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走了,在这个夜晚,给老乌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阿湘在信中,请老乌原谅她,阿湘说她不能嫁给老乌,并不是因为嫌恶老乌的长相,是因为她不甘心,不甘心成为一个家庭主妇,不甘心过带孩子、看店的生活,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从来都不是,阿湘说她想要成为城里人,这是她出门时就有的梦想,说老乌什么都好,但是如果嫁了他,她这一生的梦想就破灭了。阿湘让老乌不要找她,也不要问她到哪里去。阿湘说有些事情老乌永远也不会懂的。阿湘还说,当年,她离开阿昌,是她为自己的命运做出的选择,她也想老老实实从打工妹做起,做到白钱,但是离开阿昌之后,她经历了许多,那段生活不堪回首,后来她遇上了乔治。她说,长这么大,乔治是第一个这么爱她、呵护她,给了她温暖和梦想的人。阿湘说,她和乔治不止一次地站在海边,眺望过隔岸的香港,阿湘说乔治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实现她的梦想,触手可及。阿湘说老乌你是个好人,你对我是真心的好,我不是石头,我能感觉得到,可是老乌,你不能给我梦想。阿湘说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阿湘还把乔乔托付给了老乌,说她相信,老乌会把乔乔抚养成人的。
老乌知道,阿湘是边哭边写这封信的,信中好几处的字迹,已被水浸模糊。老乌相信,那是阿湘的泪水。老乌把阿湘的信紧紧贴在胸口,把乔乔紧紧搂在怀中,任泪水长流,嗓子里发出痛苦而低沉的哽咽。老乌感觉,他的天塌了,他的地陷了,他的神死了,他失去了一切,感觉有只巨大的爪子,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不能动,一动心脏就痛,他恨不得找把刀,把心挖出来,捧给阿湘看。然而阿湘是个寻梦的女孩,她是为梦而到南方的,她的梦未成真,她要一**走下去,义无反顾,她不想停留,也不会停留在老乌这不能实现她梦想的港湾。
老乌想死,不想活。
老乌想,干脆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就这样静静地死去。
老乌想,老天爷,你何以如此残忍?突然间让我飞上幸福的云头,然后又这样把我摔下地狱,你还不如一棍子把我打死来得痛快。
老乌想,阿湘,你为什么这么傻,你跟了我,就没有梦想了吗?你的梦想是什么?荣华富贵?出人头地?
老乌这才发觉,他和阿湘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和阿湘都有了那种事,但他却从来没有走进过阿湘的内心世界,他对阿湘的了解是那样的少,几乎可以说一片空白。
老乌像块呆木头,他不想动,什么事也不想管,他忘记了世界的存在。然而,乔乔的哭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乔乔大约是饿了,哇哇大哭。老乌不理乔乔,把头埋在床单里,也号啕大哭。乔乔的哭声响亮,老乌的哭声低沉。乔乔越哭声音越大,老乌渐渐哭得没了声音。乔乔的哭声,把老乌的心哭软了。不管这孩子,凭什么给你带孩子呢?老乌想。可是乔乔哭得嗓子哑,脸发紫,小胳膊小腿一抽一抽,都快背过气去。老乌的心疼了,抱起乔乔,嘴里“****”的在屋子里转圈儿。又拿手轻轻拍着乔乔的背。乔乔终于缓过气来,缓过气来的乔乔,又声哄嗓大地哭起来,小手小脚乱抓乱踢。老乌说:“乔乔,妈妈走了,妈妈不要乔乔了,爸爸要我的乔乔。”
老乌抱着乔乔,在屋里到处找吃的,找到一袋饼干,掰了一小块塞进乔乔嘴里,乔乔停止了哭,**咂巴几下,又把饼干吐了出来。老乌气,说:“小东西,嘴还挺刁!”又弄一块,塞进乔乔嘴里,这次乔乔倒没往外吐,却被饼干噎得眼泪都出来,老乌吓得赶紧用手去抠,这下,乔乔哭得更厉害了。老乌知道孩子想吃奶,心里又气又痛,抱着乔乔下楼去买奶粉。对面小店的老板娘,看着眼圈发肿的老乌抱着乔乔边哄边走,说:“老乌你这是干嘛呢,乔乔他妈妈呢?”老乌低着头不说话。老板娘说:“孩子定是饿了,让她妈喂奶呀。”老乌还是不说话。进一家小超市,给孩子买奶粉奶瓶,回来赶紧冲半瓶,就去喂乔乔。乔乔吸了两口,就把奶嘴吐了,又哇哇地哭起来。