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门,雕花窗棂下起膝盖处,上至檐下。窗子奇大,外面虽是乌云密布大雨倾泄,花阁四角燃有巨烛,因此仍是亮亮堂堂。
阁外香味浓郁,阁内幽香四溢。一门之隔,两重天地。
入目之处,小径左侧一色的青翠盆栽,右侧则是清艳含娇,竟是各种兰花。一排排花架,以小径为中心,呈梯状向两侧伸展。我心中一阵恍惚,犹若突然置身昔日的山谷中。
满室生春,我不觉呆了。
阁内阴凉,且衣衫湿淋淋的裹在身上,虽不似寻常女子身子那么娇弱,仍觉得冷飕飕的。“阿嚏”一声,我掩口朝他讪讪一笑,赵元侃已淡声吩咐躬立于门口的侍卫去取衣衫。
顺着小径前行,又是一扇门。推门而入,入目处,满排书架,书房竟在花阁之中,打量一周,身形微幌,人已坐在居中案子后的宽大椅子中,笑盈盈地看向仍站在房门的他,“花阁满室飘香,书房简洁雅致,看来外界传扬你沉溺于琴棋书画,不太准确,琴棋书画应该改为摆弄花草……。”
话未说完,眼睛余光已瞥见窗下的古琴,遂话锋一转,“你还真会抚琴,……,也真擅长作画……。”
笑容僵在脸上,双眼紧盯着案子上的画。
画中幽谷,香花遍野、芳草依依,谷中极为开阔,远处有连绵起伏的山脉,瀑布自山峰最高峰泄下。一白衫女子黑发飞扬,衣袖当风翩翩欲落,青碧草地上,一男子双瞳蕴着深情,仰望着女子。画中两人惟妙惟肖,神情逼真。
抬起头,望向赵元侃。他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双眸沉静无比,默默打量着我的神情。原以为他会尴尬,自己也就能就势顺着他的话,以四两拔千金之术把此事轻描淡写的说过去,让他明白自己经常来他的宫中玩,并非对他有意,而是打发日子。
可现在,他分明是想把话说开。怎么办?似乎三十六计,走才为上策。
心念及此,我站起身子,边向外冲边装作无事一般埋怨着,“半个时辰了,衣衫还未取过来。我先回去了,再待下去,肯定会伤风。”
他眉梢一扬,嘴角勾起一抹笑,“画中的女子是你,男子是我。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何会作这张画?而且放于案子中央?”
我刹住身形,回身看着他,他已转过身子。我们两人一人在门外,一人在门内,他脸上神情虽犹若春风暖阳,幽幽墨瞳却紧紧裹在我的身上。
他是自己的皇叔,这个念头一闪,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
抬起下巴,心头虽打着鼓,唇边仍挤出一丝笑,“没什么可问的,我们首次见面,不就是我自龙亭跃下,而襄王您站在拐角处望着我,和画中差不多。没有料到你丹青造诣不俗,在我看来,虽比不上西汉的毛廷寿、东汉的卫改,我估量着,也不会输他们太多。”
往日里口中常称的‘你’换成了‘您’,并且刻意在‘您’之前冠上‘襄王’二字。
不知是我有意改了称呼,他心中不爽。还是听着我一味的赞扬卖乖,心中不喜欢。总之,他剑眉微蹙,脸上虽仍挂着丝笑,可双眸渐冷,道:“多谢赞誉,既然你听不出我的意思。我索性就明明白白说出来,我赵元侃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深深地被你吸引。”
下意识地摸摸胳膊,鸡皮疙瘩仍在。他狐疑地看着我的动作,似是忽然明白了我为何有这动作。他脸色一寒,面带微怒,道:“我的一腔爱慕,落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自从进宫已三月有余,有了他作伴,日子好过许多。他贵为王爷,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摆过架子。这么一想,心中尴尬褪了一些,赔笑解释道:“这阵子你常来找你玩,想必令你误会了……。”
不对,他方才说是自见到自己第一面就……。
我挠挠脸颊,朝他讪讪一笑,“你是否忘了?我有未婚夫婿,总有一天,我会回契丹和他完婚的。”
他唇边漾出半个圆弧,面色稍稍缓和一些,“既然没有成婚,有未婚夫婿又有何妨。就是成了婚,若你不喜欢他,我照样会娶了你。我赵元侃不相信自己会争不到佳人芳心。”他面微得意之色,“将来,你不止是我的最爱,还会是天下女子景仰的对象,我要你集万千荣宠于一身,过着众星捧月,金贵无比的日子。”
我暗自叹口气,实不知如何说,他才能明白自己无意于他。
