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日子过得相当舒心,吃了睡,睡了吃,不得不说世棠宫的饭菜非常不错,胡纯和青牙吃得红光满面,每次打开派给自己的饭盒都有惊喜。也没有任何人来敲门,别说贵宾名单上的那些金光灿灿的名字,阿猫阿狗也没来挠过门。胡纯舒坦地躺在**翘着二郎腿,猜想下一顿还有什么好吃的,同时暗暗笑话她的新老板,神主大人果然有妄想症。
“人呢?”是木脸少年的声音,他叫海合,现在胡纯见了他比亲爹都亲,因为他负责给她和青牙放饭。
“在呢,在呢。”胡纯简直是一个鲤鱼打挺从**蹦下地,飞速开门跑出来,看见海合在堂屋里站着,笑容可掬地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开饭了?”
海合沉默地看着她,胡纯不得不佩服这一项世棠宫上下都精通的绝技,就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然后让对方觉得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希望她离开这里的时候,也能熟练应用。
青牙晚来一步,到底是见风使舵的老娃子,从他一脸惊喜就知道他也奔着饭来的,可是他会殷殷勤勤地问:“海合哥哥,有什么事吩咐吗?”
胡纯奸笑,她也没办法!她只是挑起一边嘴角鄙视青牙虚伪,可是固定笑脸让她就是在奸笑。青牙海合都瞪了她一眼。
海合闷闷地说:“神主传下话来,从今天开始收起渺云珠。”
胡纯挠头顶心,渺云珠?没听说过。
海合给他们送了三天饭,也有些同僚情了,对他们的无知宽容了很多,领着他们出了堂屋,手一指门楼旁边一支细细的小杆,“那就是渺云珠。”
胡纯张嘴傻笑着抬头望,要不是海合指,她都没发现那儿有根杆子,杆子是从门楼重檐下的围墙上竖起的,又特别细,不是有目的细看都看不见。杆子顶端有个小小的圆球,就大拇指甲盖大,要不是胡纯目力极好,根本看不见它。
“神主放上渺云珠,就说明不在世棠宫或者不想见客,所以这几天没有人来。”海合说着还特意看了看胡纯,对她那天的话记恨了很久的样子。
胡纯惊叹,“神仙们的眼力真是太好了!他们个个都有千里眼吧?这么小的珠子,他们都能远远看见,然后不来窜门?”
海合冷哼一声,“等你修为够了,就会看见渺云珠渺万里层云的金光了。放上渺云珠还来求见的,神主根本不会见,要么是法力低微得看不见渺云珠的光,要么是毫无眼色,主人都不见客了还非要来。”
胡纯听了,偷偷眯眼细看了两眼,的确没有什么光啊!
“说到不见的客人……”海合皱了皱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黑皮本子,“虽然不太可能上门,你们还是记一记。
胡纯青牙凑到一起看,黑皮本里就记了一个人名:炬峰。
“这个人万一来了,不要开门,但要立刻通报。”海合很郑重地说。
胡纯缓慢地点头,她发现神主大人可能有些幼稚,他应该是和子孙叔叔有些过节,所以把叔叔列入拒见名单,不见就不见吧,他还要第一时间知道人家来拜见自己,偷着爽,是明显是幼稚吧?
