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否少年昨夜的祝愿奏了效,尽管就寝之际、心绪仍多有起伏,柳行雁却真迎来了一夜安寝,无惊无梦地一路睡到了日上三竿。
──将他唤醒的,是房门外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柳爷应还未起,需要我替您唤一唤吗?’
‘不必,我到楼下候着便好……对了,这碗咸豆浆,劳烦小二哥拿去后厨替我温著。春寒料峭,早上还是吃些暖热的好。’
‘好的咧──这是西二街老李头做的吧?他家的豆浆虽是咸口,口味却真真是一绝。’
‘确实,我只吃过一次,那滋味便再难忘怀。’
‘您用过早膳了吗?可要替您备些什么?’
‘沏一壶冬片便好。’
‘晓得。您自寻地方歇歇,小的稍后就来。’
‘嗯。小二哥自忙去吧。’
谈话声到此告终,两道足音也随之远去。但柳行雁既已醒转,自没有继续赖下去的道理。
掩下了一瞬间的怔忡,他睁开双眸下榻洗漱;待将仪容打点妥当,他才出房下楼,并毫不意外地在大堂一角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同于夜里的一袭黑衣、也不同于在缙云庄时的劲装打扮,今日的杨言辉一身玉色直裾、外罩一件梅青色大氅,衬上腰间鸦青缀金纹的缂丝腰带,瞧来便像个鲜衣怒马的贵介公子,却哪有半分江湖匪类的影子?虽说人要衣装,但只换了身衣裳便有如许大的变化,仍教瞧着的柳行雁心中惊异,对这新晋同僚多了几分估量。
──当然,面上是半点不显的。
许是听得了他的足音,少年抬眸望来,随即眉眼微弯,同柳行雁招呼道:
“柳大哥,这儿坐吧!我替你买了碗咸豆浆,已请小二上炉温著了,等会儿就来。”
“……劳烦。”
两人已是同僚,又将要合作查案,柳行雁虽不怎么习惯这些,却终究没拂了少年的好意。
也在他坐定的当儿,那小二已然极有眼色地捧了一碗热腾腾的咸豆浆上桌。浅黄色的汤汁里飘着细碎的豆腐沫,几点青翠的葱花散落其间,配上带点焦味的咸香,让人食欲大开。
柳行雁虽不重口腹之欲,却毕竟已有五、六个时辰粒米未进,自也给勾起了馋虫。只是拿起调羹后,看着身旁含笑望着他的少年,他想了想,还是问:
“用过了?”
“嗯。柳大哥放心吃吧,不必顾虑我。”
说着,杨言辉收回视线、提杯啜了口茶,虽坐得腰挺背直,却姿态写意、举止风流,全无僵硬造作之感。
柳行雁的注意仍未由少年身上移开,自也将这一幕清晰收入了眼底。
但他终究没多说什么,只专心致志地用起了早膳。
直到一碗豆浆喝得碗底朝天、中途小二送来的油条也一点不剩,默默喝了好一会儿茶的杨言辉才再次开口:
“希望还合柳大哥的胃口……昨晚睡得可还妥贴?”
“……不错。”
“如此甚好。”
少年状似欣慰地点点头,随即语气一转:“不知柳大哥今日有何打算?”
“我欲一探故友。你较我早来数日,想来已知他新居所在。”
大庭广众之下,柳行雁不便明言,便以“故友”代称靳云飞遗族。
好在杨言辉也一听就懂,当即点点头:
“他如今已移居城外。柳大哥若无旁事,现下便可与我一道前往,也好顺带消消食。”
“嗯,就依你吧。”
柳行雁颔首一应,招来伙计会帐后便即长身而起、同少年双双出了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