他双眸炯炯有神,笑看着我。我心中大窘,撇过头,望着右侧淡紫褐色兰花,“若我喜欢你这个人,你是大宋皇子我喜欢你,你不是大宋皇子我仍会喜欢你。不会因为身份地位有所改变。”他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心中喜欢的是你未婚夫婿?”我不敢看他,点点头,轻声道:“我喜欢他,我一直喜欢他。但是,他却不知道,他以为我喜欢的是别人。他不忍让我伤心难过,从来没有逼我,让我作决定,……。”
他怒吼一声,大声阻止道:“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你的心意。他不忍让你伤心难过,从来不逼你作决定,我不如他,我明知你装糊涂,却不管不顾,把这层窗户纸也捅开了。”
“啪”地一声,花阁小径上的太监面如死灰,双手犹搁在半空,头微垂着,呆呆瞧着落在地上的衣物,衣物旁边的玉质发冠裂为三截。
小太监半晌方醒悟过来,“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落地,身如筛糠头如捣蒜,颤音迭声求饶,“襄王恕罪,襄王恕罪……。”
能在塍宇宫当差,应是谨小慎微之人,估量着赵元侃平日里从未如此震怒过,也从未这么大声说过话,小太监才会惊惶失措,发生这种事。我暗叹一声,对小太监道:“你退下吧。”
小太监微微抬起头,看一眼赵元侃。瞧小太监脸上的神色,赵元侃不发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起身离开的。
我看向赵元侃,他面色已如往常,但双瞳哀痛淹留,徘徊不去,我微微垂首,不忍再多看他的神色。
他胸前的白色袍子上用白色丝线绣着蟒龙盘旋欲飞,一直没有留意,以为他的袍子是素净白袍,原来另有乾坤。
赵元侃冷声道:“下去,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花阁不能擅入。”小太监慌忙应下,如获大赦,捞起地上衣物碎玉,如飞离去。
静寂无声,我只觉得他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脸上。头不由得又垂下一些,脖劲火烫,在喉咙里咕哝道:“襄王身姿挺拔,容颜秀朗,又是大宋皇子,何愁没有佳人暗许芳心。也许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抱得美人归。”
他用托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
我心中一惊,身子向后一飘,离开他手臂的范围,轻斥道:“你的手若不规矩,休想我再见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甚妥当,我现在走了,改日再来寻你玩。”
他双目直视着我,轻声道:“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抱得美人归……,你说的不错,时候到了,枕边自然有佳人。”我忙不迭地点头,“嗯,嗯,时候到了,自然会有的。赵……,皇上病好之后,就会为你和陈王选王妃了。”
他微微一笑,眸中露出奇异的兴奋光芒,“为期不远了,我等得及。”
我心中微诧,赵光义病愈,会为陈王、襄王两人选妃,这是宫中都知道的事,赵元侃为当事人,不可能不知道。理应不该此时才会惊喜无限。况且,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是因选妃一事就喜形于色的人。
那他口中所说的“时候到了,枕边自然有佳人”,是什么意思?还真令人费解。
思量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只要与已无关就行,遂开心一笑,冲他挥挥手,“外面雨已停了,与其再等他们送衣衫,还不如现在回去换,这顿饭还是回去自己吃了。”
他跨出书房门,望向阁外,“不是停了,是小了些。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也没有胃口吃什么。”
我朝他一笑,疾速离开花阁,直走到廊子上,方长长呼出一口气,暗忖:以后再也不会踏足塍宇宫,见到赵元侃能躲多远就避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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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闷难当,我坐在树桠上仰望着湛蓝的碧空。
“哎”,我重重叹口气,接下来,继续喃喃自语,“师公不允我翻墙出宫,又没有令牌,不能光明正大自宫门出去,怎么办?……,怎么办?”
