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离不喜欢皇宫。
一道道宫门,隔开的不止是距离,还有人心,幼时的记忆有限,但是宫里的气味他却一直记得,多少年过去了,味道一点没变。
秋离回头看向黑暗中越加显得巨大的皇宫,这个地方代表着大皖至高无上的权利,生杀由心,所以那么多人惦记着想要入主。
而他,三岁的时候被他娘举着看的就是外面的那一片天。
“少主,不能耽搁了。”靳随知轻声提醒。
秋离点点头,两人隐入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来到太尉府附近的巷子,凝神屏息净气慢慢靠近,在近到太尉府旁边的巷子仍没能感受到什么时他停了下来,略一沉吟,他向靳随知指了指他前边的方向,又点着自己指了指后面。
靳随知会意,两人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去探。
一圈探下来两人在原地会合,靳随知朝少主摇摇头。
秋离这边也是如此,这不应该。
何庆博既然已经看到武林中人的本事,并且已经拉拢了一些人,不应该在他家周围没有戒备,有心夺大位的人不会这个戒心都没有。
左右一扫,秋离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抛了抛,示意靳随知退远一些,一会后将石头朝太尉府上空抛去,与此同时他立刻换了个位置。
不出预料,石头在半空中就被击落了,数道人影从墙内飞身而起,顺着石头抛出的方向扑向他们刚才呆的地方。
自是没人,再往远里找了找,同样无人。
“是试探。”后面有人跟上来,“扔的是块石头。”
“陷阱泄露了?”
“陷阱才布置好几天时间,京城又清理过几遍,这次连玲珑阁的点都被拔了,除非我们中间有叛徒,不然泄露不了。”那人眉头紧皱,“叫所有兄弟提高戒备,休息的都叫起来,我去向太尉大人汇报此事。”
“知道了。”
重归于静,片刻后秋离从不远处的阴影中走出来,原来如此,如果他们再往前靠可能就得踩进他们的陷阱里,何庆博对自己的小命要紧得很。
倒也不意外,秋离冷冷一哂,有命才能干大事。
估算了下时间,秋离去往下一个地点。
“深夜打扰,谭老见谅。”
“人老了,觉少。”
谭文佩起身回礼,并不因秋离的身份而待他有何不同,他因赵坚之故站到了祝长乐身后,要论主子也是祝长乐,秋离的皇子身份在他这里没什么用。
“秋公子请坐。”
两人相对而坐,靳随知奉茶后退了出去,并将门关上。
“我来京城做些部署。”秋离看向谭老,“四季布庄无法再开,何庆博手底下的人日日围扫,将不效忠于他们的武林中人赶出京城,玲珑阁的人手我换了一批生面孔过来,原来的人手除了靳随知外都将离京。”
谭文佩笑,“玲珑阁之事,秋公子无需向我说明。”
“为安全计,谭老离开京城为好。”
“竟是为老朽着想。”谭文佩着实有点意外,说是祝长乐的谋士,这种相处方式不被放在心上也是正常,他信的是赵坚其人,以及心里那一点还没有完全褪却的雄心壮志。
若是在身体垮了之前,他未必不会跟着祝长乐到战场去。
如今连滑得泥鳅一样的屈直都愿意为祝长乐所用,越加让他觉得遗憾,他效忠的这位年轻的女主公,当是非常不错的,从桩桩件件的事来看也确实难得一见。
“长乐护短,一定极不愿意谭老因她之故在京城冒险,若是您出点什么事,她一定会非常自责。”
“小姐和秋公子的心意老朽收下了,但是老朽不能离开。”谭文佩站起来,拄着手仗慢慢走动,“小姐的打算老朽多少也猜到些,越是如此,老朽越要替小姐看好京城的情况,老朽的脑子加上玲珑阁传递消息的速度,一定会是小姐需要的助力。”
“您既猜到长乐的打算,就该知道西廉军和京城的关系会越来越紧张,越紧张所有和长乐有关的人会越危险。”
“老朽就是个说书的,都说了几十年了,何朱两党都和老朽打过交道,知道老朽是个什么人,就算有人去告密说老朽是小姐的人,他们都不会信。”
“您过于自信了。”
谭文佩笑:“老朽都自信一辈子了,本性难移,怕是改不了了。”
秋离不再劝,因为劝不动。
“长乐那边的我会消息让人送到您手里来,要怎么配合行事您自个儿决定,另外,玲珑阁会将一些信息送到您这里来,您受累拢总这些,我等鞭长莫及,京城的消息送到我们手里太过滞后,如果事情非常紧急,您可做出决断让玲珑阁去办。”
谭文佩停下脚步看过来:“秋公子这是……”
“您信长乐,长乐信您,我相信因信任建立起来的关系比什么都牢固。”
一直表现得淡定,且游刃有余的谭老因着这句话渐渐敛了笑,沉默之后他长叹一口气,“老朽要是有个好身体就好了。”
有明主,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愿意交付信任和后背的同道,要是能一起共事那该是多痛快的事,光是想想他就兴奋。
将手仗靠着桌边放下,谭文佩拱手:“老朽定会对得起秋公子的信任。”
秋离虚托一下,“谭老当得起。”
谭文佩扶着桌边坐下:“老朽向您确定一件事。”
“我不坐那个位置。”
谭文佩笑出了声,这还没问出口呢,他就知道了,不过这也确实是他想确定的,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位是当真半点都没那个意思。
“那就得保护好三皇子了。”
“长乐身边高手围绕,没人能动得了老三。”
门被轻轻敲了敲,靳随知在外提醒:“少主,天快亮了。”
秋离起身,“此间之事就托付给谭老了。”
谭文佩站起身来行礼:“烦请秋公子给小姐带句好。”
“一定带到。”秋离回了一礼,不再多作停留。
谭文佩送出门,目送飞身跃上屋顶的两人离开,手仗一下一下敲击在腿上,在廊下站了许久许久。