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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二月十五花朝节,是上元过后又一热闹的节日,这一天,永京城里的人结伴到郊外踏春赏花、扑蝶结绳。

    容汀兰年初回京,今日难得清闲,也去东郊桃杏林看热闹。

    与她同行的有一大一小两位女郎,正是照微与阿盏,她们三人在马车里玩了一路簸钱,阿盏的压岁钱被赢走了一大半,吓得她捂紧了自己的绣囊,说:“不玩了不玩了,我还要攒些钱去买陈记铺子的桂花糖。”

    照微问:“陈记铺子是哪一家?”

    阿盏说不清楚,“沈七哥哥送过我一盒,我看见盒子上刻着陈记铺子的名字。我将糖都吃完了,他却生了病,已经一连三天没来读书了。”

    “这倒也无妨,”照微说,“我叫逾白去给你打听,多买两盒回来。”

    至于沈怀书的事,她知道一些内情。

    前两天他父亲沈云章刚封还了她要给杜挥尘封侯的题头,像只火燎毛的猫,她还没说什么,他就言辞激烈地嚷嚷着要请辞官职。

    照微将他辞官的折子留中不发,等着他上第二封疏,结果沈云章大概是后悔说出要辞官这种话,如今正窝在府里装死,让沈怀书也一起装病,想等过了风头,再装作没事人一样将这页翻过去。

    说话间到了东郊桃杏林,挑帘见枝头花团锦簇,十分热闹。她们的四望车停在路边,刚下车,远远见杜思逐带着两位窈窕女郎走过来。

    杜思逐见照微未着宫装、未带侍从,秀靥点粉玉花钿,绾着鸦青色的双螺髻,身着鹅黄襦裙,作的是闺中姑娘的打扮,知道她不想露身份,于是先向容汀兰见礼,喊了声容姨,又向她一揖,喊了声容妹妹。

    他介绍两位窈窕女郎,长相英气的是他亲妹妹杜飞霜,娴静温柔的是他堂妹。

    “我遵家父的吩咐,给这两朵娇花做护侍,来时还猜测会不会遇见容姨,果然遇见了。”

    杜飞霜不服气,说:“我用得着你?再过两三年,我打你十个!”

    杜思逐得意笑道:“再过三年你十七岁,早该嫁人生娃娃了,今天出门前,娘还让你向花神娘娘求个好姻缘呢。”

    杜飞霜气得捏起拳头捶他胳膊,“我才不是来求姻缘的,桃杏林里老的少的都有,谁说拜花神娘娘就要求姻缘,难道你也是来求姻缘的不成?”

    杜思逐双掌一合,说:“我不求姻缘,只求佳人。”

    容汀兰忍笑调停,“好了,一起去桃杏林里挂花胜吧,再晚一些,好枝就要被挂满了。”

    几人结伴往桃杏林中走,听说杜飞霜会功夫,照微问她爱使什么兵器。

    杜飞霜扬眉说道:“我从小练苗刀,等闲人不是我的对手,今天没带出来,不然能比划给容姐姐看,我是怎么把那小子挑飞的。”

    杜思逐听见这话,说道:“只是没留神让你得意了一回,你就四处显摆,须知咱们家不是谁刀快谁说的算,而是谁能带兵打胜仗谁说的算。”

    “欺负人!”杜飞霜冷哼,“又不带我去荆湖路的军营,我哪里会带兵?”

    杜思逐说:“你一个使细刀的姑娘家怎么带兵,将士们看你细胳膊细腿,说话跟百灵鸟似的,怎么可能服气你?”

    眼见着两人又要旧调重弹,这回是堂妹出面调停,往两人手里都塞了花胜,说:“你俩跳得高,快去寻高枝去吧,听说花胜挂得越高,心愿就越容易实现。”

    杜思逐打岔本就是为了与照微搭话,转头问她:“容妹妹想在哪里,我去给你抢根最高的花枝。”

    照微脸上笑意淡淡,说:“我是陪母亲来的,你们兄妹先去挂,我陪母亲往里头走走。”

    “那咱们等会儿湖边见。”

    一行人暂分开,照微牵着阿盏,陪容汀兰往人少的桃杏林深处走,越过一段浅浅的小溪时,照微将阿盏抱起来,转头见容汀兰正从手腕上解下一根红发带,仰面踮脚,系在高垂溪边的花枝上。

    发带上写着某个人的生辰八字,照微猜得到是谁,没有多问。

    容汀兰阖目低声祈愿罢,转头对照微说道:“我看此处才是风水绝佳的好地方,心事记在此处,若有风吹雨淋、鸟雀啄食,也不怕坠落泥沟污淖,只逐水流去,落个干净。你若有心事,也可来系一条丝带,或是挂个花胜,很灵验的。”

    照微摇头。

    容汀兰以为她是没有心事,孰料却听她道:“我不信这个,想要什么东西,不如求我自己,我有的是办法。”

    容汀兰闻言笑了笑,感慨道:“从前总怕你失了稳重,如今才明白,你这样的性情,才是最容易得偿所愿的。”

    照微折下一支桃花捏在手里把玩。

    她想要的东西很多,可是站在这灼灼宜人的桃花林中,方才母亲叫她许愿时,她心里唯一想到的只有祁令瞻。

    别的事物她都有计划、有把握,唯有见到他时,总令她屡屡无可奈何。

    许是花朝节的桃林里确实有不可名状的神力,照微沿着手里桃花枝的方向远望,竟然真瞧见了祁令瞻。

    “是我约他花朝节在此相见的。”容汀兰说着朝他招手,“子望。”

    祁令瞻走近,目光先落在照微身上,又不动声色移开,向容汀兰见礼,“容夫人。”

    容汀兰笑着点点头,说:“此处幽静,一起走走吧。”

    “好。”

    他们二人走在前面,照微牵着阿盏,跟在后面拔二月英。这是一种可以吃的野草,剥开外面两层粗粝的绿叶,拔出里头柔嫩甘甜的白芯,能闻见春草独有的芳香。

    照微手里握着一把二月英,一边给阿盏剥芯子,一边留神听前面二人说话。

    容汀兰先提起朝廷的事,她说:“去年钱塘的生意很好,交足了给朝廷的二百万两,还剩二百多万,其中一部分我准备在永京盘几间铺子,另一部分留给你和照微。”

    祁令瞻稍感惊讶,“留给……我?”