树下石墩上坐着的王峰,“哧”一声轻笑出声,仰首笑我,“小蛮姑娘,你自早上就坐在树上,反复说这几句话,你说得不累,我听得双耳都出茧子了。你换换词,让我听着新鲜新鲜。”
我探身扯下一小截枯枝,向他掷去,小枝被我注入内力,带着细微的破空之声向他疾速飞去。王峰刚开始不以为然,笑盈盈端坐着不动,待发觉时,小枝距他已近,他慌忙向旁边闪去,身子虽避开,腿却来不及收拢。
“哎哟”,王峰苦着脸,仰着头,“小祖宗,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你了,求你别乱往别人身上乱掷东西。一个姑娘家,力道这么大,小心嫁不出去。……,唔,小蛮姑娘,你也别闷在这院子里了,你平日里不是很喜欢找襄王闲逛吗?我们这就走,寻王爷去。”
不提还好,听到襄王两字,心里越发郁闷。自那日后,他的人踪影全无,不用避他,他反倒像躲着我。不过这样也好,若去寻他,心里总想着他的那些话,也挺别扭。
树下王峰一瘸一拐走两步,面色忿忿,小声嘟囔,“在大殿当差,虽说得小心翼翼,但也好过整日被你捉弄……。”我又扯下一根小枯枝,对着他娇声笑,王峰双手直摆,改口道:“能在小蛮姑娘身边当差,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你手中的枝子别对着奴才,奴才若伤着了,明日谁侍候你。”
我笑看着他轻颌了下首,把枯枝随手掷到墙外。
“哪个奴才如此胆大。”墙外赵元僖微怒的声音响起。
王峰一惊,指指墙外,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埋怨我,“你……,你就会惹事。前几日是不是得罪了襄王?才整日躲在院子里,可现在还不老实,这不,又砸到了陈王,小蛮姑娘,这宫里现在能担大事的主就这两位王爷了,可你……,是不是要奴才的命断到你手上,你才高兴……。”
院门“咿呀”一声,他赶快噤声,疾步走到院子门口。
师公与陈王赵元僖一前一后先后进门。
师公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捋着白须,笑看着王峰问:“小蛮何在?”王峰朝这边看过来。
师公背后的手拿出来,小枯枝赫然在他手中,他朗声笑斥道:“蛮丫头,这是不是你扔出墙外的?”瞧着师公满面慈爱并无责怪之意,遂收起矢口否认之心,笑着点点头,“您不让蛮儿出去,蛮儿待在宫里很无趣。觉得无聊了,才会胡闹,才乱扔乱抛东西。”
师公摇头轻笑,“淘气,还不下来。”我娇声应下,翩然落地。上前挽着师公,要求道:“蛮儿出去一个下午就好,宫门关闭前,一定会赶回来。”
赵元僖一直笑看着,不作声。
师公笑着摇头,我重叹口气,闷闷不乐松开他的袖子,恹恹向房中走去。
“道长,既然小蛮想出宫,就让她出去一趟也好。她不是宫里的人,不习惯整日里待在深宫之中,也实属正常。你若不放心,本王派轩宇宫亲卫保护她。”
师公呵呵一笑,仍是摇头,“王爷不知,蛮丫头顽劣,你若同意了一次,下次她会加倍缠你。皇上龙体违合,宫门禁严,岂能让她这个小丫头例外。让你宫中亲卫随着,让人非议,我们祖孙两人也担当不起。”
赵元僖朗声一笑,颌首道:“道长方外之人,本应游山赏景怡情自得,可为了父皇病痛,委屈您在宫中拘泥于礼法。现在小蛮姑娘只是想出宫一趟,本王又岂会惧怕别人非议。”
虽然想出宫,可是让赵元僖宫里的亲卫随着,还不如老实待着,遂敛了积郁心绪,朝他盈盈施礼,展颜笑道:“谢谢陈王,民女和师公闹着玩,您可千万别当真。”
师公轻摇头,微笑不语。我趁赵元僖不备,悄悄向师公伸了下舌头,师公眼眯成一条缝,我转身回房。
午饭桌上。
龙须紫茄、玉笋金砖、白玉珍珠、腐卷飘香……。全是素菜,白的雪白绿的青翠,菜色若画菜香扑鼻,只待众人尝味。
师公执箸细品一口,笑赞道:“陈王有心了,这菜入口素淡,但后味幽香,老道极是喜欢。”赵元僖笑叹道:“道长不喜俗务,本王只能以此聊表心意。父皇的病全仰仗道长了。”
我充耳不闻两人的谈话,执箸一样一样品尝着各个菜色。
许是见我半晌无语,师公笑着道:“皇上病症已有起色,我们出宫的日子不远了,再忍些日子,可好?”
