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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无碑 > 第48章

    彼时的瑶台村,凡临街的,一楼大抵都开了店铺,无外乎士多店、水店、二手家具店、**店、药店、二元商品店、十元旅店、快餐店、自行车修理店、五金店……最多的是士多店、二手家具店和发廊。发廊门口,白天晚上都转动着带条纹的彩灯,到晚上,小巷就浸泡在昏黄暧昧的灯光里。那些发廊里,坐着一群露着半抹**和雪白大腿的女子。大多数发廊并不理发,只给人洗头、按摩,另外提供性服务。老乌是个谨慎人,对瑶台的情形有较为深入的了解之后,再有人来租房时,他都会让对方提供身份证,并且复印下来,还要提供厂牌之类的相关证明。黄叔说过,情愿把房子空着,也不能什么人都租。然而有一次,老乌在打扫卫生时,发现楼道里有丢弃的一次性注射器。老乌听说那是用来注射毒品的,着实吓得不轻。开始好几天,老乌去到那层楼道做卫生都吓得两腿发软。收房租的时,老乌留意观察了那层楼的租客:301住的,是一家三口,男人在街道文化部门打工,一看就不像吸毒的;302住一对小夫妻,都在工厂打工,估计也不会吸毒;303到306,住的是一家超市的员工;余下的就只有307和308了,307住着一女子,长得漂亮,每次老乌去收房租,那女孩总是半开着门,把房租、水电费递给老乌,老乌从没进过她的家。308的住客,也是个女孩,白天总在睡觉,每次老乌去收房租,她都睡眼惺忪。她的房间比较乱,老乌借口检查煤气安全进去过。女孩抽烟,烟灰缸里总是堆着烟头,沙发上胡乱扔着**、胸罩,看得老乌心口扑扑直跳。后来,老乌断定,扔针头的就是这女子。知道了,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报警?那是自找麻烦。让她搬出去?没有理由。难道能去说,因为你吸毒,我不能再租房给你了。吸毒的人,社会交往一般都复杂,老乌可不敢去惹麻烦。老乌想:“要不,劝劝那女孩,让她洁身自好,不要吸了。这东西,害死人。你看你,多好看一个女孩,现在弄得一天到晚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老乌只是这样想想,他可没有这样的勇气去对那女孩说。他只是担心着,害怕那女子招乱七八糟的人来,给其他租客带来麻烦。然而,好长一段时间,那女子都安安静静的,老乌才略微放心一些。

    然而,让老乌牵挂操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年夏天,电视里天天在播家乡发大洪水的事。连黄叔都过问了,问老乌:“你家不是湖北的吗?”老乌说是:“就在最险的荆江段,电视里放了朱总理去的那个矶头,离我家还不到一里**。”黄叔说:“要不你回家看看?”老乌说:“算了,这里也丢不开。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每天晚上,电话超市的电视机前,总是守着许多打工者,电视频道,也锁定在水灾报道,出门在外,都揪心着家乡的水灾。瑶台厂号召全体员工为灾区募捐献爱心,区电视台也现场报道了,老乌也捐了一百块。而发动这次捐款,听说是黄云瑶的先生程经理。老乌的心,一天到晚揪着,但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每天在电视上关心家乡的水灾,他实在无能为力。老乌担心父母,知道遇上这百年不遇的洪水,父母肯定要上抗洪一线。在长江边长大的老乌自然知道上抗洪一线是多么的苦。那年他岁退学,家乡也是大洪水,他白天黑夜守在堤防上,白天还好,晚上蚊虫奇多,还要隔一段时间去查水位,查管涌,若是遇到管涌出的水是清的就无事,若是涌出的水变浑,就得马上抢险。果然,电视里报道,说有个海南的兵,累死在抗洪抢险的大堤上。好在到这年八月,大洪水终于过去,老乌也得到了父母的消息,知道家里除庄稼绝收外,倒没有别的损失,这才算是放心,就谋划着,到年底把父母亲接过来,再开一间小店让父母看着。当然,这只是老乌当时的计划,然而,生活往往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老乌生活中的一个重大变化,与女人有关,这个女人,是老乌曾经细数过的女性之一阿湘。早在家乡闹洪水的时候,老乌就见过阿湘。不过当时他并不敢确定,对面士多店打麻将的女人中,有一个看上去颇面熟,只是那些女人长得都好看,而且都抽着烟,打扮又入时,老乌平时不怎么敢拿正眼看她们。一次,几个女子打麻将,三缺一,老板娘就喊老乌:“老乌老乌,过来凑凑角,陪靓妹打麻将。”老乌说他不会打的,一个女子就说:“不会打我教你呀,老板,过来嘛,打得又不大。”老乌还说不去,可是老板娘过来拉他了,老乌只好红着脸,坐上麻将桌。老乌说:“我真的不会打,打得慢了你们别怪我。”老板娘说:“广东麻将,简单,不能吃,只能碰,开杠也赢钱,和牌只能**。”老乌生平第一次和这样几个打扮性感的靓女坐在一起打麻将,本来就不大会打,当真是紧张得要死,连头都不敢抬了去看那些女子,鼻子上倒沁了一层汗珠。然而真的是“牌红生手,鱼碰歪格郎”,老乌那天手气极好,起手牌就靓得不行,上张又快,几张牌摸下来就听和,一听和,转手就能**。老乌声间都有些发抖,说:“**。”于是几个女子就给钱,可是老乌**的次数太多了,那些女子就边打边开老乌的玩笑,说:“老乌你这么会**,是不是天天晚上**呀。”老乌说:“我这是第一次打牌,晚上又不打。”女子笑着说:“我靠,不会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老乌明白过来,脸红得发烫。还真被那些女子给说中了,因此低下头,不说话,只是摸牌。女子们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看他,一说脸还红呢,好可爱哟。”又问老乌:“老乌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童子鸡。”另一个就说:“**了也不能算是童子鸡了吧。”老乌当时真是恨不得地下有道缝,好一头钻进去。好在打了一小时,又来一女子,老乌这才下场。那些女子说:“老乌一个人赢了,请客请客,请我们吃冰淇淋。”老乌把赢得的钱都扔在桌上,说“都在这里,你们想吃什么自己拿去买。”然后在女人们的笑声中逃回自己的店,脸发烧发烫,手仍在发抖。打那往后,那些女人的呼机响了,都是到老乌店里复机。有时也和老乌开玩笑。但她们下次打麻将再缺人,老乌躲得远远的。一日,老乌看见,坐在那里打牌的一女子看上去很是眼熟,老乌想想,觉得那女子长得像阿湘,但没敢过去细看,加之当时电话超市里也有生意,就没怎么往心里去。当时的老乌何曾想到,坐在那里打牌的女子果真就是阿湘。老乌更不可能想到,他未来的生活,将和阿湘发生千丝万缕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成为他一生的幸福与伤痛。

