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停不下的笛语
方小杞和陈璧一前一后,走到竹丛深处说话,免得被人发现。
“长话短说。”方小杞在竹间站定,“你收到钟馗托梦了吗?”
陈璧腿一软又差点摔倒在地。方小杞发愁地看着她:“你今后恐怕要逃亡一段日子,这身娇体弱的可怎么办?”
陈璧扶着竹子,震惊得小脸发白:“你如何知道钟馗仙人的事?”
方小杞眼神凉凉:“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陈璧捂着胸口稳了稳神:“哥哥出事后,我们家即被查抄,家中所有人收押监中等候发配。一关就是小半年。”
她眼里盛满哀伤:“我阿娘就是那段日子病逝的,我守在她身边,亲眼看着她咽的气。”
方小杞心口似被刺了一刀,眼前短暂地模糊了一下。
她不可遏止地记起,安西简陋小屋的木板床上,自己偎依在阿娘身边,抱住这世上她唯一能拥抱的人,感觉到阿娘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
听到陈璧在继续述说,方小杞悄悄深呼吸了一下,把情绪强压下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倾听。
陈璧说:“那是在阿娘去世那天,我给阿娘守灵的时候发生的事。”
陈家遭祸,亲友避之唯恐不及,但陈节为人刚正,在官场上还是有一两个至交好友的。朋友官微言轻,大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但听说陈母死在监中,实在于心不忍,花银子打通关节,陈璧才得以暂时出监,在义庄旁边搭起简陋的灵棚,为阿娘守灵三日。
第三日的晚上,陈璧哭昏在阿娘的薄棺前。火盆里纸钱燃烧的烟雾缭绕,迷迷糊糊中,陈璧看到钟馗出现在面前。
钟馗一身腥红官袍,站在灵棚下的棺木旁边,告诉陈璧,陈节没有奸杀江家妾室,反而是江漳、常雨、邢灯、尤升四人将陈节殴打致死。
为掩盖罪行,江天寿给儿子出主意,让江漳先杀害江家妾室月栀,再嫁祸陈节,草草结案!
方小杞听到这里,震骇无比,忍不住打断了陈璧的叙述:“等会,你等会儿……你刚刚说什么?陈节不是被处斩的吗?你说陈节在江府时就死了?!”
陈璧的脸色在冷风里毫无血色,唯有眼中爬上血丝:“没错,我哥哥在江府的酒宴上,就被那四条恶棍活活打死了!”
方小杞悚然色变:“没想到陈节的案子还有隐情没挖出来!若是如此,那实在是……”
“实在是骇人听闻。”
竹丛外,忽然有人接了后半句话。
陈璧被突如其来的话声吓得魂飞天外,下意识朝方小杞扑来,想抱住她求一点庇佑。
然而方小杞心病在身,无奈躲开,眼睁睁看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扑了个空,抱住了一根竹子,眼泪婆娑的,我见犹怜。
方小杞已经听出是谁的声音。犹豫地叫道:“大……大人?”
踏雪声走近,沈星河的身影出现在竹间,一身玉色常服与冰雪几乎同色。
方小杞惊讶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沈星河凉凉看着她:“方小杞,你出息了,竟然一个人来见嫌犯。”
方小杞脸色涨红,嗫嚅道:“我也是巧合遇上,不是故意的……”她低下头,“对不起。”
沈星河见她一脸犯错似的样子,迷惑道:“说什么对不起?我是在夸你,你听不出来吗?”
方小杞说:“对不起,听不出来。”她的头埋的更低,只觉得沈星河在冷嘲热讽。
沈星河十分郁闷。他明明夸她“出息了”,出息了还不是好事吗?
他困惑地扫一眼不远处抱着竹子的陈璧。陈璧胆怯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也听不出来。”
沈星河更郁闷了!
方小杞小心地问:“大人,您不是在禁足中吗?怎么出来了?”
他“哼”了一声:“抗旨而已,又不是第一次,熟能生巧。”
方小杞:“……”这事也能熟能生巧么?!
她又问:“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星河手里撚着一支金灿灿的小竹笛,眼睛危险地眯起:“你说呢?”
方小杞愣了一下,旋即记起什么,拍了一把脑门:“哎呀,忘记吹回应笛语了!”
当飞燕们按照她的指令,发现陈璧的行踪时,旋即笛笛相传,让这个信息借笛声在大安城四处传递,直到传到方小杞耳中,方小杞发出“收到”的笛语,这次信息传递才收尾。
可是,她还没来得发出这条信号,陈璧在竹丛中弄出的动静吸引了她,她随即把这事忘在脑后,以致于“发现陈璧”这条笛语在大安城反复传来传去,一直没停止。
禁足碧落园的沈星河听到了笛声。从简短的音调,他听得出那是飞燕帮的笛语,却听不懂笛语内容。起初他没当回事,只以为飞燕们在沟通送餐跑腿之类的事宜。
但当同样的旋律第三次传来,他觉出不对了,立刻起身,从侧门出了碧落园,就近逮住一只小飞燕。
恰好是周痕。
周痕当过小偷,本能地害怕刑官,看到他就吓得转腿肚子。
沈星河拎着瑟瑟发抖的家伙,问:“你们传的这条笛语是什么意思?”
周痕哆嗦着道:“意思是……凡心阁。”
沈星河眼神一凛:“凡心阁都倒了,你们为何还去送餐?”
“不是为了送餐。这条笛语的收信人是小杞姐。今天早晨,小杞姐传信,让我们留意陈璧的踪迹。有人在凡心阁附近看到了陈璧,所以我们传笛语告知小杞姐。可是来回传了几遍了,小杞姐也没回复信号。”
沈星河心中忽地一沉。凡心阁已是一片废墟,沉壁去那里干什么?会不会是圈套?方小杞迟迟不回信,是不是出了意外?
他把周痕随手一丢:“这条笛语不必传了!”
他马不停蹄赶往凡心阁。院墙内的废墟一片死寂。他不敢贸闯,悄无声息地从墙头翻进去一探究竟,却在路过竹丛边时,听到两名女子的窃窃私语。
他把这个过程说了一遍,但口头述说,很难描述自己在情况不明时的那阵心焦,回想起来,仍令他郁郁不安。瞅向方小杞的眼神,含着深深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