瞬,背包动了动,传来刺耳的叫声。

    水杯已经端到嘴边,突然凝滞。

    赵又锦迅速放下水杯,把倍速调低,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

    此刻已是夜里九点半,她看见的画面来自两个多小时之前。

    房磊换了身深色衣服,重新出现在客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着6深色背包踹了一脚,然后拉开拉链。

    背包里有两只猫,一大一小,都是毛色参差不齐的野猫。

    小的那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大的露出獠牙,竖起浑身毛,挡在小的面前,冲房磊龇牙咧嘴。

    看起来像是猫妈妈带着孩子。

    赵又锦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急促,一眨不眨望着屏幕。

    下一刻,她看见房磊拎起大的那只,走向玄关,从鞋柜上拿起之前她看见过的那只老虎钳,又回到客厅。

    猫在拼命挣扎,凄厉地叫着,仿佛预知到残酷的命运即将降临。

    但挣扎也是徒劳无功,因为房磊戴着塑胶手套,显然早有经验。

    手套没过手肘,任野猫如何挣扎,都挠不到他。

    他面色阴郁,仿佛有无尽怨气。

    老虎钳落在猫头上之前,他说:“你别怪我,要怪就怪那群王八蛋。”

    下一刻,赵又锦心跳骤停,猛地闭上了眼。

    ……

    陈亦行坐在床头看书。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夜里都会阅读一小时。

    现代人的娱乐方式愈加多样,生活节奏也越来越快。各类短视频,微博和论坛,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人的生活,在极短的时间内带来铺天盖地的信息量。

    纸媒的衰弱已成必然。

    身处it行业,陈亦行的感触尤为深刻。

    即便行风的人员都是高材生、知识分子,但脱离校园,无人督促,他们也渐渐开始摈弃书本。

    几乎二十四小时拿着电子产品,如非必要,绝不会碰书。

    陈亦行是个例外。

    他不爱花花世界,活得很独,每晚仍坚持阅读。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深夜的宁静。

    对方连门铃都不按,急躁地,一下一下拍着门,像暴风雨来袭。

    陈亦行放下书,很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昏暗的楼道里,赵又锦穿着家居服站在那,面色苍白,紧咬下唇,眼里似乎还有一点泪光……?

    下一秒,他蓦地拉开门。

    “怎么了?”

    没想到他的邻居像个导弹一样,猛地冲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陈亦行浑身一僵。

    怀里,赵又锦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可怜巴巴地哽咽着,还有些发抖。

    “我,我看见他了……”

    “看见什么了?”他没察觉到,他连语气都放轻了,尽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却僵在半空,无处安放。

    小孩揪住他的睡衣衣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

    “我看见他,拿钳子,砸碎了一只猫,的头。”

    每一次停顿,都是一次抽噎。

    陈亦行很快察觉到,单薄的睡衣承载不住眼泪的重量,胸口有一片濡湿,还在不断扩大。

    他沉默片刻,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把监控交给这么个半大不小、心灵脆弱的小孩,真的合适吗?

    那只开门后就僵在半空无处安放的手,终于慢慢落在她的肩头,轻而有力地拍了拍。

    “别怕。”

    她泪眼婆娑擡起头来,意外落入一片和煦如春的眼神里,像落满杏花的湖,像春雨过后的山。

    “别怕,赵又锦。”他缓慢有力的声音响彻耳畔,“记者最需要的品质是什么?”

    “敏锐的直觉……?”

    她下意识说出老师曾教过的知识。

    “不对。”男人摇头,平静道,“是勇敢。”

    “……”

    “监控看完了?”

    “……还没有。”

    “害怕?”

    她点头。

    陈亦行无声地叹口气,“那还看吗?”

    她脸色一白,但还是倔强地继续点头。

    “ok。”男人侧身,从门口的衣架上拿过大衣,披在身上,“走吧。”

    “去哪?”赵又锦愣愣地问。

    “不是要看监控吗?又怕,又要看。”陈亦行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一路拉到对面大门口,“还哭成个泪人跑我家来。”

    赵又锦面色潮红,伸手飞快地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一片。

    “……是汗,不是泪!”

    还挺倔。

    这时候还有心思嘴硬。

    陈亦行拉着她的手,在指纹锁上飞快一摁,滴答一声,门开了。

    “我陪你看。”

    他淡淡地说,然后轻车熟路打开鞋柜,拿过三天前刚拆封的白色男拖,自顾自穿上。

    回头再看那个傻眼的小孩。

    “还不进来?”

    赵又锦吸吸鼻子,腮帮子鼓得老高,顺手把门带上时,闷闷地嘀咕了句:“这是我家!”

    陈亦行回头:“那我走?”

    “……”

    腮帮子鼓的更高了,赵又锦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擡脚向厨房走,背影很高傲,但问的内容却……

    “喝什么?热巧还是绿茶?”

    ……着实卑微。

    陈亦行看着那个背影,轻哂。

    “热巧。”

    说来奇怪,起初嫌弃它太腻太甜,即便她少放糖,对牛奶,也依然喜欢不起来。

    可眼下她一问,他脑子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却是这两个字。

    有的东西起初不合眼缘,但接触之后,却发现回味悠远。

    以至于,后来赵又锦咬牙切齿,在他的陪同下看完那段血腥而惨烈的视频时,他侧头望见她不忍的表情、紧握的拳头。

    下意识伸手,拉过她。

    然后一根一根,掰开她过于用力,已然泛白的指头。

    “力要往坏人身上使,而不是折磨自己。”

    他对上那双泪汪汪的眼,顿了顿,声音放低,“赵又锦,这双手是你的武器,保护好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