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散往四处打听情况的警察陆续回来了,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很紧张严肃。一进十善警部的房间,只稍稍点头示意,便立刻报告打听来的消息以及实地侦查的结果,然后又出去了。这种现象活像一个放鱼鹰的人所干的事。他使一些扎上带子的鱼鹰潜进水中,当这些鱼鹰衔着香鱼出来时,他就估量香鱼的轻重,打量香鱼的大小;时而嘻嘻含笑,时而骂不绝声。
刑事警察在吩咐下来的范围内尽可能深入下去,尽全力寻觅线索。不过,侦查并非完全徒劳,目前至少查清了以下几个情况。
浅田米造是东洋织品公司的经理,他在同业中有相当的威信。制袜业在竞争上也是十分激烈的。东洋织品生产的袜子上有金字塔印记,这是获得编织局许可后织上去的注册商标。但最近大阪的制袜业里出现了以同样的金字塔印记为商标的厂商,这就在专利问题上发生了争执。还有,浅田经理对于本公司的产品以金字塔印记为商标感到很自豪,他逢人便说:这个商标的来源是埃及最古老的陵墓——雄伟的金字塔。当年6月,浅田为视察世界制袜业界从羽田出发,事实上他是想去埃及看看真正的金字塔。长年来,自己把它用作商标已经很有感情了。9月初,浅田一回到羽田就想出了一个主意:造一个金字塔模型去装饰零售部商标橱窗,写上一条“请穿金字塔牌袜子”的广告以招徕顾客和加深消费者的印象。当时,浅田对石川董事谈了这个主意:
“无论如何我也要造一个金字塔模型,这可是我们公司的商标呀。”
从那天算起,到11月20日浅田失踪为止,这中间只过了60天。石川董事也很清楚,对于应该用什么材料造金字塔模型这个问题,经理伤透了脑筋。用石料?用木头?还是用钢铁?但是,随着年终一天近似一天,经理竟在这十分忙碌的日子里匆匆开完有关年终奖金问题的会议,突然说去户田町的铸造厂看样品。当时石川和织田都吃惊不小。他们想:难道经理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准备妥了?反正先送经理去就是了。公司当年的营业总额已上升到三亿五千万日元,去年是三亿日元,还算不错。石川和织田都是浅田米造的老朋友,首先可以排除经理是因为公司内部的纠纷而失踪的疑点。
对户田町开始全面侦查后,只打听到一桩事实,那就是户田町这个地方的居民很少,久居的人家大多是去东京上班的人和去川口、浦和等地的人。因此一家家住宅并不大,简便房屋居多,迁出迁入似乎很频繁。据官员调查,从11月20日至25日,附近不到150户人家中,有三户人家有迁动。一个叫濑川鳟吉,在东京都内的筷子工厂做工。一个叫气沼正,是浦和市政局的公务员。一个叫竹内市松,职业不明,常去东京日本桥上班。三人中濑川和气沼都有妻子,惟有竹内独身一人。他今年42岁。在这种岁数上还独身,那就暗示着这个人有着不寻常的经历,再说职业不明也是一个疑点。还有香取在村路上等经理回来的停车地点离竹内住处步行20分钟。竹内的住房是一种临时性的简陋小棚,孤零零地站在田地的中央,有六叠大小和三叠大小两间。房主是庄稼人,叫黑田,他在附近有地,又是农地委员,调查官员是通过向黑田家、户田町公所、附近邻居打听得来的消息才获悉上述这些情况的。看来,有必要先将竹内市松的周围情况搞清楚。
