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ireal的大门,Shaw一眼就见到了站在大堂里面带焦急的钱蕊,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矜持什么的早就被抛了开,钱蕊见到Shaw的第一时间就朝男人跑了过去,扑进男人怀里紧紧揪住了他身上的衣物:“Shaw,你吓死我了!刚刚听到街上有枪声,我……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怎么会呢。”Shaw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在女孩儿红着眼睛再次扑上来之前,将手里大束的玫瑰阻在了两人之间。他幅度不大地歪了歪头,冲着女孩儿笑得俏皮又暖心,“我只是想去给你买一束花,又怎么舍得扔下我的蕊儿呢?”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玫瑰,似乎很是苦恼地皱了皱眉,“只可惜再看见蕊儿才发现,这玫瑰凝露含苞,却怎么也比不上我家蕊儿的娇艳啊。”
最后一句话让女孩破涕为笑,手攥成拳轻轻地打了对方一下,钱蕊嗔怒道:“你总是哄我开心!”
“这可真是对我最高的赞美了。”
两人身后,被忽略得彻底的Selina强笑着,而钱蕊怀里那束鲜艳欲滴的玫瑰几乎要映红了她眼底嫉妒的情绪。她的指甲都忍不住扣进手心:这世界可真是不公平,明明她的长相比钱蕊漂亮,身材比钱蕊好,性格也不像这个女孩儿的人前人后两面派,只是因为自己没有钱蕊的家世,于是在学校里旁人的注意在钱蕊的身上,而无论自己一路上如何有意无意地暗示对方,钱蕊那个温柔体贴且俊美多金的男朋友都不曾多看自己一眼……
“Selina小姐。”
几乎被嫉妒扭曲了面庞的Selina骤然回神,脸色微白,“嗯?”
Shaw却像是对她之前的负面情绪一无所察,看着她笑得眉眼微弯,“实在抱歉让你也久等,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和我们共进晚餐呢?”
年轻男人温柔的神情与漂亮的眉眼让Selina一时失神,直到收到钱蕊微凉的目光,她才蓦然惊醒,连忙点头笑道:“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们不嫌我打扰你们恩爱就好。”
***
第七军事区,中部,唐家本家庄园。
从唐家本家的大门伊始,一路驱车行过大半个庄园,待到马致文下车时,秒针在表盘上已经走了五又三分之二圈。
熄火之后,他把手在颈动脉上贴了贴,然后叹了一口气……粗略估计,自己心跳120+的速度已经维系了五分四十秒;再这么下去,他总觉得自己有可能得后天性心脏病。
“马医生,您来了。”
开门之后,站在车门外的石阶下等了有一会儿的小个男人笑眯眯地冲马致文点头,伸手接过马致文递过来的车钥匙:“唐先生已经在书房等您了。您放心去,车我还是给您泊在老地方。”
“辛苦你了,我这就过去。”马致文揉了揉眉心:这么大的一个庄园里住几百口人,姓唐的也不下百数,可敢在这里用“唐先生”这个名号的,不会有第二个。
“我不辛苦,倒是马医生受累。唐先生是唐家的顶梁柱,您又是唐先生指定的私人医生,我们这帮人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马医生您的身上呢!”小个子快步跟着马致文往石阶上走,笑得有点谄媚了,“您看,这偌大一个唐家里,只有您不需要任何通传随时都能进来——这一点就算是九部长老都没有资格呢,可见唐先生对您有多倚重。”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马致文听到小个子最后一句,步子猛地一停,脑袋上青筋也跟着狠狠地蹦了一下,只觉得本来就够超速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没事你就去泊车吧,来了这么多趟,书房的路我还不用你领。”
说完马致文就直接迈上石阶,在眼前古朴厚重的大宅门前的侍者的行礼中,沉着步子往里去了。避过唐家的这些下人之后,只剩了自己的马致文不由得苦笑。
旁人都说他马致文祖上积德,年纪轻轻的就被唐家当家的那位钦点,取代了以往惯例的医生团队,成了那位唯一的“御用”;可哪有人知道,他一个第七区一流医科大学毕业的顶尖外科人才,在唐家干的却是心理医生的行当,而且听的都是些要人命的东西。以至于每次从他一进唐家本家庄园,就开始心跳加速失衡,生怕哪天一不小心说错句什么,就栽在这位一上位就以心狠手黑出名的唐先生手里。
虽说被唐先生通召的次数不多,自这人上位七年来,加起来也就二三十次,但每一次听完之后他回到家里都得提心吊胆好几天——生怕这人晚上睡前琢磨着这点秘辛不该说与旁人听,随便点个人把自己全家灭了口。
想到这儿马致文不由给自己掬了把同情泪:拖家带口的人,实在是不适合做唐家家主心理医生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危险职业。
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等到了那扇花纹隽秀的书房大门前,马致文反而收起了之前赴死的神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渐渐沉凝,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不出所料,他眼前的书房里是几同黑夜的昏暗,唯有来自他背后的那点光线,勉强照亮了书房里价值不菲的摆置和实木书桌后阖目的男人。
那男人半倚半靠在复古的真皮扶手椅上,即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可见其劲拔伟岸的身形;他的面孔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不同于东方人的细腻——五官虽谈不上精致,却是有几分属于西方的线条冷冽与俊美;再加上那人身份作风带来的无形威赫,只是看上这么一眼,多数人都要两股栗栗不止了。
“你来了。”
书房里的男人开了口,声线低沉磁性。
马致文这会儿可顾不上欣赏对方的外貌和声音,忙不叠上前了几步之后转身关上门,遮住对方在心情不佳时最讨厌的光线。
“我今天,又想起他了。”
未等马致文走近落座,男人低沉却好听的声线就在书房里响了起来,而这头一句话,就差点让马致文汗珠子从头上滚下来。天可怜见,这绝对是他最不想听也最危险的话题,没有之一!
