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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陈亦行在,后续视频看下来,尽管内心依然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赵又锦好歹坚持下来了。

    他用的倍速播放,还关掉了声音。

    有血腥场面出现时,他还会忽然擡手,于是眼前一暗,赵又锦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看见他近在咫尺的掌心,和骨节分明的手指。

    凄惨的场景消失在眼前,虽没有精力在此刻心猿意马,去留念他难得的体贴,但对赵又锦来说,的确免去了不少煎熬。

    总算看完,他关掉画面,问:“准备怎么处理?”

    不谈录像的事,只问她工作相关,赵又锦得以抽离出情绪,思考后续。

    她想了想,说:“这是暗访,偷拍偷录,不好直接上周刊,先在网上发布,然后寄给他的学校吧。”

    “学校?”

    “嗯,他在平成工业大学读博,上次民警问话时我听见的。”

    “隐藏好个人信息,不要被他发现了。”陈亦行揉了揉窝在电脑桌下委委屈屈无处伸直的双腿,起身,“这种反社会人格,一旦得知是你举报的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重回电脑前。

    “算了,来都来了。”

    听起来像是多不耐烦似的。

    赵又锦下意识发出一声鼻音:“嗯?”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陈亦行敲黑板了,“隐藏i防追踪会吗?”

    “好像会一点点……?”赵又锦望天,努力回忆着大二那年学的信息技术。

    “别看天,看我。”

    “……哦。”

    某人开始手把手教学,教她如何使用小马甲,如何防止反追踪。

    陈老师太严格,赵又锦默默擦把汗,又一次体会到被信息技术课支配的恐惧。

    她由衷感慨:“有大佬手把手教学,感觉我出师了可以直接当黑客。”

    陈亦行没说话,淡淡地看她一眼。

    赵又锦于是顿悟,这个眼神深刻传达了三个字:就凭你。

    ok。

    fe。

    她举起双手:“开个玩笑,不当就是。”

    有些人只是不当黑客。

    但有些人,他根本不当人。

    弄好一切,平城已是深夜。

    风打着卷吹上十二楼,无意间发现窗户留了条缝,便开始毫不留情地席卷而入。

    窗帘像海上的风帆,鼓鼓囊囊,充盈饱满。

    赵又锦扑上前,将窗户严丝合缝关好了,回头看见陈亦行准备离开的身影,鬼使神差问了句:“吃宵夜吗?”

    “……?”

    对上男人的视线,她努力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就,感谢你大晚上被我拉过来,浪费休息时间不说,还给我上信息技术课……不如留下来吃个宵夜?”

    陈亦行会说什么,她和他都清楚。

    不吃。

    宵夜这种东西除了发胖,对人体有什么好处吗?没有。

    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已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而他话也到了嘴边,出口却变成――

    “吃什么?”

    嗯?

    居然同意了?

    赵又锦眼睛一亮,一路小跑到厨房:“你等等,我找找看。”

    开冰箱搜寻。

    在橱柜里翻箱倒柜。

    好一阵后,她拿出两包拉面,一罐午餐肉,和几只已经蔫掉的胡萝卜、西芹,回头讪讪地望着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男人。

    “……”

    陈亦行深呼吸,想扭头就走的,但对上那双眼巴巴的眸子,顿了顿。

    “煮吧。”

    她的眼睛霎时亮起,像两盏小灯笼。寒冬俱寂,灯火不灭,点亮悠悠长夜。

    这一夜是在两人对坐吃拉面的光景里结束的。

    头顶是暖黄色的灯,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面。

    赵又锦厨艺很好,将简单的食材处理得美味可口,拉面也煮的恰到好处,筋道,味鲜。

    面是乘在拉面锅里的,她把锅直接端上了桌,当时还火急火燎地催促着:“快给我铺个垫,好烫好烫,受不了……”

