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心中各种念头翻涌,待得房内丫环退下,却又不知如何分说。
或许她对司马策带着天生的敌视心态,可是这种心态,哪怕是亲密如薛寒云,她也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说服他……
她虽不是男子,可也知凡有热血的出身武将世家的男儿们都向往沙场驰骋的快意人生,她那帮师兄弟们只除了谢弘,无人不如是想。
“月儿可是生气了?”
她面壁而睡,留给薛寒云一个后背。原以为他已经睡了,却不曾想,原来他只是极力放松呼吸,并未睡去。
夫妻之间,有什么非要争论的与对方势不两立的话题呢?
据说最高境界的枕头风便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缓慢的改变枕边人的想法,而不是太过焦躁。二舅母早教导过的,她一急便给忘了……
柳明月转过身来,以一种非常凶悍的表情瞪着薛寒云,一把将他推平,爬到了他身上,伸出以手来拧着他的耳边,凶巴巴的审问:“说,你是忠于皇帝还是更忠于我?”
薛寒云原本神色似乎有些僵,听到这话唇角顿时微弯,抱拳做投降状:“为夫定然更忠于娘子……今日是为夫错了,不该跟娘子一争高下……”
柳明月心道:你与我争个高下倒好,至少我还能知道你心中所想,你若因为夫妻二人想法大异,只为了讨我欢心便一味顺从于我,时间久了,有多少情意也磨的点滴不剩,我可不做这样笨的女子。当下只揪着他的耳朵不放,双目瞪的溜圆,一脸刁蛮小样儿:“你敢?!”
薛寒云苦了脸,“那娘子给为夫指条光明大道,为夫该如何行事,方能称娘子意?”争论了她不高兴,不争论她也不依,如何是好?
柳明月松开右手,在他胸前敲击,形如叩案一般:“你且容为妻想想……”
薛寒云又是好些日子没见过她,本来便心燥的慌,偏她坐在他腹上,二人都着中衣,擡头便是她如蝶翅般垂下来的浓密睫毛,因着低头沉思,眸色仿佛也更深了几分,更衬着玉白小脸儿与嫣红唇儿惹人爱怜,不知不觉便将那些家国大事抛至脑后,只余眼前情-□惑……
“有了!”
他正在神游太虚,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次引的人血脉贲张的事情上去了,却听得小丫头大叫一声,顿时吓了一跳。
“以后,你要按时向为妻进行思想汇报,最好是一个月能写汇报一次,都编撰成册,其中可表你对为妻的忠心,可写你对军中的看法,或者听来的看来的事情的想法,可写……反正想写什么写什么,只有一样,不得隐瞒任何想法……”
这会儿,便是要他写十道八道册子都行,此情此景,哪里还忍得住?
“娘子说的什么,为夫都答应!好月儿,让我亲-亲……这么些日子没见,你可想我没?”伸臂将她揽在怀里,一个翻身,二人便易了个位子。
柳明月被压在身上,气结,气恼瞪他:“没诚意!就知道敷衍我!”唇儿却被堵的严实,唔唔两声,连句完整的话儿也说不出来……
一个并非真心着恼,只是爱之深忧之切,生怕效忠那位冷血的帝王,会危及他的性命,另一个也肯在闺房里放下颜面退让,又在床帏间大展男儿雄风,夫妻一场战事,眨眼间消弥于无形。
在最快乐的瞬间,柳明月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伏在她身上的男子喘着粗气低喃:“我一定凡事都跟月儿商量……凡事不瞒着你……”她心中忧虑悄然放下。
他看得懂她刁蛮的背后隐藏着的不安,她亦甘心追随在他身侧,以后如何,以后再说也不迟……
夫妻之间,总要学着去妥协,去为对方着想。
那晚临睡的时候,柳明月已经模模糊糊了,却听得薛寒云在她耳边小心请示:“月儿,要是……明年我请旨去边关驻守,你会不会同意?”