    中秋节那天,电话超市生意比往日都要好。平时白天只有零星的生意,且多是短途,一到晚上,长途电话就会多些。中秋节这日,自上午始,电话超市就忙碌起来。老乌的电话超市装有六部电话,中秋那天,六部电话就没有闲过。来打电话的往往成群结队,有些一看就是兄弟姐妹,中秋这天约好给家里打电话的,于是一个说了另一个说。还有个女孩,对着电话又是哭又是笑的。老乌这一整天都守在店里,吃饭就叫了外卖。晚饭过后,打电话的人明显少了。昨天周全林过来,说中秋晚上瑶台厂要搞晚会,问老乌过不看不过去看。老乌本以为中秋晚上打电话的人多,就说不去。这会儿,看着生意冷清起来,就想早点关门去瑶台厂看晚会。忽然听得斜对面士多店口传来尖叫和打骂声,很快,闲人就围了堆。瑶台村的闲人本就多,死只耗子都有人围着看半天,老乌这人不爱凑热闹,特别是有人打架什么的,不敢到跟前,怕一不小心惹事上身,因此只在门口站着,往那打骂声来处张望,并没有过去看热闹的意思。然而凄厉的尖叫和咒骂声越来越刺耳,老乌感觉事情有些严重,才挤过去一看,却是两个女人在打架,两个女人此时已然分出胜负,地上趴一个,头发凌乱,衣服被撕得裂了一道口子,红色的高跟鞋,一只落在地上,一只握在胜利者手中。地下趴着的女子想要往起爬,可才爬一下,就被站着的女人一脚踢翻,再爬,站着的女人就挥起高跟鞋,用那鞋根往女子的头上挥去,女子尖叫一声,慢慢就软在地上。老乌挤过去时,地上的女子已然没了招架之力,遑论还手,整个软在地上,连声都不出了。那站着的女人手握高跟鞋,脸上也挂了彩,见地上趴着的女子不反抗,也不着声了,骂道:“你妈的逼,装什么死,你这浪逼,有本事起来啊。”地上那女子依然没反应。站着的女子倒有些慌了。站在两女子中间的一个小个子男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出头五十不到,想去扶地下的女子,被站着的女人吼了一声,便不敢动了。老乌从旁人的言语中明白,这种争斗,时瑶台常见的,大奶、二奶的战争。自然,得胜的一方是大奶,而站在中间的那男子,有人认得,是常跑瑶台的香港货柜司机。又听有人说,那站着的,原来也不是大奶,看来是二奶和三奶之间的战斗也未可知。站着的女子看地上那女子似乎被打昏了,过去拿脚轻轻踢了一脚,骂道:“你他妈逼的起来呀,装死算什么本事?”然后拽着那男人快速离去。看起来,男人对地上趴着的女子颇有感情,虽身不由己地跟了女人走,却不时回头看地上的女子,拉拉扯扯间,不一会两人就消逝在巷子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