    陈亦行下意识从桌子边角拿了个软木垫,铺在桌子正中。

    她急吼吼把锅一放,就开始捏着耳朵,嘶的一声倒吸气。

    末了,一人一只小碗,从锅子里捞面吃。

    下筷子前,陈亦行淡淡地说:“我就吃两口,意思一下。”

    下筷子后……

    他确实只吃了两口,也就一口吃掉锅里的,三分之一吧。

    赵又锦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汤,偷偷擡眼打量对面。

    男人吃得不慢,但姿态优雅,处处显露出良好的教养。

    不知哪来的满足感,也许是他嘴上说不吃,但身体力行吃了很多,给足了面子,她喝汤都喝得津津有味。

    而陈亦行放下碗筷,也有几分怔忡。

    说好的只吃两口……?

    他看着对面捧着碗,像小猪一样开开心心喝汤的人,脑海里忽然冒出四个字来:人间烟火。

    他有很多年不曾与人共食了。

    读书时,忙于创业,不是在实验室废寝忘食,就是在拉资金,吃应酬饭。

    后来创立了行风,公司里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结伴去楼下吃饭。

    他不爱社交,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排队,固定在一家便当料理店预定了午餐,每天都有专人送到办公室。

    ……

    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处,吃家常便饭的场景,真是久违。

    陈亦行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赵又锦,忽然觉得这一幕无端温柔。

    ――

    周三清晨,天刚蒙蒙亮。

    冬日的白雾为整座城市笼上一层轻纱,看上去轻盈美丽,但平城已然炸开了锅。

    昨天夜里,网络上忽然爆出一段视频、一篇新闻报道,龙卷风一般席卷了这座城市,甚至吸引了全国各地吃瓜群众的目光。

    视频是经过剪辑的,对画面中出现的人物进行了面部马赛克处理,时长有所压缩,一共只有两分钟。

    人脸打码,血腥的场面同样打码。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大家清楚看见画面里的人在做什么。

    如果看不真切,那么紧随其后的整篇报道也足够阐述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平城某小区,男子屡次虐猫,手段残忍。

    笔者措辞犀利,一针见血,将该男子屡次虐猫的残忍真相披露于众。

    报道是深夜发布的,此时千家万户都在睡梦中,只引起了夜猫子小规模的关注。

    待清晨第一缕光穿破云层,真相也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房磊虐猫事件获得了火山喷发似的关注度。

    赵又锦连夜做完一切,躺在被窝里也依然在刷手机,追踪报道动态,几乎彻夜未眠。

    天光大亮时,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抵达公司。

    发现整个《新闻周刊》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这他妈太残忍了,得有多变态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这男的就不是个人!”

    “我家也有猫,谁要是这么对我的猫下手,我可能当场就掏刀子捅上去了。”

    ……

    赵又锦看着逐渐沸腾起来的人们,慢慢地坐在座位上,沉默地继续刷手机。

    网络上,舆论永远比现实里更加激烈。

    网民们暴言不断,声称要人肉出当事人,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冯园园风风火火冲进大厅,把包扔在工位上,气喘吁吁拉住赵又锦:“是你,对不对?”

    赵又锦擡起头来。

    冯园园眼圈都红了,语无伦次:“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以为上次就算完事了,你居然偷偷做了这么多?”

    赵又锦左右看看,比了个嘘的手势。

    好在大家都忙着义愤填膺,也无人注意她们的小插曲。

    赵又锦说:“太危险了,一个人去已经很冒险,我们俩一起去,恐怕会打草惊蛇。”

    “你还知道危险?”冯园园目瞪口呆,“他连猫都能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上次我就去敲了下门,问下情况,他就要打我。你不怕他对你下手?”

    “怕。”

    赵又锦想起夜里看那段录像时毛骨悚然、血液结冰的感受,还忍不住哆嗦。

    “……但总要有人去做。”

    冯园园与她对视半天,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小声说:“对不起,又锦。”

    “……?”

