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情难自控(3)
静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洗了个澡,几天的疲累终于一扫而光。他对着镜子修了修面,突然间发现自己头上的几丝白发和额间那条细细的皱纹。
怎么回事?我真的老了?他喃喃自语。过去几年,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样貌,尽管如此,对于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来讲,看到自己脸上有些微的老态,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生气,把自己一直留着的髭须刮掉了,镜子里依旧是一张白皙的俊脸,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间决定从现在开始珍视自己的身体。窗外吹来凉爽的秋风,青草和树叶在飒飒作响,有鸟儿挥动翅膀,间或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澄净的空气里充溢着一种新生般的愉悦,静渊把窗户推开,看到眼下一片青翠,而远处,紫云山泛着紫色的烟岚,清河如银链蜿蜒,整个景色像一幅上过色的上好的风景画。
穿好衣服从浴室通往露台的侧门出去,站在露台的栏杆往花园看去,宝宝穿着件白色的小裙子,套了件薄薄的小开衫,正蹲着用草喂她的四只小灰兔,远远地看去,就像一朵小小的栀子花,丫鬟小桐在一旁站着,却不见七七。
他看着女儿,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也是如现在这样蹲着,那时她用小手擦着裤脚上的泥污,只是为了不让母亲操劳给她洗衣服。她才不到七岁,就已经懂得分担母亲的艰辛,虽然她是那么倔强顽皮。
他想起宝宝满地打滚向七七撒赖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究竟哪一点像我?我虽然知道她是我女儿,她一定是我女儿,可是她哪一点像我?他思前想后。老夏说她眉目间和我相似,我怎么没有发现?也许慢慢就发现了吧,她总会长大,总会慢慢跟我亲近。
他无限留恋地回味着昨夜宝宝叫他爹爹时心中的那股欢欣,“真好啊,”他心想,“七七回来了,还有我的女儿。我不光有文斓,我还有个女儿,她是我和七七的孩子啊,真好”他一路微笑着下楼,走到宝宝身边去,宝宝回过头看到他,雪白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羞怯的红晕。
小桐朝静渊行了个礼:“东家。”
静渊问:“大*奶呢?”
“在跟黄嬢一起用金银花煎水呢,小小姐身上被蚊子咬了包,要用金银花水洗澡。”
“黄嬢来了?倒是挺快的。”他不禁微笑。
“嗯,昨天来的,一来就忙着干活,教了我们好多规矩,还做了凉粉。”小桐笑道。
静渊点点头,看向女儿:“宝宝,过来”
宝宝把手中的青草放回小桐端着的小竹匾中,拍拍手朝他走过去,脸上小酒窝若隐若现。
“你昨天叫我什么,还记得吗?”他蹲下身微笑着看她。
宝宝点点头,大眼睛里也露出一丝笑意。
“那你再叫我。”
从他和七七相认后开始,几乎每天宝宝都会听到这句话,既然自己已经开口叫他,也无甚顾忌了,免得他总是天天在耳边唠叨。宝宝便调皮地眨眨眼睛,清脆地叫:“爹爹,爹爹”
一连声叫起来,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小桐在一旁见她双手握拳,眼睛瞪起,小身体微微向前倾奋力叫喊的样子,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轻轻走开,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女。
静渊心中喜悦无尽,伸手就要抱,宝宝哈哈大笑,迈开小脚飞快跑开,他几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抱起,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乖女儿,乖宝宝”
宝宝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脑袋放在他肩上,想起那次在山上他抱着她,她在他怀里梦想着如果他是她父亲就好了,如今他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就像梦境成真一般,她终于幸福地笑起来。
他闻着她身上那股可爱的小女孩的香味,不由得沉醉,她娇嫩的手臂在他脖子上摩擦着,说不出的舒服。静渊略微侧了侧头,又见到她右手上套着的红链子,便把她的小手拉到眼前,抱着她坐在一根长椅上细细地看,链子倒是一般,用最普通的红色丝线缠的,只是那颗纯金的珠子极是雅致,细金丝镂空攒雕,里头中空,也不知道用何种方式放了一颗极小的绿色宝石在里面,阳光映照下宝光闪闪,与宝宝雪白的皮肤交相辉映,娇艳夺目。
宝宝见他看得认真,把手轻轻挣脱,自己也得意地端详起来。
静渊微笑道:“这是你外公给你的?”
宝宝摇头道:“我没有见到外公,只见到了外婆,外婆给了我小金锭子,我给妈妈了。”
静渊心中微微生疑:“那这是谁送的呢?”