    “照微说她养军要用钱,你身居副相之职,难道就不用钱么?还是说你自有底下人孝敬,看不上我这三瓜俩枣?”

    “不敢。”祁令瞻心中滋味一时难言,说:“还是都给她吧,我自有俸禄。”

    “她已将大部分给划走了,我就算偏心,也不能一点不顾你。”

    容汀兰停下脚步望着他,面上犹有几分笑,温声问道:“还是说你已将我视作两家人,不再认我为母亲,所以不想再与容家有牵扯,我的钱也不想要?”

    “我……”

    祁令瞻哑然,“没有”两个字却不能心安理得地说出口。

    容汀兰说:“去年冬写的那封和离书,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今天叫你来,也是为了与你将此事说明白。”

    她看了照微一眼,说道:“照微所谋之事,关系乾坤而步履维艰,你是她的兄长,有些时候能帮她,有些时候不得已要与她相抗,这都是人之常情。譬如去年冬天,她要提拔武将,你要出使北金,你俩各不相让,绑在一起又难以服众,暂时解开你们之间的牵连,对你们所谋大事都十分重要。”

    祁令瞻颔首道:“我明白。”

    容汀兰轻笑,“你若真明白,今日见了我,就不该喊容夫人。难道我不做永平侯府的主母,抚育你十七年的情谊也不作数了吗?”

    祁令瞻闻言赧然,说:“我以为您会介怀父亲与舅舅之间的事,所以不敢唐突……是我小人之心了。”

    “我今天邀你出来,不是责怪你,只是与你把话说清楚,免得你孤零零受着无端的委屈,瞧着叫人心疼。在我心里,你与我亲生的儿子并无分别。”

    容汀兰又说:“照微也是如此,即使朝堂上不厚待你,心里仍视你为兄。”

    他下意识去看她,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挑衅似的扬了扬手里的二月英,说:“当然,我还当你是好哥哥,毕竟你心里,也当我是好妹妹。”

    祁令瞻眉心微蹙,瞪了她一眼。

    他对容汀兰道:“前面临水有亭,我陪母亲往前走走吧。”

    容汀兰从袖中取出一条绑了红绳的彩笺递给他,叫他也往花枝上挂一条,她说:“去年诸事不易,今年总要讨个好彩头,你已经二十四岁了,婚姻的事也该急一急。”

    这偏偏是祁令瞻最不想急的事,他说:“我尚要为父守孝三年,此事急不得。”

    容汀兰说:“你这三年每年都来求一求,先叫花神记住你,给你预定下一位貌美性淑的好姑娘,免得三年以后现急不来。”

    她催着他去挂求姻缘的彩笺,祁令瞻推拒不过,寻了一枝灼灼迎风的高枝,将彩笺挂上枝头,然后学容汀兰方才的样子默默合掌祈福。

    心中却默念道:“我这一生罪念难消,不敢求得娶佳人,夫妻齐眉,唯愿她无灾无病,得偿所愿。倘她能过得自在些,不必受世人非议,我愿余生孤影随行。”

    彩笺系上枝头,随东风摇摆,与花枝缱绻相缠。

    照微凑过来问他:“你打算求哪家的姑娘给我做嫂嫂,是要家世与你登对的,还是要温柔合你脾性的?”

    祁令瞻声音淡淡,“说出来怕失灵。”

    “你还真求啊?”

    祁令瞻淡淡道:“母亲的话,我总不能不听。”

    照微轻嗤,“你阳奉阴违的时候还少么。”

    “照微。”他望着她的目光含了几分警告的意味,“花朝节这样好的日子,不要在母亲面前起争执。”

    照微不愿再理他,转身去牵阿盏,赌气说道:“走,咱们去河边找杜三哥哥。”

    杜三哥哥……

    他看向容汀兰,容汀兰点头道:“刚才在桃杏林外遇到了杜家三郎和两位姑娘,约好各自挂完花胜后在河边相见。我看杜家那两位姑娘都很好,三年后年纪正合适,子望也一同去瞧瞧吧?”

    祁令瞻跟在她身后半步一起往河边走,说:“如今我在朝中与杜家父子的关系有些僵硬,他家的姑娘并不合适。”

    “你尚未见到,怎知就不喜欢?”

    容汀兰低声劝他:“朝中的大事,我不如你和照微清楚,但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总是明白的,何况你和杜家父子只是些许政见不和,又不是世仇难解,既然都是为国为民,何必偏要僵持不下?当图将相和才是。”

    祁令瞻说:“杜家不见得愿意把女儿嫁给我这种人。”

    “何必妄自菲薄,京中想嫁给你的姑娘多了去了,何况不看你的面子,总要看我与太后的面子。你且去瞧瞧中不中意,后话再说。”

    说话间走到了河边,见杜思逐一行人已经到了,两个妹妹带着阿盏扑蝴蝶,照微与杜思逐站在一处说话。

    两人朝他看了一眼,复又持团扇半掩面,低声窃窃,仿佛他们才是亲密无间,正小声议论外人。

    看着这一幕,祁令瞻忽觉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