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的拍摄戏份一共有三天,取景在迪庆藏族自治州,闻渡坚持要拍梅里雪山日照金山那一刻的辉煌之色。
所有演员都提前一天到达,住在剧组提前订好的酒店,在飞来寺附近。
酒店对面便是云雾缭绕的雪山,当地人又叫绒赞卡瓦格博,意思是河谷里雄伟的白色雪山。
虞乔到的第一天晚上,剧组聚餐,所有人几乎都因为严重的高反来不了,或者吃到一半晕吐,包间里只剩她和闻渡还安然无恙。
包间窗外景色极美,虞乔颠簸一路,属实有些饿了,一边慢条斯理吃着当地美食,一边欣赏窗外景色。
闻渡却没动筷,只是喝着当地的烈酒,坐在椅子上,神色懒淡地看向窗外。
气氛安静,虞乔动了几筷子后想到明天要拍摄不能再吃热量高的东西,于是换小叉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去插水果,顺便跟闻渡聊天:“闻导,在看什么呢?”
闻渡声音懒懒的:“觉得夜晚的雪山也别有意境。”
虞乔看向窗外,夜幕低垂,雪山巍峨,在灯光的映衬下,既显得近,又显得远,别有一番风景。
她表示赞同,支着脸,想到剧本里的一句台词。
——它终年不化,它一尘不染,我想死在雪山里。
这是女主角的一句独白,男主在被林穆打之后,一家迅速搬离了原住所,甚至连女主的最后一面都避之不见,对她厌恶至极。
这是人之常情,可对女主林希却是巨大的打击。
少年并没有那么有担当,是她将他当成了救赎,妄图抓住一根浮舟便脱离苦海。
但是最后,她还是宁愿死在自己纯洁无瑕的想象里,不愿直面残酷的现实。
叉子“叮咚”一声被放在盘子上,虞乔擦擦手,很认真地说:“闻导,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闻渡回头:“可以。”
“您为什么选中我?”
“你想听实话吗?”
虞乔想了想:“是因为我有一点儿像您妹妹?”
闻渡笑:“这是Alin告诉你的吧,她这么说你也信,她都没有见过我妹妹,只远远扫过一眼照片,凭着记忆给你搭了一身相同的衣服而已。”
“那?”
闻渡沉吟:“如果你要不确定的答案,那就是感觉,我第一眼,便感觉你像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若要具体的,那就是你的气质同我想要的感觉很合。”
虞乔好奇:“什么气质?”
“一种破碎感。”闻渡说,“求而不得念念不忘的破碎感,这就是我想要的。”
虞乔一怔。
他太敏锐,不愧是天才导演。
见闻渡的时候,正是刚和周宴深刚重逢的那几天。
闻渡又说:“事实证明,我选对了。”
虞乔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遥遥对他举杯。
闻渡喝了一口酒,又看了她一眼道:“但我觉得你这次来,不一样了。你好像开心了很多。”
“是吗?”虞乔摸摸自己的脸。
闻渡很淡地笑笑,一口饮尽杯中酒,起身朝外走,边走边说:“珍惜所得。永远失去就追悔莫及了。”
他这话不像是说给她听,反倒像说给自己。
但落在虞乔耳朵里,却叫她微微愣住。
回到房间后,虞乔洗漱完坐在床上翻阅剧本,台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她翻得心不在焉,心里却乱糟糟。
床头放着她带来的电子时钟,屏幕上显示着日期和时间,21:15:189月12日。
九月十二。
九月十二。
虞乔忽然一顿,“啪”地一声合上剧本,翻身拿起时钟确认了一遍。
今天,明天,后天。
大后天九月十五,是周宴深的生日。
可她的戏九月十五早上才能结束,再回陵江恐怕已经是晚上了。
虞乔把时钟放回床头柜,失神地坐在床上,片刻之后,给统筹发信息,问能不能把她的戏份提前拍。
幸运的是,统筹很快回复:【虞老师,我正想跟您说这个事,邵老师高反严重,估计得休息一两天才能拍戏。您要是愿意先把您的戏份压缩在两天内拍完,那就太好了,这样也不会耽误整体进度。】
虞乔想了想,确认:【那我是不是十四号晚上就能走。】
统筹回复:【这个等我们协调安排完之后才能知道,我估计差不多。】
后面两天,因为邵书白严重的高反,虞乔的戏份被集中在两天内,从早拍到晚,她却没有片刻怨言。
剧组的人看在眼里,纷纷对虞乔刮目相看。
容夏也有点儿轻微的高反,但还是坚持在剧组照顾虞乔。收工回酒店的间隙,她见虞乔一直在网购软件上翻来翻来,好奇问了一句:“姐,你想买什么啊?最近一直在挑。”
“嗯……夏夏。”虞乔收了手机,正色:“你一般送男性朋友生日礼物都送什么啊?”
