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索锁并不隐瞒。
“那我明白了。”彭因坦说,“可你很有天分。”
“我聪明嘛。”索锁静静地说。
彭因坦无声地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爸爸虽然从来不要求我将来能帮到他,可是我觉得能帮到他也是很好的。比起义方来,我算是很不错。他的兴趣其实不在这里。当然他也能成功。”索锁说。
彭因坦点了点头,说:“他一向是这样的,有超强的自控能力。一旦定下目标来,全力以赴。”
索锁没有再评价巩义方。
虽然她同意彭因坦的说法。巩义方呢,即便他决定要达成的目标不是出自他的心愿,他也还是会努力做到。这一点常为人所不及。更是她不及之处……但她能够理解他的处境。有那样的父亲和母亲,他很难不努力做到完美。相比较而言,她前二十年就实在是太幸运了。
彭因坦见索锁不说话,知道她不肯说义方的事,这也是她厚道的地方,不禁微笑。
“看样子,你是已经想好了以后要做什么了?继续做厨师?还是……考虑做某个人的专职煮饭婆?”他问。
索锁瞪了他一眼,说:“又没正经了。”
“我老跟你正经,那多没意思。”彭因坦说着,把水杯塞到索锁手里让她喝水。
“我想……继续做厨师很好。还有时间照顾姥姥。”索锁说。水有点儿烫,她把杯子拿开些。“姥姥到这个年纪,身体虽然还硬朗,身边是绝对离不开人了……我想,以后等姥姥行动不便了,得请个看护。我不在家的时候,也有人陪着她。现在是不行的。条件也不允许,姥姥也不喜欢家里住进来陌生人。”
“工作嘛,你觉得做什么开心,就做什么。如果觉得累了,你也可以休个长假。”彭因坦说。
“好啊。”索锁闭上眼睛,靠在彭因坦肩膀上。
彭因坦有心想问到底她是怎么将照顾姥姥的责任背上来的?看她像是说这半天话有些累了的样子,他还是忍住了没有问。
几个小时的车程,索锁睡的天昏地暗的,彭因坦就拿了本书在看。下了火车,他和索锁直奔下榻的酒店。他选的并不是当地最好的酒店,但很新很整洁。索锁自己并不觉得怎样,倒是好奇彭因坦怎么这么节省。
“出差嘛,再说出门在外,住处安全系数高、卫生条件好是首要的……我一男的都这么想,你一女的更得这么想。走,我们出去吃饭吧,好饿。”彭因坦说。
索锁提醒他先吃了饭前服用的药,和他一起出去。
两个人出来没走多远,彭因坦见索锁有点精神不佳,就不肯再走了,他们就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门脸干净的小面馆里各要了一碗面。等面上桌的工夫,他们俩研究着明天的行程。彭因坦在平板电脑上找到那个旧教堂的地点,从这里过去,步行不过两公里,距离并不远。索锁就说,她想一起去。
“你在酒店睡觉吧。看你累的这样子。”彭因坦擡头看看索锁。
索锁正在这个时候打了个哈欠。她的黑眼圈很明显了。
“没关系的,今晚睡够了就行。”她随口说。
彭因坦哦了一声,说:“睡够了啊……那好吧,让你睡够了。”
索锁沉默片刻,突然在桌下起脚就踢了他一下。
彭因坦疼的啊了一声,急忙摸着小腿,睁大眼睛正要说什么,索锁说:“面来了。”
面馆的老板娘把面端上来给他们俩,看到彭因坦电脑上显示的图片,就问他们是不是来旅游的,“到我们这里来旅游的可多了,都是来看看那个木塔的……就是现在封闭了,不让爬上去参观了呢。”
彭因坦见老板娘健谈,就跟她多聊了一会儿,无非是问问附近还有什么比较有特点的古建筑以及相关的保护政策和手段。老板娘跟他聊起来,提醒他说快点吃面,泡久了不好吃,也就走开了。彭因坦见索锁准备往她那碗面里加醋,就说:“我也要。给我来点儿。”
索锁提醒他说:“你就吃清汤面吧,胃还没有完全恢复。”
“到了山西不吃醋,那不是白来了!”彭因坦到底抢过来醋壶。但在索锁目光之下,只好稍稍加了一点点。
“你不到山西也没少吃醋好么。”索锁轻声说。
“什么?”彭因坦没听清,问了一句。“这面好吃啊!”