我心中一喜,点点头。
赵元僖一直默看着我,双眸隐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我虽装作不知,但心中早已厌烦至极。此时,他忽然开口笑对师公道:“道长,皇上病痛本就是旧伤,实难痊愈,这次痛疼延续时日又长,若是道长前脚走,皇上后脚复发。道长仙踪难觅,该如何是好?”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可是……,我咬牙瞪赵元僖一眼,闷闷地埋头吃饭。
“王爷。”房外有人轻声叫赵元僖,听声音,极是耳熟。“进来。”赵元僖冷声道。
王继恩闪身进门,原来是他。我轻哼一声,压低声音嘟囔,“吃饭也不得安生。”王继恩面色微愠,目光自师公身上掠过,又看向赵元僖,似是有话要说。
师公状似不知,默默用着饭。我撇过头,面带不屑扫赵元僖一眼。
赵元僖眉梢扬起,面带不悦,“有何要事?定要此时来报。”王继恩欲言又止,一时之间神色颇为踌躇。
我放箸于桌上,朝师公道:“我吃好了,师公,我且退了。”师公颌首,我起身欲离去。赵元僖冷声轻斥王继恩,“道长是我大宋的恩人,朝事国事连带着后宫诸事均不避讳他老人家。”
我面带嘲讽瞧一眼王继恩,他面色青灰,显然已是怒极,双眼几欲喷出火来,我咬唇忍着笑,越过他走向门口。
“奴才方才得报,前些日子潜入大宋的契丹奸细再度出现汴梁街头。”王继恩声音极低。
我大惊,回过身,正对上王继恩怨毒的笑脸。见我惊惶,他冷冷一笑,待赵光僖抬起头,他已微垂首肃容躬立着。
王继恩见过耶律宏光,此时他这种表情,来人应该就是耶律宏光。
我的双脚再也迈不动,‘耶律宏光‘四字一上心头,强忍着的思念自心间一下全涌出来。自寒园入汴梁,对韩世奇不是这种情感,虽然也想念,但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对韩世奇的思念之中掺杂了更多担忧疑惑,心中不愿那那翩翩浊世的佳公子有什么不测,对耶律宏光的思念则纯粹的多。
赵元僖眉宇微蹙默而不语,眼睛余光见我立着房门,既不出也不入,许是以为我方才请退是因王继恩言语吞吞吐吐,我因避讳才会离去,其实尚未吃好。
他含笑道:“小蛮姑娘,这桌膳食是御厨准备数天才做出来的。继恩,你且退下。此事稍后再议。”王继恩赔笑应下,甫转身便板着脸出门而去。
王继恩已离去,此事不会在这细说。我虽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如果不再坐一阵子,赵元僖势必会怀疑。于是,嘴角噙笑坐下来,继续慢条斯理地吃。
师公瞥我一眼,笑问赵元僖:“王公公入宫事君已有数十年,做事极有分寸。此事来报,定是紧要异常,王爷心意已到,本道心领。你不用在此相陪我们祖孙俩,先去处理朝事要紧。依老道估量,这契丹人必定是爵高位尊。”
我心中欢喜,心中暗暗感激师公。
赵元侃蹙眉轻叹道:“据报,此人若不是耶律休哥之孙,就是耶律斜轸府中子孙。这两人均是契丹重臣,若能擒得他们的子孙,不说以后,就是眼前,西夏扰乱边城,而契丹虽名义上没有出兵,可李继迁哪有这么强大的军事力量。显然,有契丹暗中相助。若我们以此人性命要挟,签署条约,可解北部之急。”
师公轻摇头,不以为然驳道:“这两人均为武将,若契契丹暗中相助西夏,耶律休哥这些名将必不会出面,可他们子孙皆是将领,正是用他们的时候,理应不会在此时来到汴梁,是不是消息有误?”
师公极少插言朝政,此次虽是寥寥数语,但句句在理。赵元侃频频点头,“道长分析的甚是,若是前来打探我大宋应对之策,也不会派他们来。只需军中参将即可,一来面目不熟,二来若是失手被擒,也不会影响大局。这么说来,的确令人费解。”师公笑着点头。
赵元僖显然也是谨慎入微,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应是疑惑早生。他起身含笑朝师公致歉,“道长,元僖初理朝政,不能有失,这次未能尽兴,改日元僖必定补上。”师公起身,笑道:“王爷客气,请。”
赵元僖走到门口,突地停步,转身看向师公,面色犹豫,“元僖几次试问道长,道长一直没有明确回复。今日当着小蛮姑娘的面,元僖想再问一次,……。”师公轻叹一声,望向我。我心中不解,不知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默看着赵元僖。
赵元侃眼神柔和下来,直视着我,温言道:“小蛮姑娘婚配过了吗?”
头“轰”一下炸开,自进皇宫,不过三个月,前有赵元侃,后有赵元僖,自己的两个皇叔……。究竟是自己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还是因为师公现在是赵光义身边最近的人?不用细想,答案是明摆着的。
他面带痴意,静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中一阵恶寒,脱口道:“小蛮谢你们厚爱,但却无福消受王爷恩典。只因小蛮已有未婚夫婿,待师公这边事了,小蛮自会回去完婚。”
听我口气不善,赵元僖面色尴尬中带着丝怪异,“‘你们’,除了元僖之外,还有其他人问过小蛮姑娘?是元侃?”
轻咬自己舌尖一下,暗责自己大意。
见他双眸惊疑渐增,我微微一笑掩饰道:“小蛮姿色平庸,并非绝代佳人,惟有陈王抬爱,并没有他人问询此事。我嘱咐过师公不可提及此事,因此师公并非有意不说。”
赵元僖面露失望,只是一瞬,便已隐去,“元僖无福。”说完,深深看我一眼,才转身而去。
我一腔烦躁散去不少,突见师公笑容满脸看着我,蓦地想起方才的事,面上一热,“我回房午睡一会儿。”
师公大笑,“蛮丫头,你的未婚夫婿是谁呀?”