老乌这下子当真是没有办法了,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也顾不上伤心、难受,嘴里一个劲儿地哀求,“你吃一点儿啊我的小祖宗。”又把奶嘴塞进乔乔口中,然而乔乔只碰一下,又吐出来了。老乌这下彻底傻眼了。他想,也许女人会有办法,老乌就把孩子抱到了对面士多店,老板娘看见老乌抱着孩子,拿着奶瓶,说,:“他妈妈呢?”老乌说:“走了。”“走了?”老板娘问,“走哪里去了?”老乌说:“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你说他怎么连牛奶都不吃呢,大姐,我是求您帮忙的,您带过孩子的,有经验,你看看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饼干不吃,牛奶也不喝,都哭背过气两回了。”“可怜。”老板娘说着,慌忙接过了乔乔,说,“可不,小脸都哭紫了。”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着,又接过老乌手里的奶瓶,一看,说:“你用什么冲的奶粉?”老乌说:“用水呀。”老板娘说:“我还不知道是用水,用什么水冲的呀,都没有化开,也不热。”老乌说:“我用温水冲的,太热了怕烫着。”老板娘摇摇头,说:“造孽哟。”让老乌重新拿开水冲了奶粉。老乌把奶粉冲好拿来时,乔乔已经在老板娘的怀里睡着了。老乌要接过来,老板娘说:“别动他,哭累了,一动又醒。睡一觉,饿极了就会吃的。”老乌说:“谢谢您了大姐,要不是您,我真的不晓得怎么办了。”老板娘问老乌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乌说:“乔乔妈给我留了封信,说她走了,把孩子托给我,说这孩子,从此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了。你说……唉!”老乌当真是无可奈何:“你看我一个男人,平时自己生活都弄得一团糟,哪会带孩子呀。心说不管吧,可这么鲜活的一条命,再说了,几个月下来,我和这孩子也有了感情。”
老板娘说“唉,我还以为你们俩会结婚呢。她的心终究是高。”
老乌苦笑:“心有天高,命比纸薄。大姐你说说,咱老百姓,不都是这样普普通通在过吗?”
老板娘说:“儿是娘的心头肉,也亏她狠得下心。”
正说着话,有人来买东西,老乌从老板娘手中小心接过乔乔,饶是如此,才接过来,乔乔依然察觉了,“咯哇咯哇”大哭。老乌试了一下奶温,不冷不热,就把奶嘴塞进乔乔的**。乔乔又要把奶嘴往外吐,老乌硬顶着没让他吐出来,乔乔哭,“咯哇咯哇咯……咯哇……咯…………呜呜……”许是饿极了,大半瓶奶,一会儿就下去了大半。看乔乔吃得香,老乌露出了疲惫的笑。还没放松下来呢,麻烦事又来了,有租客说厨房水管漏水,叫老乌去修。老乌只好抱着孩子,背着工具包,去帮人修水管。好在租客家有女人,见老乌抱着孩子,说:“你的孩子?”老乌说:“嗯。”女人问:“男孩女孩?长得蛮好看呐。”老乌说:“男孩。”女人伸手抱过乔乔,看老乌修水管,“水龙头坏了,”老乌又到楼下的五金店买了水龙头换上。女人说:“今天怎么没有搞卫生?你看垃圾堆了好多,楼道里臭烘烘地。”老乌连忙说:“马上,马上搞。”一手抱孩子,一手收了几袋垃圾下楼。老乌很累,不想拖楼梯间的地,“管它呢,一天不拖也不会死人。”中午连做饭的力气也没了,就在对面小餐馆里叫了快餐,吃完饭,趁着乔乔睡着的功夫,赶紧打了个盹,下午才开了门营业。
对面小店的老板娘看老乌这样实在不是办法,说:“老乌你这样怎么行啊,还是招个人帮手吧。”老乌也说,是要招个工人。正说着呢,门口有个女人走过,背上背着孩子,手上还拎了很多东西。南方女人带孩子,很少抱着的,爱用个布兜把孩子绑在身上,一点不妨碍做事。这倒提醒了老乌,追上去和那女人打招呼,说有点事想请大姐帮忙,背孩子的女人满腹狐疑,只说:“我有急事,没时间。”老乌说:“大姐,我只是想问问您……”背孩子的女人说:“别问我,我不知道。”老乌知道,这背孩子的女人,在防着他呢。这也难怪她,这年头骗子太多了,在云瑶桥头,就常有一群假尼姑,明明一头青丝,却戴了僧帽,穿了出家人的衣服,在街上行骗,开始是在瑶台,后来大家都识破了她们的把戏,那些人便以瑶台为据点,早出晚归,到街上或其他工业区行骗;又有十二、三岁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