    “这本来该是我的工作……”

    “谁去都一样。”赵又锦安慰她。

    “不一样。”冯园园难得倔强,擡起头来看着她,“我去就只会把事办砸锅,但你没有。”

    冯园园看着脸色发白、眼睑处有熬夜后留下的明显淤青的赵又锦,迷茫里,有种颓丧的情绪在无限扩大。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含着金汤匙长大,她应有尽有,但时至今日才发现,其实应有尽有,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她讨厌和钱打交道,家里人也没想把她培养成女性企业家,说是太累了,好好当个小公主,嫁给金龟婿,养尊处优享清福,这多好。

    舅舅是新闻行业的先驱,于是挥挥手,说你要真觉得无聊,那你来我这干吧。

    她其实什么也不用干。

    只是人活着不能虚度光阴,于是被安排到了《新闻周刊》,每天似乎也忙忙碌碌,干点正事。

    可是看着眼前的赵又锦,冯园园发觉,其实她还是在虚度光阴。

    有抱负的人活得一往无前,每一步都留下了足迹。

    而她无所事事,即便每天也同样忙得团团转,但仔细一想,竟不知自己都在为什么而奔波。

    “园园?”

    “冯园园?”

    她的思绪被赵又锦拉回来,茫然擡头。

    “啊?”

    赵又锦竖起食指,抵在唇中,嘘了一下。

    “这件事不能告诉第二个人,知道吗?”

    冯园园迟疑道:“但你这次的报道引起这么大反响,要是告诉季书姐,告诉总编,会不会对后面的发展更有利?”

    赵又锦摇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邀功。”

    冯园园看着她的眼睛,下意识想,它们和她的目标一样坚定,一样清晰,真好。

    “是为了那些猫,对吧?”

    赵又锦点头。

    冯园园也坚定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事要是还有后续,一定要告诉我。”她虔诚的样子就差举起三只指头对天发誓了,“我一定一定会小心谨慎,让我帮你吧。”

    赵又锦笑起来,点头说好。

    ――

    冯园园派上用场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次日,季书就call赵又锦去平城工业大学跑现场,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准备再点一个名。

    赵又锦说:“让园园和我一起去吧。”

    季书略有迟疑。

    当初总编叮嘱过她,冯园园跑些无关紧要的轻松活就行,这种兵荒马乱、人挤人的场合,派她去怕是不合适。

    但冯园园双手合十,眼巴巴望着她:“让我去吧,季书姐……”

    季书:“……”

    知道的只是一个新闻现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分发年终奖。

    她不由好笑,大手一挥:“那你去吧。”

    最后叮嘱一句:“房磊虐猫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知道。”

    “嗯嗯。”

    “今天下午平城工业大学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对房磊的处分,你们注意一点,离他远点。万一他发起疯来,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

    “记住。”她敲黑板,严肃地说,“没有什么比你们的人身安全更重要。”

    ――

    赵又锦熬夜几天才完成这件事,视频与新闻报道,只是其中之一。

    之二,她将举报信,连同高清□□的视频一起,分别发送到了平城工业大学的学工部、化学学院院长、党委书记的邮箱里。

    房磊虐猫事件在短短一天里登顶热搜,获得了全国瞩目。

    各大论坛、贴吧,微博,都在热议此事。

    已经有人在爆料了,说认识这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认得那身衣服和背的包,还有他对猫说话的声音。

    很快,房磊的名字被扒了出来。

    居住的小区被扒了出来。

    然后是他所在的学校、专业,包括学院领导的名字都出现在了网络上。

    “这种人居然还在读博?”

    “这他妈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国家不得塌方?”

    “平城工业大学平城工业大学化学院朱xx刘x,这就是贵校的博士生?眼睛瞎成这样,还留着不捐?”