我一跺脚,头脸火烫,笑嗔道:“师公取笑蛮儿。”
步子才出房门,师公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翻越宫墙时,需避着点人。”
我一怔,后猛地明白师公的意思,高兴地提气在半空滴溜溜转个圈子,“蛮儿知道,谢谢师公。”
凉飕飕的东西在脸庞蹭来蹭去,我睡意朦胧,抬起手臂拔一下,那凉东西竟就势缠上手腕。
猛地醒来,翻身坐起,撩开纱帐,透着晕黄的烛光,见晃晃已稳缠在手腕上,头紧贴着我的手背,懒懒的不动弹,显然已是累极。
我抚着它的小脑袋,一脸不置信,“晃晃,你是从宫外游进来的?他来了,是不是?”晃晃的头只是微微一动,便不再睬我。
天色将明未明,估莫着除杂役太监外,宫里的其他人此时均未起床,正是翻墙出宫的好时机。遂掀被下床,打开包裹。
米白蚕衣,淡粉束带。
打开荷包,拿出同色耳坠子,对镜欲戴。心却蓦地一动,我怔怔看着荷包内各色的饰品,心中微涩,轻咬着唇把耳坠子放入荷包,又把荷包塞到包裹最下面,仿佛这样就能掩藏些愧疚、隐匿些歉意。
理好长发,轻呼一口气,起身拉开房门。
灰暗天色下,树下站着一个黑人影。
待瞧清人影是谁,我蹙眉暗叹一声,“襄王是夜游吗?这天还不见亮,你就前来当门神。”
黑影转过身来,摇头笑道:“昨天本王说过的话不是儿戏,说了这两天带你出宫,必不会食言。”
师公昨日已暗中允诺可以翻墙出宫,他的邀请已没有了任何吸引力。况且,发生昨天表白一事后,欠他人情的事还是不做为好。心思既定,我笑着拒绝道:“小蛮今日有其他事,先走一步,谢过襄王。”话音甫落,我已打开院门,人疾速向前掠去。
“小蛮,你……。”后面传来赵元侃气极败坏的声音。
急切地想出宫,想飞的心都有了,根本无暇顾及他说得什么。
瞬间工夫,我已窜到东侧宫墙。朝周围打探一圈,幸好无人,遂提气跃上墙头。
走在汴梁街头,一阵细风拂来,只觉神清气爽欢喜无限。若不是道边有早起的摊贩准备支摊做生意,真想仰天清啸几声,以吐近来胸中的烦闷之气。
刚刚拐进阿桑她们所居院子的胡同,便觉得后面跟有一人。我快他快,我慢他慢,显然不是路过,而是刻意跟踪。我轻哼一声,放慢步子踱着,双耳却竖着,凝神听着后面随着的脚步声。
待后面脚步声近,我猛地转过身子,右手慢慢地向前推出。这一掌看似软绵绵,实则力道奇大。而身后之人似是不知,我心中窃喜,跟踪的贼子身手虽好,反应却慢一拍,不甚敏捷。
脸上笑容未落,心中已是暗自后悔自己大意。
耶律宏光虽身子侧到一旁,掌风还是蹭着前胸过去。我看一眼的双手,讪讪放下背在身后,咧嘴笑道:“干吗不出声,我又不知道是你,伤了你,怎么办?”
耶律宏光抚抚胸口,笑嘲道:“伤我?估计你还得练上几年,你这丫头,自打你翻墙出来,我便跟着你。你刚开始是心不在焉,不知想些什么?过了方才的街口像是才回魂,却又古古怪怪,不知道回头看一眼吗?”
心中莫名一虚,微笑道:“我什么时候心不在焉了,我早知后面有人跟着,只是大街上人极多,不便出手,不引你进胡同,怎么下手。”
自己方才是心不在焉,他说的不错,可刚才心中所想之事,若让他得知,他必会得意异常。
我笑看着他,他面容依旧俊朗,眉宇之间仍是神采飞扬,只是两颊凹进去一些。他笑而不语,黑瞳裹在我身上,半晌不眨。
方才想好的说辞一下忘记,只是定睛看着他眸中自己的身影。
身边一个提鸟笼子早起遛鸟的人好奇地站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着,我脸上一热,向耶律宏光伸出胳膊,声音轻若蚊蝇,“晃晃找到我了。”
他仍静静瞧着我,恍若没有听到我说什么,我脸越发火烫,嗔道:“不要这么看我,如登徒子一般。”他朗声一笑,目光淡淡瞧提鸟笼子的人一眼,那人一怔过后慌忙离去。
我咬唇默一瞬,一跺脚转身向小院走去。
背后的耶律宏光声音中带着丝不确定,“小蛮,这些时日,你心里也是想着我的?”