“这珠子要怎么拿下来?”青牙考虑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围墙已经很高了,杆子更加高,还细,根本无法攀爬。
“我看……”胡纯笑嘻嘻地转眼珠,想坑青牙,说你身小灵活,你上。没等她说出来,海合按了墙上的一个小按钮,啪的一声,渺云珠就被收进下方的小盒子里。
青牙看穿她的奸计,又瞪了她一眼。
“好好当差!”海合略感头疼地嘱咐他们,“差不多的客人来访,都会送门童些小玩意,你们收着就好,更要礼貌待客。”
这个意外的福利让胡纯很激动,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摊上这样的好事。
念头刚从脑袋里转过,门就被人拍得咚咚响,而且还伴有狗叫。
“我的妈呀!”海合一改镇定,指挥着胡纯和青牙开门,“是显圣真君来了。”
二郎神?胡纯脑袋一炸,也没功夫多想了,赶紧和青牙艰难地推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大汉,倒没穿甲胄,只穿了身很随意的青色广袖长袍,和庙里的塑像很不一样,他的那条狗却和传说一模一样,黑兮兮亮光光地蹲坐在主人腿边。
“真君一向安好,真君请进。”海合虽然弯腰点头,却还是木无表情,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热情。
“带路吧,找你们神主借样东西。”二郎神也不介意,淡淡说道。
海合一边带路,一边回头小声吩咐胡纯:“照顾好哮天大人!”
胡纯无声地做了几个哦哦哦的嘴型,弯腰恭送这位腿急的大人物,渺云珠才一收他就到了,比曹操还快呢。她笑眯眯回头看还蹲在门口的哮天犬,因为笑得太巴结了,就很奸诈,把哮天犬吓得退后了两步。
等二郎真君昂然被海合送出来的时候,哮天犬正和胡纯玩得开心,主人叫了它一声,它才恋恋不舍地跑回主人身边,眼睛还看着胡纯。这让二郎真君很诧异,他的小黑也是见过万千世面的狗,小神仙们都要叫它一声大人,怎么今天……他细看了两眼胡纯。
胡纯大致明白他的疑惑,从哮天犬对着青牙狂吼,把青牙吓得要尿裤子,就知道这条黑狗平时多难搞了。可是对她来说,大家都两只耳朵四只爪,一个鼻子一条尾巴,相处起来能有多难?
“见你推门有些费力,这个给你。”二郎真君在袖子里掏了掏,原本想拿出一颗仙丹,又瞧见躲在角落里被哮天犬已经吓得石化的青牙,想着也不差这一颗,还是大方地拿出两颗仙丹来。
胡纯简直弯腰到九十度,像接圣旨一样接过仙丹,不忘笑着感谢了一句:“谢谢真君大人,真君大人好走。”人在笑,声音也在笑,这是世棠宫难得的令人愉悦的殷切热情。
二郎真君非常满意,也露出笑容,带着黑狗腾云而去。
海合有些嫉妒地看着胡纯和青牙分吃仙丹,他都干门童的活儿五年了,二郎真君也没给过什么!
胡纯吃了仙丹,试试开门,比开凡间的薄木门还轻松,她眉飞色舞,海合果然没有胡说,在世棠宫看门果然是个好活儿。
接下来的几天,胡纯和青牙还是惹了点儿小麻烦的,不该通报的通报了,该立刻领进松林馆的让人家等,可都没什么大问题,有海合及时补救,再加上胡纯含笑亲切道歉,又是世棠宫门下,也没人太计较。
然后,胡纯就驾轻就熟了,看人下菜碟,嘴勤腿勤。她当狐仙奶奶的时候,就有敬业的好作风,她又想在世棠宫多混几年,所以格外认真负责。来客们没见过世棠宫有笑脸迎人的,都格外喜欢她,虽然她只是个门应,给她的见面礼也都不薄。青牙看着眼红,也学胡纯见人就笑,奈何他是个小孩子,笑得再甜也不如美女得人意。
没过多久,胡纯俨然成了世棠宫第一红人,有些客人见完神主出来,会特意在门口停一停,和她聊聊天。蕉岛夫人就格外喜欢她,每次来都送她蕉膏,涂在脸上让皮肤白白嫩嫩,细里透红。胡纯自己用不完,给白光攒了好多。南海二太子夫妇也对胡纯格外好,他们是常客,每次来都送胡纯三颗南海珍珠,胡纯没事就给珠子打洞,认认真真地串了项链,准备送给白光。
