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学生装,戴了红领巾,跪在云瑶桥侧,面前一张纸,写了她的不幸遭遇,一开始,还能骗得不少人的同情,但后来,听说也是骗局;更有甚者,设好了圈套,以问**为名,一步一步引人入彀;更有一群卖花童,卖唱童,受大人操控,在瑶台及周边的排档卖花卖唱,那些孩子,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死缠烂打,不能理会她们,一粘上,轻易脱身不得。想来这背孩子的女人,把老乌看成这一类人了,惊恐万状,避之不及,任老乌说什么,只是背了孩子快步离开。这背孩子的办法,提醒了老乌,在对面小店老板娘的帮助下,学会了把孩子绑在背上的方法,这下倒是可以背着乔乔做些简单的事。
白天还算好过。天黑后,自然又有许多打工仔、打工妹来打电话、看电视,见乔乔可爱,这个逗逗,那个抱抱,老乌倒可轻松一下。乔乔再次回到他手中时,又哭起来,老乌以为孩子一哭便是想吃,慌忙拿奶嘴往他嘴里塞,但这次不管用,乔乔含着奶嘴,依然“咯哇咯哇”地哭,老乌蓦地感觉手上黏糊糊的,伸开一看,满手的屎。慌得去洗手,给孩子换衣服。有些看电视的女孩,就捂着鼻子走开了,还有一些结过婚的,有育儿经验,裂开嘴笑老乌。有人问老乌:“孩子的妈妈呢。”渐渐地,周边这些住客们都知道,二手房东老乌捡了个租客丢下的孩子。大家除了谴责那做妈的,对老乌的仁义,自然发出由衷赞美。刚才说过,于老乌而言,白天尚是好过,到了晚上,老乌可就惨了。老乌这才知道,当年他的父母为何总爱说“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那会儿,老乌总是和父母不对付,觉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只是父母的保守束缚了他的手脚,要是父母放手让他折腾,肯定比老一辈混得强。那时,母亲就说:“等有一天你有了伢,你就晓得我们做父母的心了。”父亲就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哪。”老乌当时很反感父母亲这样说,那意思,好像老乌没有做父亲,就不知道父母的恩情,就不孝。老乌觉得,他其实算得上是个孝子。彼时,父亲还爱说:“终有一天你会晓得,天下只有不孝的儿女,无不是的父母。”这些话,从前老乌是不懂得的,而自他独自带乔乔后,算是体会深刻了,想,当初自己便是父母如是带大的,心里对父母,便多了几许愧疚。却说老乌白天有那许多的事要干,又要带乔乔,一天下来,累得散了架,待乔乔在怀里睡着了,轻轻把他放在**,然后自己侧了身子躺下,才打个盹,乔乔就醒了,老乌正自做梦呢,梦中听得孩子哭声,到处找孩子,猛地醒悟过来是乔乔在哭,触电一样弹起,果然乔乔哭得手脚乱抓乱踢,自然是好一通忙活。自此,老乌晚上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孩子夜里不是尿就是吃,再或是被蚊子咬醒。乔乔一哭,老乌就手忙脚乱。一段时间下来,老乌连做梦都是孩子在哭,好几次,从梦中惊醒,一看,乔乔睡得正香。老乌就长长地叹气,看着乔乔,心里升起无限怜爱。又想阿湘,把阿湘留下来的信看一遍又一遍。想阿湘其实是喜欢他的,想,阿湘是心气太高了,出去受些挫折后会回心转意的。想,这会儿阿湘在哪呢?是去找叶乔治了吗?叶乔治在香港,她怎么找?是进厂打工了吗?能找到工作吗?她还甘心在工厂里打工吗?老乌想:“总有一天,阿湘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一觉醒来,阿湘就回来了。”
然而,老乌等了一个又一个明天,阿湘依然没有回来。老乌终于是咬咬牙,请了个女工,帮他打扫三栋楼的卫生。他的工作就是守着电话超市、带乔乔、收房租、给租户做点维修,生活倒是渐渐走上了轨道,乔乔习惯了喝牛奶,老乌把乔乔的脾气也摸得差不多了,乔乔一哭,就是肚子饿,要是突然一个人发笑,肯定是做坏事拉屎拉尿了。晚上,老乌也能断断续续睡点觉,只是经过这一阵折腾,老乌的手头就有些拮据了。本来做二手房东就不怎么挣钱,加之还要给请的女工提供一间住房,每个月还要开给她几百块钱工资,加之之前阿湘住院、生孩子,把他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原来电话超市是能挣些钱的,可带了个孩子,电话超市总是关关开开,生意也差了不少。
