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易换的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多少目光明里暗里地盯着唐家一隅那“护卫”着前任家主唐先生的别墅,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新上位的代理家主,别说踏足别墅,连面都没在那别墅外露过。
“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三部负责情报,最清楚这些事的自然是他们。田长老听了下面的人汇报上来的消息,胡子抽了抽,差点没把眼前的藤木长几给掀了。
还是田艮良在旁边眼明手快把自己父亲稳住,皱着眉给萧祸九“洗白”:“家主新上位,九部里的气氛瞧着有些诡异,也够萧先生焦头烂额的。兴许只是这会儿实在是忙得顾不上呢。”
“顾不上?”田长老冷笑了一声,“被困在那别墅里的那可不是他,他能忙到什么程度,连到那儿去看一眼都没时间?……你看人眼光我向来信任,只是这一次,恐怕真是你走了眼——错把个丧良心的小人看太高!枉费唐先生不计前嫌不计代价地力保他!”
“……”
田艮良难得没有辩驳,连自己的眉头也拧得愈紧。他确实是想不通,连九部的下人间都开始传前任家主被七部于溪困禁的事情,他不相信萧先生会看不出来。
可如果看出来了,为何那人丝毫举动都没有?难道真如父亲所说,那人就是个忘恩负义、贪图名位的小人?
若是如此,他们三部哪里敢站到这人那边去呢……
而此时九部,有这想法的绝不止三部田家一家,很多人都在皱着眉观望主宅那边的动静——
“萧少爷,您至少去看唐先生一眼,纵使不为他,也是为了您自己啊。”
听冯覃安不再旁敲侧击,改作单刀直入地开口,萧祸九的视线终于从手里的文件上擡了起来:“冯管家,您也觉着我是个白眼狼,利用完了他就把他扔到一旁不闻不问?”
冯覃安面色一肃:“唐先生和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您两位之间有多感情深厚我比谁都清楚,就算老头子我老糊涂了,也不可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萧祸九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怔在那儿,像是失了魂儿,片刻之后才蓦然回过神来,摇头而笑:“您得说……您必须得说才行啊。”
“萧少爷?”冯覃安不解地看向萧祸九。
“我不会去看他,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是个白眼狼、忘恩小人。”萧祸九蓦地擡起手来,指向正厅之外,脸上的笑意随着声音慢慢冷下来:“这唐家里外、七区里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是敌是友、是假是真我分辨不清也无暇分辨,我不在乎他们明面怎么说暗里怎么传,我只要能从……手里保下他来;就算叫我遗臭万年我都不在乎!”
话到尾音萧祸九的脸色几近狰狞,他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像是有许许多多的情绪在挣扎翻涌,那些情绪最终合为一股狠厉,那些戾意几乎要从他的身上冲出来。
等到许久之后,萧祸九剧烈起伏的气息才渐渐平缓下来,他擡手盖住眼睛,半晌之后才苦笑出声,声音有些沙哑:“…让您见笑了。”
***
这一日的唐家主宅,来了一位贵客。
下人们不知道这位贵客的身份,只知道是由七长老于溪引荐进来的,而他们之所以判断那人身份尊贵,也是因为新上任的代理家主一接上人,立刻就让他们都出去了,整个主宅都没留下人来。
于是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站到太阳底下排成几列,交头接耳脸色各异地讨论着那人的身份。
能让萧祸九这么谨而慎之、严阵以待的,自然是十三区那边来的他的叔叔克鲁斯的人——而且还是他的老熟人、克鲁斯身边被委以重任的文秘,特鲁尔。
“看来叔叔对于第七区这边,是势在必得。——要不怎么会把最得力的心腹助手都派过来了?”萧祸九看着特鲁尔,笑容端的四平八稳。
特鲁尔定定地把萧祸九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摇头而笑:“我真是没想到,原来Shaw少爷就是……”话音至此戛然而止,因为于溪的在场,特鲁尔也没有说明白的意思,反正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他省略掉的萧祸九的身份。
“我也并非有意隐瞒特鲁尔先生。”萧祸九歉意地一笑,“这件事是叔叔的意思,大概也是不希望影响组织里大家的想法和态度。”
“我完全可以理解,Shaw少爷不必介怀。为克鲁斯先生和您办事,是我的荣幸,而我自然更希望克鲁斯先生会有一位像您这样杰出优秀的继承人。”
“……”
萧祸九闻言,眸光一闪,却没有做声。
一旁始终沉默着的于溪,这时候也擡起头来看了萧祸九一眼。
对于萧祸九的不接话,特鲁尔回以一笑:“克鲁斯先生只有您这么一位后辈,百年之后由您继承他的家业,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您说呢,Shaw少爷?”
萧祸九没急着接话,他把目光转到一侧,轻轻、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直到确定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不该有的反应之后,萧祸九才压抑着汹涌的心绪,维持笑意转了回来:“特鲁尔先生不必和我玩猜谜,您此行有何目的、叔叔又有何指示,不妨明示。”
特鲁尔面色不改,依旧一派绅士的得体笑容:“克鲁斯先生说了,Shaw少爷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接班人,他几乎完全放心把自己的家业交到您的手上,只是唯有一点,让他始终有所犹疑。”特鲁尔笑眯眯地停顿了一下,目光细细地扫过萧祸九的面部神情,连一丝变化都不肯放过,“克鲁斯先生说您太重感情,纵使曾经历经不幸让您如今心如铁石,但已经破土而出的芽子如何也不可能再按回去,除非——”
“…除非什么。”
萧祸九脸上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干净。
特鲁尔温柔地笑着,开口——
“除非您亲手将那芽子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