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九部的几位长老一行守在病房门口站了有一段时间了,也没好意思进去。之前会议上那位萧助理冷厉言辞至今似乎都在脑袋上面盘旋——他们都是唐家的老人了,除了家主之外,还真没有人敢指着他们的鼻子训斥,可今天晚上,他们就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冷着脸挨个归责了一遍。
偏偏那人又是句句都在理上,他们想反驳都不好意思。
所幸今天“雨露均沾”,即便和那位萧助理关系密切的大长老都没能逃过一劫,几位长老心里也就平衡了点。
可即便这样,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进到那病房里面去,更不敢擅自离开,索性一个个都守在病房外面,等着他们的家主醒过来。
这样待到后半夜,几位长老都有些困倦了,一个个或站或坐,无一例外地脸色疲倦。便在这时,他们听到了病房里传出点声音来,似乎是两个人在对话。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大长老钱楚文先开了口:“该是唐先生醒了。几位,一起进吧?”
长老们纷纷点头,井然有序地走到了病房门口,为首的大长老擡起手来就要敲门,却忽然被里面骤然扬起的声音打断——
“你他妈有病!”
这声音今天在会议室清冷平静地把他们指责了个无地自容,如今即便提了两个大调,几位长老也都认得清楚明白。
可愈是明白愈是不敢置信,一个个面面相觑,都在彼此脸上看见了相同的震惊——
若是他们记得不错的话,这病房里面除了萧助理之外,可就只剩下唐先生一人了……这话难道竟是对着唐先生说得!?
兴许是过于震惊的缘故,钱楚文伸出去扣门的手已经顺着惯性落在了门上。笃笃的敲门声惊醒了门外这些长老们,也叫病房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停滞了下来,没再有声音传出来。
过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年轻人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出现在了长老们面前。
这张脸此刻看起来平静甚至是柔和——大概在今天之前长老们中的多数人都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脾气像姣好的面容那样柔美和善的,然后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们真相与他们的“以为”截然相反。
更何况,现在这个人已经从敢呵斥他们这些唐家老人的小子上升为连家主都敢骂的恐怖存在。
林守成带头服了个软:“晚好,萧助理。”
几位长老跟着打了声招呼,萧祸九此时还因为唐奕衡之前的话而有些心绪难平,听了几位长老的问候,便点头回礼,然后向一侧退了一步,给他们腾挪出进门的位置来。
几位长老鱼贯而入,进来之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纷纷小心翼翼地擡头去看唐先生的神情。
原本在他们以为,刚刚被人如此僭越地骂了一句,唐先生就算不是暴怒状态,至少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却没想到,映入他们眼里的,素来面容淡漠气势威赫的家主如今神情和目光比过往所见都柔软,嘴角甚至能见到一点细微的笑意。
而且男人的视线正分毫不漏地放在走到了病房角落去的年轻人身上。
几乎同一时间,每位长老脑海里同时浮现了四个字:如此盛宠。
忌惮的愈发忌惮,亲近的更加亲近。
在窗边沉思着站了一会儿,萧祸九便察觉这病房里还是诡异的安静。他转过头去,正正迎上男人注视着他的视线。
而站在病床边的长老们自然没一个敢开口打扰。
将几人的神情收于眼底,萧祸九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神色不改:“唐先生,这次的事情还有蹊跷的地方,我回去查明,再来跟您汇报。”
说完,他冲几位长老再次微微颔首,便往病房外离开了。
等那人的身影顺着门望去都见不着了,唐奕衡才有点遗憾地将目光收了回来,接下去的态度依然“和蔼”得让几位长老惶恐。这也让众人很是担忧——在第七区的地盘上挨了刺杀,还如此心态开朗,唐先生莫不是伤了脑袋?
他们自然不会晓得,唐奕衡只是为着之前年轻人的那番表现,瞧见了自己未来幸福的着落点罢了。
而此时,出了病房的萧祸九走了几步蓦地停了步伐,继而侧开脸去犹疑地看着左边那条走廊上走远的那个女医生的身影。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继续迈步往外走了。
……应该是他的错觉吧,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第七区?
***
燃烧弹如同炸开的烟花,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弧线飞进那栋小阁楼的窗户里,熊熊的烈火与爆炸声在顷刻间就将整栋阁楼包裹。
二楼开始有人影闪动。
火焰的嚣张让这些人没有别的选择。跳楼逃生还有一丝希望,留在楼里就只能等死。
于是一道道身形从二楼的窗户里坠落。
只是这帮训练有素的杀手还没等在地上滚完减震的圈数,就已经被埋伏的人以枪弹扫射。
一时这隐秘的郊区的阁楼附近,火光盈眼,哀鸿遍野,血红浸染了绿色的草皮。
而隔着这略显稀疏的林子,大道边停着的防弹车里,模样漂亮的年轻人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笑眯眯地对坐在自己旁边的中年男人开口:“八部不愧是被称为‘唐家刀刃’的分部,方长老,你可算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方润存是唐家九位长老里年纪最轻的一个了,今年刚过40,也算得上九部中最没有老辈人那些“傲骨”的长老了。
他深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如今在家主面前的得势程度,也更晓得这人以后不可限量的前途,听了年轻人的话自然不敢居功,忙笑着回话:“这还是得益于萧助理的情报渠道,若是没了您这情报,即便八部再有力气,也无处去使。而我自己在这里面作用甚小,就更不敢贪功了。”
“方长老不必过谦。据我所知,您接手八部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七年前唐家经了唐先生那场整顿,原来的八长老被直接逐出第七区,八部的旧部更是零落离散。若说您没有通天的手段,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八部重振往日风光呢?”
萧祸九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方润存的脸色就微微变了。若这是旁人在说话,他早就严词喝止了,因着萧祸九的身份,他才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放缓了语气——
“萧助理的消息实在是灵通。只是七年前的事情,不管您知道多少,以后都要少提为妙——免得被有心人听去,再跑到唐先生面前告您一状。”
“哦?”萧祸九挑了眉,笑望着他,“这有什么可告状的?”
方润存看了看车里,都是自己身边心腹,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萧助理来唐家时日不久,可能有所不知。七年前唐家发生过一件事,也是当初唐先生整顿唐家的症结原因……详情我不便与您细说。只能告诉您,唐先生在那次事情里失去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之后唐先生可以说是性情大变,若不是二长老和本家有人拦着,当初恐怕被打散到支离破碎的,就远不止一个八部了。”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与您是没关系。只是那件事已经成了唐先生的禁忌,谁也提不得。……本家的唐宸,萧助理该是知道的吧?”
“自然。”
“唐先生要从本家直接选继承人的事,大家知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唐宸今年才从外区被叫回来,您可知道是为什么?”
“……这我确实不晓得,还请方长老指点。”
“萧助理客气了。原因其实简单得很——唐先生原本钦定的继承人跟这唐宸可没什么关系,是本家唐先生的二叔家的孩子。那孩子脑子聪明,人也伶俐,按说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捧得太高,他私底下和些朋友拿了当年事情做闲谈,结果被人传到唐先生那儿了。唐先生动怒,直接叫人将那孩子和他的父母都遣送外区,说是自己百年之内,一步都不许踏上七区的寸土。若是有哪只脚不听话,他便替他们剁了去。”
“……”萧祸九眨了眨眼,过了片刻才意味深长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他的话头接着却是一转,目光也落到了窗外:“唔,祸首似乎是擒到了,看来方长老和我还有得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