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乐伸手相请,和三皇子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在廊下站定,三皇子道:“这些年不知道何庆博掺了多少沙子到我身边,近卫军,内侍,下人……”
三皇子苦笑一声:“我现在连皇妃都觉得不可信了。”
“只要把何庆博解决了那些就都不是问题,不忠也可以变成忠心。”
“就像将军不清算西廉军一般?”
“殿下不觉得效果很好吗?”祝长乐笑,“有问题的只是极小的部分,但是若要彻底清理干净必要大动干戈,动静大了必会人心动荡,我们知道是有问题才要清理,可在下边将士眼中是主将换了后的清除异己,他们会惧怕我的手段,可人心不会倒向我这边,也绝不会有现在的齐心团结。”
祝长乐拍了拍结实的廊柱,“人心这个东西不可捉摸,却也有迹可循,若只是容忍下几只小老鼠却能让人心归顺,加强他们对西廉军的归属感,操练时不用挥鞭子,而是能积极主动的去训练,不好吗?至于那些小老鼠。”
祝长乐回头看向三皇子,笑得自信张扬:“如果在他们身边都是一心为西廉军的人,他们必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因为感激我的不清算而加倍效忠于我,最后同化成为西廉军的精兵强将,不好吗?只要大局尽在我掌握之中,不过几只小老鼠,何足惧。”
三皇子眼神熠熠,所以……
“所以,本将军天赋异禀,轻轻松松就收拢了人心,让西廉军在我手中如指臂使。”
什么严肃正经都瞬间破了功,三皇子心神一松,无奈的笑了,祝将军确实天赋异禀,你绝料不到她能正经多久。
祝长乐也笑,背着手走入院子里,给皇子上课,她又没疯,大哥说过,爹爹之所以能保君臣情谊多年不变,就是因为找得准自己的位置,从不逾越,她虽然不会,可她聪明啊,学呗。
“就算查实张高是何庆博的人我也拿他无可奈何。”三皇子慢悠悠的跟上来,“他不会认的。”
“但是该上的折子还是要上,并且要大张旗鼓的上,他认不认没关系,但可以让百官,让百姓知晓有这么回事,一桩桩的罪状人尽皆知必然会失了人心,他走的那条路上阻碍就会越来越多,殿下甚至可以表现得暴怒一些,您若太过能忍他会更提防,并且更想除掉您。”
祝长乐一顿,突然抱拳弯下腰去,“臣胡言乱语,殿下恕罪。”
三皇子本来听得兴致盎然,突然见她这般心直往下沉,虽然立刻明白了她这请的是什么罪,心却有些难受起来。
“我很享受祝将军的直言,也很喜欢这些日子以来祝将军和我能不论尊卑,不计身份,像朋友一般侃侃而谈。”
三皇子上前托住祝长乐的手臂,语气极为诚恳。
“虽已出宫建府两年,可围绕在身边的人还是那些,他们想的永远是如何防备对我有威胁的人,如何让更多的人站到我这边,如何得到父皇的欢心。现在回想起来,很多时候我所做的决定并非出自我的想法,而是下边的人告诉我这么做对我是最好的,能让我得到最大的好处,若我有其他想法,他们会有无数的理由来说服我,让我同意。”
三皇子擡头眯起眼睛看向天空,似嘲似讽,“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提线木偶。”
“在京城他们需要考虑到那些,因为殿下的对手考虑的也是那些,这是一种对等的对抗,也不能说他们错,就像您在京城也不用考虑西廉军的粮草问题要怎么解决一样。”
三皇子唇角微扬,“可祝将军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人,在权衡利益后做出决定让我下令就好,而是在可控范围内让我自己决定,然后由着我付诸行动,结果虽不尽人意,却让我更深切的知道了其中利弊。今日之事同样如此,祝将军并不觉得我以身犯险做得不对,反而觉得这是有勇有谋有胆识的将计就计,若是京城那些人恐怕已经跪了一地让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语气一顿,三皇子笑:“不,他们不会给我这么行事的机会,他们就想把我供着,不磕着不碰着,当个乖乖听话的应声虫。”
“殿下……”
“所以祝将军不要请罪,也不要改变,还和以前一样对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将来无论我走到哪一步,都不会因前事发落于你,发落祝家。”
祝长乐现在是真吃惊了,她没想到自己装模作样的请罪会引来三皇子这么一番都算得上掏心窝子的话,诚恳得她都觉得羞愧,因为她确实是在防备三皇子说的这些事,她怕秋后算帐,历史上这样的事从来都不少。
这是她最近耐着性子在学习的事,从三皇子的反应来看,她学得应该非常不错。
“殿下这么说让我臊得慌。”
祝长乐收了笑,回以诚恳:“殿下还记得我上朝那次吗?若非君上是站在我这边的,光我那没规矩的样就能被乱箭射杀。那时候我根本不把那些所谓规矩看在眼里,对满朝文武嗤之以鼻,就算领了大将军印也没把自己当成君上的臣子。”
三皇子想到那一幕不由笑了,那日的祝将军确实是嚣张得了极点。
“才到西廉军的时候我也没把自己当什么大将军,满心想的就是尽快把敌人赶走然后我撂了印就跑,自去逍遥,完全是武林中人的行事。后来朝中局势变化,我一时半会跑不了,又被赵叔提醒过,就耐下性子学着怎么做将军,再之后学着怎么做个臣子,一定是我太聪明了,将军当得不错,臣子也当得有模有样。”
祝长乐笑得颇有几分得意,“臣子还是要当好的,毕竟满朝文武看着,我不能落人口舌,只是本性难移,没有控制好的时候请殿下包容一二,我会尽量忍着的。”
三皇子眼神越来越亮,“忍无可忍时,将军无须再忍,本宫自认非常有容人之量。”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局势不明,变数众多,对手的强大也超乎寻常,可这个寻常的下午结下的情谊让这一切亮堂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