自成亲之后,他屡屡设想过夫妻分离的可能性。
她是娇花一般被养在锦绣绮罗丛里长大的,他却是自小边关长大的野孩子。边关的环境有多恶劣,他早已明白,自己立志去边防驻守,却不忍累她也在边疆吃苦。但成亲这么久,她的快乐是显而易见的,他也因为她的快乐而几番踌躇,不愿亲手打碎她平静美好的日子。
前几日军中有邸报,却原来西戎狼子野心,如今亦在练军,说不定今秋或者明春便会大举进犯……
“你走的时候,记得别丢下我……”语声渐低,她已进入迷梦。
薛寒云将怀中人儿紧揽在怀里,连连在她颊上亲了好几下,想是方才她被他折腾的太累,这会竟然睡的死沉,他这般动作都未曾将她惊醒。
——也许,他可以带着她去边关祭拜父母家人。
这么多年了,他一天也不曾忘记当年城破之际,与家人生离死别的场景……
第二日薛寒云照旧要回营,却赶上柳厚休沐,三人在厅里用早饭,见得小两口携手而来,他担忧了半夜的心始放下。
做人家父亲的,女儿嫁出去了,总担心受委屈。哪怕位高权重了,也不敢狠治女婿,总怕回头女儿再被打击报复回来。
他家这位东床娇客,又是当儿子养大的,更不同于一般的女婿,简直有点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就是因为几句话不合,也没道理责骂儿子不是?
若是朝堂上政见不合的同僚,大可想办法拍死,让他哑口无言,身败名裂,丢官弃位……太多手腕可用,唯独家中,这些法子都不能用……
每每此次,柳相都深切的怀念着自家夫人。
后宅这种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好在这俩孩子还算孝顺,没让他操心太久,甜笑着来讨好他:“阿爹……阿爹……”
相厚一板脸:“这会才起来,要阿爹等到几时?大清早也不知道起来练练武!”
两个人相对做鬼脸,浑似做了坏事被长辈抓住的小儿一般。
柳家如此平和,宫中近日却不平和。
就在昨夜,沈琦叶小腹巨痛,折腾了半夜,叫来了数名太医,到快天亮之时,堕下来一团模糊的血肉,竟然是个已成形的男胎。
宫女们吓的魂飞魄散,急忙报到了正宿在尹素蕊宫里的司马策面前。
承宗帝成婚多年,身边女人不断,唯子嗣上艰难,如今尚无公主皇子。好不容易沈琦叶怀孕了,不成想又掉了,委实可惜。
司马策到得沈琦叶宫里,房内已经收拾干净,虽焚了香,到底还能闻到隐约的血腥味儿。沈琦叶散着头发惨白着脸儿躺着,被子以脖颈以下盖的严严实实,两只眼睛却哭的如核桃一般,见到了司马策,便哭个不停:“……总是臣妾福薄,无法替圣上孕育子嗣……臣妾有罪……”
宫里妇人流掉了孩子,先顾忌的并非自己,而是要先顾忌皇帝的情绪。
沈琦叶虽然心内痛苦已极,但却不敢将内心怨恨尽泄,恨司马策纳太多美人在后宫,她好好一个皇子,也不知中了哪一个的招,竟然无故流产了……
这种事情,无凭无据,便是她说出来,恐怕也无人相信。司马策哪里又会仅凭她一家之言便在宫中彻查?
况毫无目底的去查,恐怕会将宫中诸妃诸位美人全部得罪,到时候不但查不到凶手,恐怕连她自己都会失了恩宠,如今唯有自己私下里让心腹宫人悄悄去查证……
司马策安慰了她几句,又赏了一大堆东西,便回去批折子去了。
待皇帝起驾,沈琦叶扭头便吐,姚黄急的端了痰盂来接,见她吐出来的只是酸水,并无半颗米粒,只是眼泪鼻涕俱下,十分狼狈,只不断拍着她的背:“娘娘……娘娘……”
沈琦叶漱了口,说不出的疲累,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他带着一身梨花香……”
阖宫皆知,尹昭仪最喜梨花淡香。
想到昨晚她在床上痛的翻滚,堕下他们的皇儿之时,他正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翻云覆雨,沈琦叶就忍不住恶心……
她的眼睛几近赤红,指甲深深的掐进了姚黄的手臂,直掐的姚黄小臂上沁出血来,哑声道:“我恨!我恨!……”
恨谁?
她自己?
亦或司马策?
又或者这满后宫的女人?
姚黄不知。
只是此后沈琦叶便一夜夜的睡不着,睁着眼睛瞧着殿中的幽烛发呆,不思饮食,整个人都形销骨立。
她又正在坐褥期,不能侍奉承宗帝,未得圣宠,一时之间有不少宫人与宫妃便说些风凉话儿,又或者短了她宫中日常用度。
姚黄魏紫二人也曾向中宫禀报,无奈皇后以病重为由,十回里有九回推脱。
沈琦叶得知此事,心中愈加怨恚:“她本来便是个病秧子,没病还要喝药呢,此回可称了她的心了!也许我的皇儿就是被她想法子打下来的……”
姚黄与魏紫面面相窥,总觉得经此一事,自家主子有些魔怔了……
☆、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