    后面的几个名字,是房磊所在学院的领导名字。

    不止是网友们,就连房磊的校友也纷纷挺身而出。

    有人为学校鸣不平:“败类哪都有,就事论事,希望大家理智一点,不要地图炮,不要一杆子打死所有平工大的人。”

    有人痛心疾首:“不过说真的,同为平工大毕业学子,虽然为母校感到委屈,但不得不承认有些网友批评得也很有道理。这个人这么恶劣,显然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却能一路读到博士,学校和他的导师也有失察之过。”

    这些都是无数水花里温和的一两朵。

    更多的,是惊涛骇浪。

    鉴于舆论压力,平成工业大学立马召开紧急会议,商讨此事。

    他们在开会,记者们也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学校大门读了个水泄不通。

    视频里的画面过于惨烈,但凡有良知、有同情心的人,都大受震撼。

    于是当天,在记者们都被堵在校门口不让进时,平城工业大学在网络上发布公示。

    公示称对大众感到抱歉,平工大一向秉承求知笃行的办学理念,希望为社会和国家输送人才,但因过分关注学业,对于学子的私生活难免有失察之处。

    经调查,平工大化学院房x同学,确系为视频中的当事人,也的确存在虐猫现象。

    学校对此感到痛心疾首,经商议,决定对房某进行开除学籍处理。

    此外,还有一系列安抚公众的保证,例如今后一定如何如何,杜绝再出现此类现象。

    但这样的处理并不足以大快人心。

    不管房磊受到什么处分,国家并没有相关法律规定他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网友热议:

    “看这手法这么熟练,报道里也说这不是第一次了,不知道之前还有多少无辜生命终结在他手上!”

    “是啊,杀那么多猫,回头就一个劝退处理,根本不痛不痒。”

    “这种人就该去死啊。不死也必须关起来!你们想没想过,就这么劝退开除了,他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不知道还有多少猫会遭殃!!!”

    “学到了。猫嘛,想虐就虐,想杀就杀咯,反正大不了你开除我,我换个地方打工,继续虐猫。”

    在网友们为此热议时,记者们也站在平工大的门口。

    冬日的天阴沉沉的,北风凛冽,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学校大门建得气势恢宏,偶有下课铃声传来。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朗朗读书声。

    在万众瞩目里,房磊像丧家犬似的,抱着宿舍里的一箱杂物,慢慢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他原本可以从后门流走的,但他没有。

    记者们似乎也没想到,原以为此行最多不过能采访到迫于无奈出来应付大家的校领导,再不济就是哪里请来的公关发言人,但眼下居然是房磊本人……?

    大家一窝蜂冲上去。

    记者要站在客观角度去做采访,不能被主观情绪影响了采访的公正性。

    但此时此刻,视频带来的冲击太大,没有人能够完全客观。

    谴责与质问里饱含愤怒。

    录音笔、麦克风像武器一样朝房磊脸上招呼。

    “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虐猫?”

    “有没有考虑过去医院检查,看看自己到底患有什么精神疾病?”

    “对于学校这样的处理你感到不满吗?”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是汲取教训,停止这种行为,还是会继续虐猫?”

    铺天盖地都是冷冰冰的指责。

    没有人对他骂脏话,但每一双眼睛里都传达着连脏话都无法比拟的重量。

    在这样的围攻下,房磊忽然崩溃了。

    他把手里沉甸甸的箱子朝地上一砸,大吼:“都给我滚开!你们都去死!”

    记者们吓一跳,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但人多势众,又很快涌上去。

    眼前只是个罪人。

    千夫指也活该他受着。

    有个胆大的男记者把麦克风递上去,大声质问:“你现在的愤怒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学校开除你吗?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在所有人眼里,该受到的惩罚都绝对不止开除这么简单?”

    房磊情绪激动,一把打掉他的话筒,声音比对方还要大。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站在这里看热闹!”

    “我们知道你虐猫,请问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是又怎么样?”房磊双目蕴泪,声音凄厉得和他虐猫时猫发出的惨叫竟有几分相似,“我虐猫怎么了?这种人吃人的世界,你们有谁管过我的死活?哈,倒是心疼猫!”