我步子一滞,心突突直跳,我能感受到他的思念,他必定也能觉察到我对他的想念。
阿桑方起,见到我之后,自免不了一番咋呼,但见到耶律宏光与我眉目之间情愫暗涌,脸色顿时黯了下来,知道她为何这样,心中不由得一沉。
咄贺一、萧达石陆续步出房门,两人目光自我身上掠过,都是一喜,但目光越过我看向耶律宏光时,两人默默相视一眼,萧达石眉头紧皱,垂头默立起来,似是暗自生闷气,咄贺一瞥萧达石一眼,轻轻一叹,走上前,先对我笑着颌了下首,才朝耶律宏光揖一礼,“少爷,你昨晚不是说不出去了吗?幸亏是等到了,若是没有等到小蛮姑娘,你再出点意外……,唉,这也怪达石生闷气。”
难道耶律宏光这几日一直在宫墙外等我?
心念及此,心头一甜,转过身,看向他。
他看我一眼,走上前,拍了把萧达石的肩膀,语带歉意,“达石,在汴梁期间,我不会再单独出去。”
萧达石紧绷的面色松了些,双拳握着松开,松开握着,来回数遍后,似是下定决心,瓮声道:“少爷,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一直想说出来,但又觉得少爷有自己的考虑,因此一直隐而不说。但今天,即使少爷不爱听,达石也觉得必须得说出来。达石一个粗人,不懂得风花雪月郎情妾意。只是认为作为将领,你不该这时候来汴梁。宋皇病重,李继迁打着头阵,正是少爷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且不说,既然来了,少爷的身家性命不是少爷你一个人的,是咱们整个王府的,再说大点,是咱们大契丹的。你若出了什么意外,达石与咄大哥万死都不足惜,可老夫人、夫人和两位将军,你也全然不顾吗?”
我心头一震,赵元僖的话映上心头。
萧达石虽拙于辞令,但道理却说得极是明白。他的担心与赵元僖的希望倒是不谋而合,心头隐隐有些不安,不自禁看向院门口,院门是紧闭的。下意识的动作做完,方哑然失笑,若赵元僖找到了这里,这道门能挡住什么?
赵元僖既然有擒人用以同契丹谈条件的想法,余下的日子里势必会在汴梁城内大肆搜查。耶律宏光与王继恩与打过照面这且不说,就说耶律宏光他们一行人面容有异于汉人,从这点上,耶律宏光他们一行也应马上离开。
耶律宏光默默看着我,“你很担心?”
我点点头,“是很担心。”
他面色仍是淡淡,但双眸生辉唇边也漾出丝笑,手朝咄贺一、萧达石一挥,两人施礼而去。
阿桑轻叹一声,边捋袖子边道:“我去准备早饭,小蛮,不知道你今早会来,没有提前准备,栗粉饼怕是吃不上了。今早做什么吃什么吧。”阿桑跨入伙房,隐约之中又传来一声轻叹。
左手抚着右手腕上的镯子,摸索半晌,抬起头看着他,“你有危险,速速离开汴梁,远离宋境。”
他鄙夷地轻笑出声,“就凭大宋的将士来捉我,似乎有点困难。”他直视着我,问:“你在宫中好吗?赵光义有没有难为你?”
我摇摇头,“他哪有工夫难为我,自我入宫,一面也没有见到他,估莫着再见的可能性不大。大宋将士没有遇到明君,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是窝囊了些,但皇子们的随身亲卫身手均不错,赵元僖有意擒你用以同契丹谈条件,必会派出精锐,你不可掉以轻心。”
耶律宏光推门跨入,坐于桌旁,面上倦色已显。我坐于对面,问:“要不要补一觉?吃饭时我叫你。”
他向后靠去,笑睨我一眼,“还不算太困?这个月来一直没有出宫是因为赵光义病重?”
我点点头,叹道:“赵光义病重,宫门禁严,师公又不许我翻越宫墙,整日待在宫中,气闷的紧,差一点要学刺绣女红来打发时间了。”
他“哦”一声,状似无意随口笑说,“嗯,学点刺绣女红也不错,将来谁有幸娶了你,也能穿一件你亲手做的衣衫。”
我一怔,看向他。
他朗声笑起来,“女儿家女红刺绣、琴棋书画这些均精通之后,美名远播,然后等待着将相儿郎们上门提亲,……,想来也很有趣。”
门外朝阳已升起,灿烂的阳光洒落在脚边,衬着他眉飞色舞的笑脸,我一时之间心神有些恍惚,他就是这样不经意的装进自己的双眸里,慢慢地闯进了自己的心房了吗?