其次是浅田米造一家的情况。浅田可以说是一位既体贴妻子又溺爱孩子的人。他28岁时和雪子结婚,不久生了长女十系子。浅田今年52岁,结婚以来从没嫖过女人。尽管为了买卖上的事,偶尔也去支饭馆,也和艺妓有所交往,但还从未听说过有陷进去不能自拔的事。他原本就是个规矩人。浅田在穷苦人家度过了童年、少年时代,在故乡石川县,他的父母至今还健在,长兄达治郎是务农的。浅田13岁到东京,辗转换了不少工作岗位,干过各种职业,但一下子变得出人头地,还是进编织业界以后的事。他似乎带有些女人的性格,难道这是因为受了制造女袜的影响?看来浅田本来就像是一个很有涵养的男子汉。长女十系子离开婆家回到娘家来,浅田可怜女儿,让她住进太子堂的住宅,不多过问。可以认为浅田这种放任态度不啻是“她要怎样就怎样吧”。但仔细想来,不能不说这是浅田在温语安慰女儿受了伤的心,因为她刚结婚就宣告失败,返回娘家。在连着养了次女和三女后,浅田才有了一个儿子,他正在高中三年级求学。浅田的家庭是幸福的,没有理由认为他是因为家庭问题而失踪的。没有人听说过浅田与搞铸器行当的男子相识的事。这就是说,关于金字塔模型的事,浅田只是在公司里谈论,在家里他是不大讲起的。
从这些事实来看,浅田的失踪只能是某种出其不意的、无可奈何的原因所造成的,与家庭和公司无涉。根据迄今为止所得到的材料,就是十善警部也判断不出什么名堂来。
刑警全体离开办公室后,房间里很清静,十善警部正饮着冷茶,一个名叫原田的警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这时暮色已经降临,窗外,它城的森林黑黝黝的,染成一片夜色。
“主任,竹内市松那里太可疑了。据附近人们反映,20日白天,在竹内家附近确实看到过一个穿黑西服的男子。”
“是大白天吗?该有目击者吧!”警部身体向前探着问。
“仔细一打听,竹内在23日搬了家。据说这三天里他一直待在家里。”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一点还不曾弄清楚吗?”
“似乎有点含糊,莫衷一是。他有时说工作在日本桥;有时又说是在神田;还说过在川口。”
“川口?”
“不管怎么说,很可疑。现在刑警来岛正在调查这一点,我就先回来报告了。”
原田的呼吸总算恢复了正常,他继续说道:
“主任。我的推测是:竹内由某种关系认识了经理,我想十之八九是和铸件有关。竹内是不是要向浅田介绍哪一个工厂呢?”
“不过东洋织品公司可是个大公司啊。堂堂经理怎么会去遥远的户田,拜访一个居住在田间陋室里的人呢?”
“这确实是反常的。可是目前在那个地区,再没有比那个男人更可疑的了。而且又是在这两三天内下落不明,这不是奇怪吗?”
“这倒是真的。”
“还有,可以想象竹内对川口很熟悉。我打听了竹内的长相,说是很瘦,脸色发黑,目光炯炯有神。这不足以使人认为竹内就是穿西装的男子吗?”
“你是说……那个露面的穿黑西服的男子便是竹内噗?”
“是啊,为了弄清楚这一点,我们正在那里奔走呢。”
这时,老刑警吉山回来了。他负责摸清东洋织品公司和经理家庭的情况。
“主任。”吉山站在十善警部的桌前,声音是无力的。
“那个司机,就是叫香取的家伙……他和经理回娘家的女儿有关系。”
“你说什么?”警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吉山。
“我调查十系子是注意到她是个婚后回娘家的人。我想会不会是在女儿的婆家方面招下了什么怨恨?可是,好像又没有招致这种怨恨的理由。十系子相当吊儿郎当,便和驾驶员香取勾搭上了。这情况是从公司的女办事员无意中露出的话音里获悉的,但果真是事实——有人看见他俩在芝地公园漫步。我马上去芝地旅馆,一家家地查问,结果查明他俩在一家靠近大门而并不很好的鹤见旅店住过两三次,有时白天也相会哪。”
“放鱼鹰的人”微笑了。衔来的“鱼”有新鲜的,也有臭的。竹内市松是一条线索;香取秀男和十系子的关系也是一条线索。他们在浅田失踪的事件上确实投下了可疑的阴影。十善警部把重点放在查明这两个问题上,当夜就走出计划,布置刑警侦查工作向纵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