    无数双眼睛望着他。

    无数双摄像头对准了他。

    麦克风都亮着灯。

    录音笔都高举在半空。

    房磊情绪失控,啜泣着、抽噎着,但大多数时候是咆哮着,语无伦次控诉着社会的不公。

    这是他读博的第四年了,论文答辩依然没过,还要无限期读下去。

    明明他是专业第一,明明他的实验、论文,比所有人都完成得好,但导师就是不通过。

    一句不通过就能否认他的所有付出。

    他说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的导师还要评职称,需要他这个机器人。

    他写了那么多的学术论文,悉数变成了导师的第一作者署名权,他只配在第二,甚至不配拥有姓名。

    替导师干活996,成天窝在实验室里出不来,连跑趟食堂都嫌他浪费时间。

    导师四处拉活,师兄弟们就拼命给他做。他倒是日进斗金,学生们一个月一人八百块钱,导师还说得像是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

    房磊出身农村,前些年母亲患癌去世,他安慰自己,没关系,等他毕业了进了大公司,会赚很多钱让父亲享福。

    可是没等到他毕业,父亲也生病了,他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他想过去打工,但导师威胁他实验室离不开他,要是他一走了之,就永远都别想毕业了。

    今年春天,父亲病故,原因是没钱治,活生生拖死了。

    等他赶回家中,看见空荡荡的房子,枯瘦如柴的老人,才明白虽然时至今日才咽气,但他的父亲早就死去了。

    被生活煎熬死的。

    可笑的是,他连墓地都买不起。

    他匆忙赶回平城,跟导师借钱,导师问:“要多少?”

    他哽咽着说:“一万。”

    “一万?”导师露出惊讶的表情,末了转账两千给他,“多的没有,这点你拿去吧,就当我的一点心意,不用还了。”

    合上门,他听见门里的男人在对妻子说:“真晦气,为这种事找上门来。”

    女人问:“你就借他一万会怎么样?好歹是父亲走了,孩子也挺可怜的。”

    “借?他还得起吗?”

    那一天,房磊慢慢地爬下楼,嚎啕大哭。

    楼道里的光从隙缝里照进来,却照不亮他一片荒芜的世界。

    他买不起墓地,最终把父亲葬在了农村荒凉的山坡上。

    而父亲下葬当天,导师就叫他回研究室干活了。

    记者问:“这是你导师的不公,为什么不跟学校检举揭发?”

    “他们沆瀣一气,说了又有什么用?大环境不都这样吗?会有谁替你撑腰,替你做主?”房磊大哭着,形同疯子,“我还想毕业,有生之年,我只想毕业!”

    农村的父母大多这样教育孩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房磊自小就听从父母教诲,他们没有多少文化,所以眼中只有一条光明大道:读书。

    他嘶吼着:“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了等到毕业的那天。要是就这么放弃,那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

    “所以你就虐猫。”人群里传来一道清晰的女声。

    众人回头,看见对方挂着《新闻周刊》的工作牌。

    房磊眼里腥红一片,泪光模糊:“猫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吗?我爸的就不是吗?你们心疼猫,为什么没有人心疼我,心疼我爸?全都是假慈悲!你们不过是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人群一片哗然。

    那道女声又一次响起。

    “你恨的另有其人,为什么拿无辜的生命发泄?”

    “因为我惹不起!惹不起行了吧?!”

    “那你的行为,和你憎恨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世人趋炎附势,攀高踩低,你不也是?对职权高的人逆来顺受,对弱小无辜的生命就肆意凌虐。”

    赵又锦静静地望着他。

    “归根结底,你和他们都是一种人。”

    ――

    那一天离开现场时,赵又锦和冯园园是坐公交车回公司的,一路沉默。

    冯园园小声问:“他以后会怎么样?”

    赵又锦答:“我也不知道。”

    “可恨的同时,其实也很可怜。”

    “大概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天依然阴沉,但等到明日太阳升起,还会有温热的光照耀大地。

    赵又锦侧头摸摸冯园园被风吹乱的头发,“今天的报道就交给你了。”

    冯园园原本还在为别人的命运感伤,当下一惊,决定收心,还是同情同情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