他敛了笑,面色平静默盯着我。
我起身向门口走去,欲掩饰方才一瞬间的失神,“我去瞧瞧阿桑早饭做好没有?”
背后的他轻笑出声,“蛮丫头,你刚才脸红了?”
我头未回,啐道:“你痴长我几岁,照理说离老眼昏花的时候还早呢,可怎么会看错了,我什么时候脸红了?”
他笑声更响亮,“就是你刚才呆呆看着我的时候,……。”
伙房内。
灶上缕缕白烟自锅盖缝隙飘起,慢慢升腾到屋顶聚集起来,拥着团着凝结不散。灶下阿桑盯着灶堂,有一下没一下地往里面送着柴火,两颊被热气熏得晕红而不自知。
“阿桑,水烧干了。”我跨入房门,站在灶边,掀开锅盖。
阿桑猛地跳起来,探起身向锅内看一眼,见粥并没有煮干,双目瞪得滚圆,盯着我嚷道:“你不是陪着耶律公子闲话家常吗?过来干什么?”
见她眼圈泛红,我鼻头竟也一酸,“这不是来了吗?这阵子不是不出宫,而是想出也出不来。”我上前搂了下她,娇声道:“阿桑,不要难过了,小蛮心里很惦念你的。”
阿桑泪还蕴在眸中,已“扑哧”笑出声,抬起手臂搡我一把,我呵呵一笑躲了去。
“小蛮,耶律公子喜欢你,这谁都看出来了。你喜欢他吗?”阿桑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手中犹拿着柴。
我搅粥的动作慢了下来,“若我说喜欢他,你会怎么做?回契丹?还是继续跟着我?”
阿桑手中的柴“啪”地落下,“少爷也很喜欢你,你忍心让他伤心吗?”我一下呆愣,心绪紊乱,思路再难连上。
她重叹口气,捡起柴塞入灶堂,“依少爷的性子,就算悲伤难过,也决计不会让你知道。自来汴梁,看到你和耶律公子的第一眼起我就担心会有这样的结果,果不其然……。我心里很乱,少爷对我有恩,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唇边不自觉涌上一丝苦笑,自下山起,阿桑是我交心的第一个女伴。因为此事要分开了吗?如她所说,韩世奇对她有恩,她又怎么可能会留在我身边,但一个女孩子独身上路回契丹,我又放心不下,遂暗叹一声,心道:还是等耶律宏光回去时,一并带上她,路上也好有人照应她。
心中犹在暗自懊恼,闷闷盯着火苗的阿桑突道:“这也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就怪少爷不知道主动争取,什么事都窝在自己心里。上次来汴梁,随我们前来的还有一批武功高强的好手,可见了你的面后,得知你身边有云狼二十骑的人保护,他明明不放心,但是却吩咐这批人只能暗中保护,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能露面。我真是想不通,既然担心你,为何不让你知道?”
我心神一恍。
阿桑续道:“而耶律公子则不然,就像这一次,千里迢迢亲自为你娘亲送雪蛤。这样的男人,任何女子都拒绝不了。”
送雪蛤?耶律宏光此次目的居然是为娘亲送雪蛤。心中感动不已,同时脸上微微热起来,自己都没有顾虑到的事,他居然铭记在心。
“,你不知道?”阿桑狐疑地问。
我朝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一无所知,她唇边噙着丝笑,叹道:“是我阿桑小瞧耶律公子了,他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你做了一切。昨天,耶律公子把雪蛤带去了赵府,估莫着今日赵凌已到了嵩山。少爷他,为何事事都晚一步……。”
我心中悚然一惊,看向阿桑,“你为何这么说?”
阿桑淡然一笑,“上次来汴梁,少爷晚了一步,这一次又是。”
我一怔,“这一次又是?”