可不受他心情决定,男人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就继续了话音——
“三叔家的孩子从第三区留学回来了,我今天才识得……三叔领着人来见礼,是个乖巧的男孩儿,叫唐宸。”
“……”马致文心里咯噔一声:这他妈叫什么不好,和那主儿一个名。
“唐宸啊,真是个很好很好的名……我问他今年多大,三叔说,他二十三了。”男人叹了口气,很长很重,像是要把心头压的千斤都吐出来,“我这才想起来,若是小宸还活着,也该二十三了……”
“三叔叫唐宸陪我说句话,那孩子便给我讲了些第三区的事儿……说他在大学里认识了哪些人,去了哪些地方,看了哪些第七区没有的景儿……那孩子乖巧,说话时也安安静静的,若是换了小宸,大概会乐得很吧。说得高兴了,能从沙发上跳起来,做些夸张的动作,把他去过的地方都掰着手指罗列一遍,然后缠着我陪他再去看,罗浮塔,尔瑟的宫殿,菲力的马……”男人的话音到这儿蓦然顿住了,半晌之后他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灌了沙,“是我忘了,我忘了,小宸他没去过,我答应他要去的。我没实现,他没等到……他等了我那么久,他都没等到……你说他走的时候,会恨我么……”
“……我明明和他说,哥哥是最厉害的人,我和他说,这天底下有我护着,谁也伤他不得……我骗他了,他该恨我的,他怎么能不恨我呢——是我害得他被锁在那个屋子里活活烧死的、是我跟他说要等我回去的、是我说小宸你别怕,哥哥会来找你——我叫他在那儿等、在那儿一直到死——!……”男人攥着扶手的双臂连带身体都剧烈地颤起来,“他到死都等着我……”
男人的声线抖得厉害,马致文几乎以为男人要落下泪来了,可到底还是没有,如同之前那么多次一样,男人将那情绪一点一点地压了回去,如同把一只濒死的狂兽逼回囚困它的铁笼,铁笼关上的时候声声颤鸣、摇栗不止……
许久之后,死寂的书房里终于有了一点动静,男人的声音嘶哑疲倦,身体靠在扶手椅上,好像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我想,我快去找他了……他等我等了七年,这两年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他叫我‘哥哥’,他叫我快去陪他玩,他说他自己一个人好难过……他最讨厌自己一个人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始终安静听着的马致文脸色终于变了,“唐先生——”
“马医生,是我坚持不下去了。”男人自马致文进了房间之后,第一次睁开了眼,深蓝色的眼眸里情绪起起伏伏。这双眼睛漂亮迷人,当从哀绝的情绪里走脱之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赫,“我请你伪造一份病历,病因、起始与恶化都由你来定,各项检查我都可以配合。等我离世之后,你便将这病历公布于众。”
马致文手一抖,嘴唇蠕动了下,却没说出什么。
“为守唐家百年虚名,我让他多等了七年……为了这点虚名,我不可以是自杀的。”男人以手支额,似是笑了,没一丝温度的,“我这辈子想做两件事,想护好一个唐家,还想把一个人放在心窝里藏着。想藏着的那个人丢了……唐家如今没什么大祸,我终于能放心找他去了。谁都不必拦我,也拦不住的,我能安安静静地走,已是最善了…………”
“……”
马致文默然从书房里出来,关上门,下楼。在楼梯口遇上了等着的唐家的老管家。老管家脸上已经有皱纹了,可仍旧在这个家里守着他从小看到大的少爷。所以每次马致文从唐先生的书房里出来,老管家总要送他出去,顺便问问唐先生的身体情况。
老管家从不多问,但马致文总觉得,老管家是多少了解的。毕竟除了自己之外,偌大一个唐家,无边一个第七区,也只有老管家能和唐先生稍近些了。
“马医生,先生他可还好?”
老管家的第一句话和往常一样,可嘴唇却有点轻轻地哆嗦,他自己不察,可马致文是个医生,他自然看得出来的:老人此时心慌得厉害着,恐怕也有许久没睡好了。
本分来说,他该像从前一样遮盖过,可今天看着老人斑白的发,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谎来了。沉默了许久之后,马致文轻轻叹了一声:“冯管家,先生他……恐怕不想在这宅子里过下一个年了。”
老管家的声息像是教人一把扼住了,片刻之后老人的眼圈通红,嘴唇嗫嚅:“我家少爷才三十……这怎么使得啊……这怎么使得啊?”老人抓着马致文的胳膊,“马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家少爷他还年轻着——他不能因为一个……”
话音戛然而止,老管家眼圈通红地擡头看着二楼上,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男人望着两人的目光沉寂冰冷,一语不发却足够煞人了。
马致文拉着老管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知道,这是走出书房的唐先生,寡言少语,惜字如金。那个只为一人活着、只在那书房里才茍延残喘的凶兽,已经被关回笼子里。
那铁笼在声声颤鸣、摇栗不止,因为它也知道自己将关不住这只凶兽。
这只凶兽终有一天要出来。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具关了自己七年的“牢笼”撕个粉碎。
这一天已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