神主时不时出门,他每次出门排场很大,要把门楼的两扇大门全打开,然后他的近侍们列队送出来,队伍长得看不见队尾。神主有时候会带几个随从,有时候就一个人,出了门刷一下就不见了,送行的仙子们就默然无声地回去,神主在不在他们都一个样,没表情,不说话,互相也不看,各走各路。
每次见了他们,胡纯才知道自己低级,从气质到装扮都低级。神主的近侍有男有女,长得都很漂亮,因为都是木脸,就显得特别不食烟火。男的穿淡橙色广袖羽衣,女的是米白色,搭在一起像浮云万朵的傍晚天空。男的梳半髻,剩一半头发顺顺的披在后背,发髻上系了金色的逍遥带,无风自动,潇洒无比。女的都梳环月髻,带长长三缕金步摇,辉煌却不俗气。臂上勾着淡橙色披帛,也无风自动,感觉她们随时都要迎风起舞。
胡纯有些自惭形秽,和他们一比,她这山里的土狐狸真是俗气到没办法看。
也怪不得神主来来去去正眼也不瞧她,当然了,她也把头低到胸前,生怕他看见她在笑。
非常奇怪,神主回来从来不走大门,胡纯猜他直接落到他的寝殿,毕竟他的寝殿在世棠宫的最顶端,从大门走上去也要好长一段路。出门是为了摆排场,回来……大概累了,就懒得装了。所以胡纯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这时候就显出渺云珠的重要了。
这天神主又大摆人龙的出门去,听海合说,是去赴什么宴,一个人神色阴郁地飞走了。胡纯很喜欢他出门,虽然他在不在世棠宫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可他不在的话,心里会轻松很多,而且也没客人来敲门,正是偷懒的好时候。
她刚铺好被子,打算来个惬意的回笼,就听见挠门的声音,她心里一喜,她已经当门童当出经验了,这种声音差不多就是白光这个档次的小妖怪了,而且又在神主外出期间,说明看不见渺云珠的光。她欢欢喜喜地跑去开门,果然是白光。
她跳出门槛,一把抱住白光,这次真是喜极而泣,“老白,我可想死你了。”
白光也哭,“老八,我也想你。”
“想我怎么才来看我?”胡纯抱怨地拍了一把她的背,让辉牙传口讯后,她天天竖着耳朵听门,生怕老白来了敲不响,见不着面。
白光吸了下鼻子,“我也不敢冒然来啊!谁知道你这德行会不会惹神主不高兴,一脚踩死,我白爬三天山来见不到你。等了一阵子,也没什么坏消息,看来你混稳了,我这才敢来。呐,还给你带了最爱吃的香梨。”
胡纯想起自己上山时的艰难,把白光抱得更紧了,眼泪哗哗的,真心诚意地说:“老白,你是我的真朋友。”
白光好一会儿没说话,轻声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胡纯很难受,因为感动而伤心,她和老白一向不是这个气氛的,于是她赶紧擦干眼泪,松开她,咋咋呼呼地问:“香梨呢?香梨呢?”
白光背了一大袋,经过三天风吹雨淋,香梨都有点儿软了,胡纯拿出一颗在胸前衣服上擦了擦,咔嚓就是一口,这一口咬下去,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还是咱的汤伽香梨最好吃。”
“你要爱吃,我隔段时间就给你送。”白光很开心,笑了以后露出点儿忧伤,“本来担心……你成了世棠宫仙姑后,就看不上我这小破梨了。”
“胡说八道。对了!”胡纯太高兴了,导致说话一惊一乍的,“我也攒了好多宝贝给你!快来,快来!”她拉白光的手,往门里带。
白光摇头,身子后仰着不肯进,怯怯地抬头看了看巍峨豪奢的大门楼上“世棠宫”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就在这儿说吧,我……我不敢进去。”
“没事——”胡纯大气地拍胸脯,“神主老人家出门吃饭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白光将信将疑,“是吗?”
一个声音在她们背后冷冷地说:“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