“啊……”容夏懵住,弱弱的,“我没有男性朋友啊……”
……
差点忘了这姑娘性格内向腼腆来着。
容夏虽没有实践过,但还是在自己的思考之下给出了理论性的建议:“我觉得一般就是钢笔鼠标之类的,这种好像挺实用的。”
虞乔摇摇头:“送过了。”
周宴深其实什么都不缺。
容夏又说:“生日礼物其实就是个心意吧。送什么无所谓,主要是看送的人是谁。”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是个男的,乔姐你这种绝世美女给我送东西,我得裱起来挂墙上炫耀一辈子。”
……
虞乔按按额头。
但接着,突然想起她送的钢笔。
不是特别名贵的牌子,也不算多好用。
可周宴深一直留着。
14号下午拍摄结束是四点钟,一路辗转大巴和飞机,等落地陵江,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
商场都关门了,也没有地方买钢笔。
更糟糕的是,虞乔被拦在周宴深家小区门外,保安说他不在家,无法联系放她进去。
她本来想给他个惊喜,现在连小区门都进不去。
虞乔没办法,只能自己给周宴深打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之后被接通。
“喂,周宴深。”
那边先传来模糊的他交代护士注意事项的声音,接着话筒被松开,周宴深似乎是回了办公室,一声关门声后,才听到他在深夜格外清沉的嗓音:“喂,怎么还不睡觉?”
“你在医院?”虞乔惊讶。
“嗯,有个病人临时出事,拖到了现在。”
“那你几点回家啊?”虞乔小声说。
“快了。”周宴深顿了一下,“你怎么还不睡?”
“我快睡了。”虞乔舔了舔唇,临时撒谎,“但我突然发现我剧本落你家了,我想让我工作人员去你家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疑惑,似乎是看了眼时间确认,“已经快十一点了。”
“对……”虞乔绞尽脑汁圆谎,“我剧本上写了很多笔记,明天拍戏要用。工作人员去拿了拍给我。”
周宴深停顿片刻:“那我和保卫处说一声,让他们放行。”
虞乔心下一喜,说话努力克制住心里的雀跃:“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安静几秒后,周宴深说,“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拍完。”虞乔心虚。
“早点休息。”他轻声。
“好。”
电话挂断,手机“嗡嗡”震动两声,虞乔滑开手机查看。
周宴深:【门锁密码是你生日。】
虞乔一愣,盯着这条信息,许久。
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倒映出她怔怔的神色。
仁和医院,胸外科值班室。
周宴深刚放下手机,外面护士匆匆推门:“周医生,急诊那边打电话喊你,有病人出车祸,胸部受到挤压和异物穿刺出血。”
“这就来。”他没空再去细想别的,立刻往急诊去。
车祸是酒驾导致的,三车连环追尾,急诊室一连送来了五六个人,到处是哭嚎声。
周宴深动作利落地处理着伤口,那伤者一个大男人又哭又叫,没能影响他半分的冷静从容。
“你先别出声。”护士看不下去了,“哭得这么大声,万一影响到医生受苦的是你自己。”
做完抢救之后,周宴深接收了其中三个病人送到胸外病房,一通忙碌下来已经接近十一点半。
在值班室换掉染血的白大褂,周宴深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洗着手,眉眼低垂,工整沉静,泄出少许疲惫。
洗完,他擦擦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想起半小时前的那通电话,若有所思。
她说把剧本落在他家里了,可问题是,那天晚上她心神紊乱,连贴身衣服都尚且忘记带,两手空空跟他回的家,哪来的剧本。
擦干手,周宴深穿上自己的外套,衬衫纽扣一丝不茍扣到下颌,拎上自己的车钥匙去车库开车。
医院和家里离得近,夜间车流又少,不过十五分钟便抵达。
电梯数字一节节跳动,“叮”一声,周宴深踏出电梯,握住门把手,指纹贴上去,随着很轻的一声离合器齿轮转动声,黑色的门被缓缓打开。
他走时全屋灯光都是关闭状态,此刻外面又是深夜,按说应当漆黑一片才对。
但此刻柔白色的光线从玄关一路亮到客厅。
周宴深隐隐蹙眉,换了鞋,搁下钥匙走到客厅,客厅四角线性灯开着,中央明灯未开,昏昏暗暗的。
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玫瑰香,潮湿的,似乎还带点儿水汽,像是人刚沐浴完。
他的视线只在茶几上的半杯水停留一瞬,随即落在沙发里睡得悄无声息的人身上。
沙发是纯黑色,她脸朝外睡着,肤白胜雪,唇却红得鲜艳,黑发披散在沙发上,色彩对比强烈,在深夜强烈地刺激着人的神经。
周宴深走过去,弯腰把快要掉到地上的薄毯拉起,轻轻盖回她的身上。
虞乔身上穿的还是他那天叫人送来的睡衣,质地柔软,贴合着姣好的身体曲线,她怀里还抱了个抱枕,整个人微微蜷着,呼吸安稳。
还剧本。
剧本没有,人倒是鲜鲜活活地回来了。
周宴深轻勾唇角,俯身打算把人抱回房间,谁知手刚一碰到她后背,虞乔敏感地动了一下,而后揉着眼睛半睁半醒。
她还是懵的,视线朦胧地看着他,声音迟钝:“周宴深……”
“嗯。”周宴深收回要抱她的手,转而半蹲在沙发前,碰了碰她温热滑腻的脸颊。
虞乔从薄毯中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脸上的长指,慢半拍:“你回来了。”
周宴深把她发丝挂到耳后,低声:“怎么不回卧室睡?”