“我不知道,是妈妈给我的,妈妈说这是从寺庙里求的,保佑我健康平安。”宝宝用小手拨弄着那颗珠子。
“宝宝,你告诉爹爹,这几**和妈妈都见过什么人?”他虽然一心想信任七七,只是这手链来得太过蹊跷,他疑心一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宝宝想了想,掰着小手算着:“有爹爹,妈妈,许伯伯,冯婆婆,小桐姐姐,……”她一个个数着,突然一拍手:“还有阿飞叔叔”
她兴奋地想起罗飞抱着她看耍猴的情景,忍不住格格笑起来:“阿飞叔叔带我去看小猴子,还给我买了好多糖人儿,妈妈说,阿飞叔叔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可是她老跟他怄气,阿飞叔叔都被妈妈气哭过。嘻嘻,我看到他哭了的真的,好羞人哦”她越说越兴奋,小脸涨得通红。
“那么,这根链子一定是他送给七七的了,他们俩也一定见过面了。”静渊心道,一股强烈的妒意在瞬间燃烧起来,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宝宝见父亲神色不豫,用小手轻轻在他脸上晃了晃,问:“爹爹,你不高兴了?”
静渊勉强笑了笑:“怎么会?”见到宝宝脸上关切的笑意,竟觉得其中似带有一丝讽刺,连带着对她也莫名地升起一股厌憎,随即猛然回过神,强制自己把这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
宝宝笑道:“我们去看松鼠吧?”
“好,我们看松鼠。”他心不在焉地应道,把她放了下来。宝宝跳跳蹦蹦地跑在前面带路,他慢吞吞在后面跟着,脸色苍白。
松鼠,手链,赵四爷,罗飞,一个接一个,他赶走一个烦恼,接着就来一个烦恼。老天爷总是跟他作对,他拼了命才争回来一丝幸福的皮毛,生活总不肯安静,不肯有秩序,不肯变得如他希望的那样温文尔雅合情合理。
宝宝走得很快,像只小鸟一样,松鼠笼子放在一楼走廊下面,宝宝朝小洋楼快步走去,不小心被石径上的鹅卵石绊了一跤,扑通一声摔倒。静渊看到她摔倒,下意识要奔过去,可却似乎是故意与自己较劲一番,突然停下脚步,对自己喃喃道:她要哭了,我就过去,她要不哭,我就在这里看着。
这古怪的想法让他自己也觉得惊讶,可就像是要验证什么似的,他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摔得四仰八叉的女儿。
宝宝并不是个怕疼的孩子,自己慢慢爬了起来,心里还有些害羞,怕父亲在后面看到她摔跤会认为她没用,她身上是新换的干净的裙子,她以前从来没有穿过的漂亮的裙子,裙子上染了些灰和沙子,她忙用小手拍拍,竟然没有意识到父亲正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但是她一低头,看到膝盖上蹭破的皮下流出鲜血,觉得事情严重了,便嘤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几乎如同一种拯救,把静渊从一种空洞的思想中拉了回来,他赶忙跑到女儿身前,将她搂住:“宝宝,对不起,爹爹走得太慢了。”
宝宝指着膝盖哭道:“流血了”然后又指了指裙子:“弄脏了”
静渊柔声道:“不怕,乖宝不怕。”心中突然愧疚无比,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爱抚。
七七在厨房里和黄嬢聊着天,听到女儿哭声,忙跑了出来。
静渊歉疚道:“对不起,我没照看好她。”
七七秀眉微蹙,瞧了瞧女儿的膝盖,掏出手帕给她轻轻擦了擦,黄嬢也跟着出来了,见到静渊,向他笑着行了个礼。七七一脸心疼,又给宝宝擦了擦眼泪,不住安慰。
静渊眼睛一瞬不动地看着七七,只是想:“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她为什么不说她见过罗飞?她是怕我吃醋?我明明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吃什么醋?她顾虑什么呢?唉,我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会失控,为什么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会失控?”
七七伸手要接过宝宝,与他的目光对视,心中一惊。他的这种眼神七年前她几乎是隔两天就会见到,如今又出现了,不由得悚然警醒。
他立时察觉,忙把女儿递给她,脸上歉意更浓了,七七对黄嬢道:“黄嬢,麻烦你带宝宝去上上药。”
黄嬢带着宝宝走了,七七方转过身,对静渊道:“静渊,我们商量个事,好吗?”
他嘴角微微一动,柔声道:“你跟我这么客气?”
七七一笑,心想:刚才你跟我说对不起,不也是客气?
她主动挽起他的手臂,他心中一甜,略微恢复了些平静。两个人沿着铺着细砂石的小径慢慢走着,静渊侧过头看她,她微微低着头,乌黑的发髻下露出白腻的脖颈,长长睫毛下的眼睛闪闪发亮,似在思索什么。
七七走了几步,抬起头微笑道:“宝宝老在家里总不是个事儿,这两天各个小学就快开学了,我们得跟她张罗一所学校才是。”
静渊点头道:“我也早这么想了,只是我女儿可不能去那些普通的学校,要好好选一选。”
七七笑道:“我想好了,就让她去誉材小学,我五哥那所学校。你不也是那学校的校董吗?既然是自己家人的,送她去也就好放心。”
她只觉得他的臂肘突然将她夹紧,他忽然站住,修长的眉毛微微皱起:“不行,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