阿桑情绪低沉,双眸呆呆盯着灶堂,再不愿开口。我放下搅粥木勺,出了伙房。
耶律宏光斜靠在椅背上,已然熟睡。我蹑着步子跨进门槛,坐下来隔桌看着他。他的脸几近麦色,剑眉斜入发鬓,唇角向上微抿,似是极是欢愉。平时刚毅肃穆此时丝毫见不到。
怔怔瞧着,不妨他竟突地睁开了眼,见我瞠目结舌的模样,轻笑自他口中逸出,“近三个月不见,你变了些。什么时候学会偷偷摸摸了,你就是光明正大的看我,本人也乐意之至。”
心中一腔尴尬瞬间散去,啐道:“谁会有工夫偷偷摸摸看你,我是前来质问你的,你让鬼叔叔去嵩山送雪蛤,为何不等我出宫再说。娘亲哮喘病症已好了许多,若不是特别阴冷寒凉,一般不会发作,不差这一两天。”
他轻哼一声,“我在宫外等了两天两夜,你一直没有出现。后来抱着一丝希望把晃晃放进了宋宫,过了一天,仍是没有消息。这才把雪蛤交给赵凌,让他带去嵩山送给你娘亲。你这丫头不止学会偷偷摸摸,牙尖嘴利也学会了。”
偌大的皇宫,晃晃身子笨拙,居然游了两日才寻到我,捋起袖子心疼地抚着它的小脑袋,晃晃头未抬,在我手臂上轻蹭几下,似是极为得意。
“我也不愿你去嵩山。”他的语气轻柔,声调中隐透着丝不安。
我心中一动,动作缓了下来,手压在晃晃身上发起呆来。
娘亲不愿我入鹰宫,因此让我随着师公。
耶律宏光更是不愿我进入嵩山范围,不愿意我跟鹰宫沾上一丝一毫关系,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鹰宫和契丹之间关系对立,总有一天必会兵戎相见。鹰宫距汴梁不过百里,宋室皇宫会一无所知?这不太可能,可宋室皇宫默认它的存在,显然也有政治意图。这之间的微妙关系东丹后裔知道,宋室皇宫同样知道。但处于风口浪尖不是隐于幕后的鹰宫首领,而是担任鹰宫宫主的娘亲。
外有隐忧,内有暗患。像紫漓这种宫众有多少?她们要的不是霸业,不是权势,而是普通女子的平常生活,可正是这种看似平常的渴求遏制太久,待爆发之日到来,所造成的后果是什么样的,没有人能估量的出来。
晃晃的头微抬起,顶开我的手,我回过神,拿开手,原来晃晃嫌自己的手压着了它。我手一松,它继续昏睡。
他的目光自我脸上转到晃晃身上,待我放下袖子,复又投向我,我知他心中担忧,便朝他浅浅一笑,正欲开口,眼角余光瞥见咄贺一、萧达石一前一后跨入院门,向这边而来。咄贺一快至房门,抬头见我和耶律宏光面色有异,轻扯了下萧达石袖子,萧达石向这边瞅一眼,随着咄贺一向伙房方向走去。
见到咄贺一,脑中忽地想起他的提议。
两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耶律宏光收回目光,“达石性子耿直,人却不坏,刚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冲他展颜一笑,即而敛笑正容道:“我没有放在心上,他没有说错。此时,你的确不该前来汴梁,且不说为自己建功立业,为了王府,你也该留在燕京。”
耶律宏光面色转为冷肃,淡淡地问:“咄贺一说了什么?”
我道:“几个月前,我在汴梁城外见到了紫漓,心中极是震惊。于是,我逼问咄贺一,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得知那次是她诈死是你们商议好的。”
他面色稍缓,轻颌了下首,“这些事情不想让你知道太多,并不是刻意相瞒。”
我盯着他,“其实那个计划仍然可以实施,只是前提必须保证我娘亲的安全。”
他面色微诧,坐直身子,我则向后靠了靠,黯然伤神,“隐居深山外人看来虽然清苦,但对于心无牵挂无欲无求的人来说,那里却是最好的怡情之所。娘亲心已死,入鹰宫不是因为她是东丹后裔,也不是为了赵德芳,只是为了我,为了我的生活中没有鹰宫追杀,能过上普通女子的日子。”
他默默沉思半晌,才抬起头,“这事要不要让你娘亲事先得知?”
我摇头,“不能。娘亲明知紫漓曾和你有过约定,却她装作不知,我估莫着也是想让宫众内乱,到了一定的程度,鹰宫自然会土崩瓦解。但这样一来时日太长,二来被长期压制的宫众犯起乱来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因此,不能让娘亲在那虚度光阴,我要紫漓在宫里推波助澜,还要她暗中保护娘亲安全。”
耶律宏光虽是神情淡淡,眉宇之间却暗露赞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撇过头,对着房门直着脖子嚷,“阿桑,想要饿死人啊。”
阿桑扬声道:“就好了。”
话音落,同咄贺一、萧达石三人一起端着碗碟陆续进门。阿桑挨个瞪身侧的咄贺一、萧达石各一眼,嘟囔道:“饭是早好了的,这两人进了伙房,一个刚刚开口说饭菜做的少了不够吃,另一个马上接口说自己很饿,配合得真好。这不,又重新做了些。”
耶律宏光笑着朝萧达石点点头,“跟着咄贺一,头脑转得比平常快了些。”萧达石挠挠耳下,憨厚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