“等你……”虞乔揉揉眼,坐起来,下意识看向墙边的钟,十一点四十五分,还好,没到十二点。
给他打完电话之后,她顺利上来,先洗了个澡,然后窝在沙发上看看现在还有没有能送来的蛋糕。但一天的舟车劳顿,身体疲惫,她实在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就看到他了。
拽了拽身上的毛毯,虞乔睡得有点冷,她坐起来,双腿曲着,毛毯仍盖在身上,打了个哈欠。
周宴深起身,站在她身前,身材颀长挺拔,阴影落下来,遮住本就昏暗的光线。
虞乔坐着反应了一会,慢慢清醒过来,拉拉他的衣角:“你怎么站在这?”
周宴深视线顺着下落,落到她的手上,再缓缓移到她脸上。
虞乔还有点儿茫然。
他眉骨微扬,似笑非笑看着她:“剧本?”
……
她差点忘了。
当时情急之下随口扯谎,上楼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她哪来的剧本在这里。
虞乔莫名羞恼,松开拽着他衣服的手,咬着唇脸埋到毯子里:“你好烦。”
周宴深看着沙发上窝成鸵鸟状的人,唇角上扬,脱了外套挂到一旁。
虞乔听到脚步声,接着身边沙发微微陷下去,男人身上又冷又洁的气息圈住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里。
周宴深是直接连人带毯子把她抱到怀里,毛毯鼓鼓囊囊横在二人之间,他皱了皱眉,擡手把毯子扯掉。
她直接坐在了他腿面上,西装裤质地服帖而冰凉。
虞乔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惊到,条件反射在他抱起她的时候环住他的脖子,更方便了周宴深把她圈在怀里。
她洗过澡,头发很香,皮肤泛着莹白的光,像一块柔软的玉。
“别动。”他下巴抵着她的肩,嗓音低低懒懒,“抱一会儿。”
虞乔也把下巴搁到他肩上,嘴里小声嘟囔着:“把我当抱枕啊。”
周宴深笑出声,喉结微微滚动,抚着她头发的手下落,自己头往后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是谁说我这里是酒店的?”
……
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虞乔撇撇嘴,伸手戳戳他胸膛,看那板板正正扣到下颌的纽扣便觉得碍眼,手指微微动了动:“那算平,你也说我是抱枕了。”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说话间虞乔已经忍不住去解周宴深的第一颗扣子,领口外折,锋利的锁骨若隐若现,引人深入。
她还在帮他整理领口,柔嫩的指尖时不时擦过喉结。
周宴深深吸一口气,按住她的手:“可以了。”
虞乔最后轻轻掸了下他的衣领,收手:“我随口说来骗容夏的,你一定要计较吗?”
周宴深低眸,看着她洗过澡湿漉漉的眼:“你说是酒店,我是不是应该收点房费。”
虞乔手一顿,对上男人的视线,不自觉吞了下口水,心跳加速:“你要收多少钱。”
他深深注视着她,偏头想吻上来。
一根细白的手指轻轻抵在他唇间,
虞乔眨了眨眼,侧身看了眼墙壁:“等一下。”
“三——”
她红唇开合,不知在倒数什么。
“二——”周宴深的视线停在她光华潋滟的眸光里。
“一!”虞乔歪头,眼睫弯弯,冲他笑得温柔可爱,“生日快乐,周宴深。”
墙上时钟指针分毫不差地落在零点处。
一室静谧,光晕轻柔地笼罩着两个人。
周宴深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
她仰头轻轻吻了他一下,嗓音甜丝丝的:“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这一眼风情尤甚,偏她不自知,眉梢眼角都是勾人的笑意。
周宴深黑睫微动,单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径直吻了上来。
紧密无间的,让人无法呼吸的吻。
舌尖被轻轻扫过,而后唇齿辗转,令人招架不住的,强势的占有。
虞乔全身卸力,无法动弹地被圈在他怀里,禁锢又温柔。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周宴深忽然停下,偏头,不轻不重地噬咬了下她的锁骨。
他的呼吸沉重,缕缕拂在耳畔:
“虞乔,你是不是太相信我的自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