“好吃就快吃,不是饿了吗。”索锁改了口。
因为好吃,两人把面汤都快喝光了,才肚皮圆圆的出了饭馆。
“我背你?”彭因坦看看索锁。
索锁小声说:“你别让我觉得手脚都不灵便了吧。”
彭因坦笑出来,说:“好心好意的。”
“可是这样我会觉得跟你一起出来,反而是你的负担啊。”索锁说。
彭因坦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说:“以为谁都能有你这样一个负担的?”
索锁揉着额头,瞪他一眼。可这一眼很没有力量。彭因坦啊……就是很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让人变的毫无抵抗力。
他们俩手拉着手走在小城平整的街上,脚步放的很慢。而时间似乎也随着他们俩的脚步放慢了……经过长途旅行,两人都有些累了。但也许因为换了陌生的环境,等他们回去洗漱好睡下,有好久他们都睡不着。
彭因坦听着索锁又翻了一次身,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轻声问:“睡不着?”
“嗯。”索锁仰面朝上,看着天花板。
彭因坦溜到她床上来,掀被子往里一钻。索锁呀的一声,说:“不是要好好睡觉么?”
“你不是睡不着么,来,拍拍。”彭因坦给她把被子压紧,见她还是紧张,就笑出来,“你想到哪里去了?”
索锁气的在被底踢他。彭因坦压住她的腿,说:“别乱动。再乱动,那我可就……”
索锁果然不动了。
彭因坦笑出声。他隔着被子轻轻拍着索锁的肩膀。索锁还是睡不着。
彭因坦说:“索锁,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嗯,你问吧。”索锁反正睡不着,干脆推了推枕头,和彭因坦一起靠在床头上。
“博雅放心把姥姥托付给你?”彭因坦问。他还是轻轻拍着索锁的肩膀,一下一下的,节奏很缓慢。索锁明显身子僵了僵,他就说:“我就是有点想不通。”
索锁沉默了好久。
彭因坦以为自己这个问题让她难过了,就说:“好吧,睡吧。当我没问。”
他给她掖了掖被角。索锁让被筒一裹,显得又瘦又小的,他手臂伸过来,搂紧她,“睡吧。”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死。”索锁说。
彭因坦愣了片刻,说:“对不起,你别说了。”
索锁说:“没关系……就是我……没有跟人说起过。你想听吗?”
“你会不会很难过?”彭因坦问。
“会。”索锁说。
“那就别说了。”彭因坦侧脸在她额角亲了亲,“怪我不该问。”
索锁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他的手,说:“我当时……分去那个监·狱之后,换过好几回监·区,才遇到的博雅。因为是新人,老被欺负……她们很聪明的,不会给我制造明处的伤。再有就是不准睡……挨打也在暗处。但是管·教干·部也很聪明。该发现的时候也就发现了……不过我想,别的新人熬过开头很短的一段时间、臣服了也就够了,我却没完没了地挨揍,也许另有原因,因为有人不想我活着出来;被管教干·部保护也有原因,因为有人希望我能熬过去……后来换的那个监·区,老大就是博雅。她已经在里面服刑近三年。因为她当过兵,做过警察,下过海,也混过,在里面还是很吃得开……不过地位就是打出来的。她开始也不喜欢我,怀疑我是被特殊照顾的犯人。当然也听说了,我在其他监·区被整的很惨……有多惨呢?她是见到我才信的。我被调到那一区的时候,头发……有段时间我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彭因坦反手摸摸索锁的发脚。
“彭因坦,你见过斑秃患者吧?我头上,拳头大小的斑秃,一块连着一块,鬼一样难看。当时肋骨还有伤。跟谁都说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其实是被人一脚踹下来的……哎呦,说话都不敢大声,疼……管教干部带我去新宿舍之前,让博雅到她们办公室先去一趟。博雅看我一眼,说这哪是人,这是个活鬼。她跟管教干·部说,不要把活鬼往她们那间宿舍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不吉利……不过后来还是带我过去了,还让其他狱友躲着我点。还用她说么,被她一说成活鬼不吉利,谁乐意挨着我呀——后来她偶然发现我字写的不错。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一个挺古怪的念头,很坚持认为字写的好看的人不会是坏人。她这么说的时候,我不知死活地说汪精卫也一笔好字,可是汉奸。她就笑。她发现我跟她能聊的来。她没事的时候,就叫我陪她聊天。她喜欢聊吃的,原来也喜欢做菜,想过出狱以后,回Q市开个小饭店。”
索锁说着,语气里有一丝笑意。
彭因坦抚着她的肩头。他是笑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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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耐滴大家:
先通知下明天停更。周一老时间更新。
然后说下很抱歉最近文中总出现些错误。后文尽量避免类似错误出现。请大家多多包涵。谢谢。
最后说下这个周因为有点事情,更新可能不稳定,我会尽可能提前通知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