做卫生的女工住在原来阿湘的房间,老乌把东西收捡了一下,收东西时才发现不见了乔乔的照片,想来是阿湘带走了。那张他们三人的合影,阿湘倒没带走。老乌看着照片上心事重重的阿湘,又怜又痛,怜的是乔乔,痛的是自己。“看来,我在她心里,真的没有**,她带走乔乔所有的照片,却留下我们三人的合影。”不过老乌转念又想,也许是错怪阿湘了,阿湘留下合影,是想让他能时时看到阿湘,留个念想啊。老乌总爱这样胡思乱想。看店时,不时掏出三人的照片来看。给他做事的女工见老乌盯着照片发呆,凑过来要看,老乌慌着收了起来。是日,老乌买了个镜框,把合影装起,放在枕下,晚上把乔乔哄睡着,就拿出镜框,对着照片发呆。想,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睡前看一看阿湘,在梦中,就会见着阿湘的。然而老乌却从来未曾梦见阿湘。老乌亦梦想着,哪天清晨或者黄昏,阿湘突然拖着行李箱站在电话超市门口。然而,老乌一天天满怀希望,又一天天被失望淹没。俗语云:“三尕六坐九爬爬”,说的是孩子的生长规律。转眼到了这年国庆,乔乔会坐了,开始像个不倒翁,一松手就往一边歪,慢慢的,有了力气,松手后,居然能坐着玩上好久。阿湘还是没回来。老乌想,也许,春节时,阿湘就会回来的。才过元旦,这天夜里,老乌听见乔乔在哭,从梦中惊醒,屋里安安静静,乔乔睡得很沉。“又是做梦。”伸手去摸乔乔,一摸,像摸到一块烧红的铁,老乌顿时从**弹了起来,再次把手掌放在乔乔的脑门上。乔乔的头烫得厉害。许是老乌的动作惊醒了乔乔,他未睁开眼,却咳了几声。
乔乔这孩子一直很泼实,长这么大,只是刚吃牛奶那会儿常拉肚子,还没这样病过。老乌赶快起床,一看时间,凌晨三点。顾不了许多,抱了乔乔就往附近的诊所跑。这些年来,瑶台的诊所多如牛毛,工商时常整顿,然而诊所如韭菜般,关了一批又开了一批,媒体时常报道,瑶台的非法诊所,有点远近闻名了。老乌自然不敢把乔乔抱去这样的诊所,知道云瑶桥头有家诊所,挂的是“瑶台村卫生所”的牌子,不知是否私营,不过从名字看上去,似乎较值得信赖,抱着乔乔,一**小跑,直奔村卫生所,卫生所里却是黑灯瞎火。老乌急了,拼命地拍诊所大门,好一会儿,诊所的灯亮了,一个睡眼惺忪的黄胖男人把门开一半,堵在门口,问老乌什么事。老乌急道:“孩子发高烧,烫得不行。”黄胖男人把老乌让进屋,揉着惺忪的睡眼,拿拳背堵住嘴,一连打了几个哈欠,方拿出体温计,甩了甩,让老乌塞进孩子腋下,问:“什么时候开始的?”老乌说:“晚上睡前好好的,还和我在**疯了一阵。”医生拿听诊器听了听孩子前胸后背,又拿一支棉签,把乔乔的嘴扒开,用小电筒往里看了看,说:“扁桃体发炎。”乔乔烧到三十八度九。老乌焦急地说:“医生,不要紧吧?”乔乔是早醒了的,醒了却不哭也不闹,耷拉着眼皮,可怜兮兮地靠在老乌胸口。医生说:“没事的,打点退烧针,再吊一瓶水。”
老乌一直守在乔乔身边,数着一滴一滴缓缓落下的药水,药水中总是浮出阿湘的影子。一点一滴,滴下的都是欢乐与幸福的往事,点点滴滴,点点滴滴到天明。看看药水快完了,老乌慌得去叫醒医生,医生来拔了针,让老乌按着棉签。此时乔乔已然出了一身汗,背心的衣服已湿透,额头也凉了下来。医生交代说:“你回去后拿条干毛巾垫在他背后。”老乌说:“嗯……医生,孩子有点咳嗽呢,不碍事吧。”医生说:“扁桃体发炎是小孩子的常见病,没问题的。”又给开了一些口服药,交代老乌怎么喂给孩子喝。老乌抱着乔乔回家时,东方天际已现微光,白如鱼肚。瑶台村口的早点摊前已热闹起来,穿着各色工衣的打工仔、打工妹们,买了油条豆浆包子之类的早餐,边吃边往工厂赶。老乌觉得肚子有些饿,买了两个包子塞进了肚子里。回来又给乔乔冲了牛奶,乔乔却睡着了。找了干毛巾,塞在乔乔背心。看着熟睡的乔乔,一刻也不敢离开。
是日,又有三楼一家要退房,老乌过去查电表、水表,碰见了疑心在吸毒的女子,穿一套白色睡衣,趿拖鞋,从楼下买盒饭回来,经过老乌身边时,无声无息,悄然如烟。老乌和她打招呼:“买早餐呢。”女子“嗯”了一声,声若蚊蚋。老乌发现,那女子愈发消瘦苍白了。女子进房把门关上,没再出来。那要退房的住户小声对老乌说:“她吸毒的,常往外扔针头。”老乌没心情理会这些,只牵挂着他的乔乔。好容易把退房的事处理完,又一个女租户跑上来,对老乌说昨天晚上她的自行车被偷了。老乌说:“自行车放哪里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